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的管宁,李鍪无奈的摇了摇头,费力的将管宁放平身子,盖上被褥,第一个空酒坛子已经稀碎,第二个酒坛子李鍪将它抱走,抱着走出了房间。
看着高悬于头顶的皎洁明月,李鍪揉了揉还在疼痛的额头,拎着酒坛子找到院中的一个石墩子,一屁股坐下,就看着就着这月光,一口口的喝着小酒。
“师弟好雅兴啊,这大晚上的对着这明月,当饮一杯,当饮一杯啊。”书生从厨房钻了出来,还是那一衫帛衣,还是拎着一个小酒壶,风流不羁中透着一股子.......矫情。
“师兄你这是躲了多久?”
“小师弟这是.....哈哈哈”
“聊聊?”李鍪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石墩子,“反正我是没法睡了,估计师兄也睡不着吧。”
“当然,现在一直睡,那明天骑在马上干什么。”
“什么玩意?”
“无事,无事,聊聊,聊聊。”
“咱们的大师兄,叫戏志才是么?”
“对,先生都告诉你了?”
“恩,说一句,喝一口,这不,把自己喝高了还在床上打呼噜呢。”
“大师兄真的可以说是天纵奇才,给我寒门走出了一条路,哪怕他死了,依旧让世家不敢轻视我寒门,更是教出了郭奉孝这鬼才之士,带着我寒门继续在这大世之中,甚至一度压得世家不能不低首蛰伏。”
“郭奉孝,如此厉害么?”
“郭奉孝那真的是天纵鬼才,大师兄戏志才死后,我寒门本来群龙无首,世家先有钟繇献计定鼎关中,再有陈群保证说服中原世家,哪怕成天不声不响的荀攸都开始频频发力。”书生眼中光芒闪现,“可恨我寒门亦有大才,可惜无一人能辩驳他们,给曹孟德一条出路。”
“曹公问荀彧,何人可以接替大师兄戏志才的位置,荀彧是一个实诚人啊,或许他也想再看看寒门的底蕴,就真的将郭奉孝推荐给了曹公。”
“这一入,仿佛鹰入九霄,龙入深渊,郭奉孝先是大手一挥,占兖州,吞青州,并徐州,然后寻机争皇命,下豫州,再北上与袁绍争锋,问鼎这中原大地,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进而鲸吞天下!”
“再奇谋频出,斗陈宫,败袁术,斩吕布,曹公麾下第一谋的地方便无人可以撼动,然后放弃一切地位,设立校事府,可笑世家还以为他认怂服软,短短时间,校事府探子齐出,校事四布,让诸侯惊惧,更让曹公麾下世家日日颤抖,生怕自己身边就是校事府的探子。”
“一时间不但袁绍等人对校事府咬牙切齿,就连曹公自己麾下无论文武都对校事又惧又恨,世家随恨,但是却不得不蛰伏避世,不敢掠其锋芒!”
“郭奉孝,厉害如斯?”
“郭奉孝眼光比旬公达更加毒辣刁钻,大局掌控比陈群更加有力,就连寒门士子中最短板的朝堂之事,也另辟蹊径,整个世家,仅有一个荀文若能够和他争锋!”
“郭奉孝成功了,他不但帮着曹公问鼎中原,打败了袁术,覆灭了吕布,赶走了刘备,最后还一举击败袁绍,让曹公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下霸主!”
“他带领着寒门,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重将名臣,满伯宁天下酷吏,程仲德出将入相,毛孝先也成了天下楷模,年轻一代也有枣袛,任峻,贾逵等人更是为曹公招揽到了徐晃与张辽二将,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可惜天妒英才,郭奉孝在正直壮年之时就生生的被老天收了去,病死在床榻之上,这一次,我寒门真的群龙无首了。”
“上天不会给我们三次机会,我们失去了戏志才,失去了郭奉孝,我们就没有机会了,可笑之前我们还