“某家并不怪罪玄德公,他的开场太低了,低的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大世之中。”田豫这个时候结果话头来,也将曹彰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魏王不消说,无论是曹氏和夏侯氏两家之力的支持,还是那位经常被人所诟病但是却无人敢轻视的祖父曹腾,当年曹腾的势力哪个敢略其锋芒,所以魏王年轻之时敢想敢做,搏了一个大好的名声,换了其他人的话,早就被人乱刀砍死了。”
曹彰对此深表赞同,身为魏王世子,他自然是从小就被教导什么事可以干什么事不能干,在他看来,自己老爹年轻的时候干的那些事儿 ,都是不能干的,若非有人护着,早就让人抛尸荒野了。
田豫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再说江东孙家,孙家一脉本就多子多孙,在吴郡的地界上也算的上一个豪强,孙坚死了还有孙策,孙策死了还有孙权,他们的家学他们的势力经过几代人的打理已经极为的坚固了。”
这些话也让众人所沉默,江东一直是魏王及其麾下所有人的痛,江东打不过自己,一个张文远就让他们不断的折戟,但是偏偏自己也打不过他们,那种对手明明很弱小但是就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说完这两方,再说说那些其他的势力,袁家四世三公,袁家两个兄弟一个出来就有天下第一郡汝南郡,另一个却是年少成名极得世家大族的认可,陶恭祖在徐州根深蒂固,乱世来时他就已经坐拥徐州,若非是他有称帝的黑幕,你们以为他那么好心会把徐州给玄德公?张鲁一家在汉中已经雄踞两代,刘焉刘璋在益州也过得顺风顺水,就算那荆州刘景升也是顶着八骏的名号带着大汉官方证明的大汉皇叔之名才敢匹马入荆州,世家大族都蜂拥而至,其余诸人要么起家的早要么父辈起家的早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家业,只有玄德公,你们告诉我,他站起来的时候,身边有什么?”
曹彰听完之后很是沉默,他一直看不上刘备,认为刘备就是运气好加上能跑才能最后变成这个样子,却是忽略了当时那个世道,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更大的世家在支持,只有刘备,除了一麻袋草鞋以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说动的苏双张世平让他们这两个举世闻名的中山豪商支持自己这个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的杂牌军的,也没有人能知道他就靠着这五百乡兵在那些动辄十几万人的战场上怎么不断的活下来还越走越高的,若是说马家会借势,那刘备更加会借势而起,若是说公孙瓒用搏命,那么刘备比他更拼命,只是因为刘备没有人支持,所以他哪怕付出的更多,依旧得不到回报。
“哎。”曹彰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玄德公流浪了太久了,当他第一次见到世家的力量之时,那种冲动他抗拒不了。”田豫狠狠的给自己灌了一碗酒,“我对不住玄德公,徐州之时陈家已经抛出了自己的条件,是某赖着不走导致玄德公让陈家离心,最后丢了那富裕之地。”
管宁看着有些悲伤的田豫,“这事怪不得你。”
“我寒门的烙印太深了,只有彻底的离开,世家才会重新审视那个改变了的玄德公。”田豫神情有些落寞,“某家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本来打算就此照顾母亲然后孤独终老也就罢了,仲德来信让我投奔曹公,子龙也劝我复投玄德公都被我拒绝了,公孙将军不想勉强与我,给了我一个东州县令的虚职让我安心休养就算了。”
“东州县地处偏远本来等闲之人是打扰不到我的,结果乌桓人不老实也就罢了,那不知道算是个什么玩意的王门也跳出来蹦跶,想要霍乱幽州踩着公孙将军去投袁绍,我本想骂他一顿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结果可能是太久没有骂人,心里堵得事情有些太多了,王门居然受不了跑了。”
“等公孙将军败亡之时我又被鲜于辅忽悠的上了贼船,结果那厮只知道拉人上船,往哪儿开自己都没有想好,正好仲德又来信让我考虑曹公,我就把鲜于辅说动让他去投奔曹公,本来打算回乡安度晚年的,结果回乡的路上我碰到了乌桓和匈奴联合作乱,看到了哀鸿遍野,看到了无数的汉人反抗,祈求,哀嚎依旧没有换来哪怕一个活命的机会。”
“那一刻我有些愤怒,中原打的乱糟糟的,一个个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业攻击杀死自己的对手这本就无可厚非,但是他们谁都不低头看一眼这边疆,这边疆的民,这边疆的血,公孙将军没了,他不能再护卫这大汉的边疆了,但是乌桓还在,匈奴还在,这边疆终归还是需要一个人守护的。”
“当这个世间所有人都看向中原大地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个人看见这千里边疆和这广阔的草原,我问程昱,若是我选择了曹公,他可否让我继续守卫这边疆千里防线。”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曹公,他告诉我,只要我想,他就敢支持,他不怕别人说他依靠寒门,不怕世家对他不满,他告诉我,他曹孟德不惧怕任何人,更不会依靠任何人,只有别人,依靠他。”
“那种霸气是我在玄德公那里没有见过的,我在幽州从头开始,一无所有的时候,曹公一无既往的支持我,无论多少人反对曹公都给了我官职,我也都做的不错,无论是治理一地还是镇守边境,我都做的不错,无兵无权曹公不在乎,兵权在手之时,曹公依旧不疑我,那种信任和安心的感觉,我虽然跟随过很多人,但是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
曹彰感觉十分的自豪,仿佛田豫嘴里那个霸气侧漏,用人不疑的人不是自己的父王,而是自己一样,看的旁边的管宁十分不满,“田国让说的是你爹,又不是你,你在那舔着个脸笑嘻嘻的干嘛?”
“某家必不会输给自己的父王!”曹彰丝毫不在意管宁的话,不是因为他有求于管宁,而是因为他从心里这么认为,自己一定会比自己的父王更加出色。
“曹公当年不惧权贵!”
“某家亦不惧!”
“你自己就是这个大汉最高的权贵。”管宁不屑。
“那...某也不惧。”
“曹公当年敢亲冒矢石,冲锋陷阵,文韬武略无所不精。”
“某家亦敢冲锋陷阵,武艺连父王都十分赞叹!”
“然后无论治理地方还是战场谋划你都是一窍不通,脑子里都是肉。”管宁继续不屑。
田豫看着二人斗嘴,摇摇头一笑,“那鄢陵侯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计划么?”
“什么计划?”曹彰觉得代郡之事已经差不都了,还需要做什么自己没注意么?
管宁一脸冷笑的看着他,“你那两个哥哥,曹丕先有中原世家支持,陈家已经明确加入他的势力,听闻最近河内的司马家也已经下注了,而且他的手都已经伸到了校事府中,兼之有监管地方之权利,天下世家豪门无不向往,你可能行?”
“曹丕他...他...”曹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自己这代郡之事,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是谁下的黑手,把自己拖在这里无非是阻止自己入汉中,不给自己继续积累战功的机会。
“若说曹丕优势太明显,那再说说你那二哥曹植,自己本身才华出众不说,更有无数大儒士子为他鼓吹,最近连关中那杨家都已经入了他门,弘农杨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无数,虽然现在都还没有明确表态,但是一旦曹植上位这些都将是他的班底,可以说那是一个很好的潜力。”
曹彰继续沉默,自己冲锋陷阵,无论受多少伤,多么危险依旧没有人为自己造势,而曹植就喝几口酒做两首酸诗,然后立刻就会被人传得天下皆知,然后所有人都称赞他的才名,说不嫉妒那真的是假的。
管宁看着沉默的曹彰,张嘴问道“你可有曹丕的势力雄浑?心狠手辣?”
“没有。”
“那你可和曹植一般潜力无限,文章显著于世?”
“彰就是一介武夫,不通文事。”
“那你可能出镇一方,进而治理天下?”
“父王曾说我善于战场不善于治理,若是如此,我恐怕难以坐镇一方。”
“那你有什么?”
曹彰知道这是考校,若是成了,那么他就会势力初成进而前途不可估量,但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管宁不催促,也不吭声,就在那里慢慢的喝着酒,田豫也不打扰,继续陷入了回忆,或许是在回忆那狰狞岁月,或许是回忆自己的青春时光。
日头渐渐的升高,又慢慢的西沉,屋里的酒水已经空过两次了,田豫和管宁也已经有了些朦胧的醉意。
静坐的曹彰慢慢的睁开双眼,长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步履十分的缓慢又十分的稳重,走到了管宁面前,行了一个大礼,让田豫坐稳,又让管宁放下酒杯。
“彰一介武夫,除了冲锋陷阵并不会其他。”曹彰的开头并不让他们感到意外,曹彰勇武之名他们自是知道,同时也知道除了勇武曹彰也没有其他了。
“彰不通文事,不通治理之道,不通刑法之路,不通权谋手段。”曹彰继续说,说的自己好像一无是处一样,“彰自知自己不像是一个权贵世子,更像是一个纯粹的武将,甚至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想那无上之位。”
“但是先生所说的世家之力,曹彰不服,我曹家虽然也是世家出身,但是这世家并未给我等多少荣华,我曹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父亲和叔父们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拼杀回来的,我们从未认为自己是什么高人一等的权贵,我的荣华是我父亲他们用性命搏杀出来的,这份特权我享受的心安理得,无论是寒门还是豪门,多是想要在这个世间给自己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不过区别就是豪门的父辈已经留下了,他们享受着足够的特权,但是寒门子弟若是成功了,百年之后,不依旧也是另外的一个世家么?”
管宁看着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家伙,脸色不喜不悲无动于衷。
“没有哪个世家是天生而来的,当今世上所有的世家,哪个不是起于民间,哪个不是经历了无数次的拼杀和危险才攒下了这片家业,所以现在他们这些人所享受的特权并不是什么可耻之事,我也不嫉妒他们可以轻易得到很多我努力都无法得到的事情。”
“彰不似父王那般霸气,说不出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说不出只有这天下人依靠某的这番话来,但是曹某作为我曹家子弟,作为大汉鄢陵侯,我曹彰今天可以顶天地理的说一句,曹彰不弱于任何人,曹彰也不会像任何人服输。”
“有些事,可不是有信心就可以的。”管宁没有出言讽刺,但是说出来的话已经冰冷无比。
“可是曹彰除了信心,一无所有。”
“你承认自己一无所有了?”
“是,曹彰从未否认过。”
“你不只是一无所有。”管宁冷冷的看了曹彰一眼,“狂妄自大,好大喜功,有勇无谋,遇事冲动,无论是作为一名武将还是作为一名君主,你都不合格,将他们不该出现的毛病你是一个不落,将将领和君主所有的忌讳你也是一个没剩下全都犯了一个遍。”
“是,在并州不听人言,冲动出击差点坏了牵昭太守的大事,在幽州狂妄自大险些将自己给陷了进去,又因为楼班的蛊惑将自己陷进了现在这两难之地,进退不得,曹彰承认。”
“那你有什么脸面求得寒门的支持,就只凭着你一句寒门再无其他选择么?”
“彰从未如此说过,天下势力之多,哪怕现在依旧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寒门的出路也从不是只有辅助君王这一条。”曹彰说的慷慨激昂,反倒是让田豫猛地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他。
曹彰没有发现田豫的异动,“寒门从来没有一定要需要曹彰,反而是彰需要寒门的支持,曹彰再次请求管师,求寒门支持曹彰,他日无论成败,曹彰就算舍得自己的性命,也会给寒门一个答复!”
“任侠性子”管宁啐了一声,“就你这无赖性子怎的就是魏王曹公的儿子。”
“求管师答应,寒门以助曹彰!”
“哼。”管宁站起身来,绕过曹彰就要出去。
“管师!”曹彰在管宁的身后,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哀求,可是管宁却是没有停下脚步哪怕一瞬,径直的出了门,出了郡守府,直至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管宁已经出了代县,依旧是单人轻骑,不知所踪了。
田豫恢复了老神自在的样子在继续饮酒,曹彰神情落寞回到自己的位子,端起酒杯看了看,又将其放下,伸手拿起一个大酒坛,拍开泥封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田豫看着豪饮的曹彰,忍不住摇摇头,感觉自己的这个世子已经实在是没救了。
“鄢陵侯这是在庆祝么?”
“国让将军何苦嘲讽曹某,不过若说庆祝倒也算得,毕竟这次曹彰也算是死心了。”
“你从哪里看的出来田某人是这个意思?”
“难道不是么?管师好不容易来到代县来考校在下,却是被曹某一而再再而三的搞砸了,最后的机会,曹彰也未能抓住。”
“鄢陵侯后悔了?”
“后悔什么,难道要说些虚头巴脑的诓骗管师不成?莫说管师不会相信,就算能够成功,曹彰也不会做那肮脏之事,曹彰丢不起那人!”
“那鄢陵侯这是做什么?”田豫指了指曹彰手中已经空了一半的大酒坛子。
“曹某,口渴了!”
“哈哈哈哈”田豫突然笑的很畅快,指着曹彰笑的前俯后仰的。
“咕咚咕咚”曹彰不再管他,继续喝着手中的烈酒。
“憨子,别喝了,你还不好好的准备准备去接受你的势力!”田豫笑完之后一脸的无奈。
“什么?”
“你说什么,这里的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你还打算让他们在桑乾县待上一辈子么?”
“那是自然不能的。”曹彰赶紧摇摇头,“刚刚国让将军的意思是,那些乌桓鲜卑联军?”
“糊涂!”田豫赶紧和这个世子说话是不能留一点余地的,“自是我那些寒门子弟和良家子!”
“可是管师已经...”
“哪个告诉你,你的管师拒绝了你?”
“刚刚管师不是已经愤而离去了么?”
“人家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徒弟被你直接打包带走了,换成你,你不生气?”
“某家何时..”曹彰有些眩晕,他感觉到了幸福,又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是哪个家伙现在为了你天天和一群山贼土匪在一起喝酒骂娘?”田豫又点了曹彰一次。
“是王壮兄弟..”曹彰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国让将军是说寒门已经同意相助曹某?”
“否则呢?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让一个都卸任良久的幽州总瓢把子又杀了回来从新收揽势力?”
“原来管师就是来喝骂曹某的,早说吧,曹彰脸皮厚,骂多久都没事。”
“管宁过来那倒不是只为了过来骂你。”
“额,还有其他事情么?”
“和田某叙旧啊。”田豫笑的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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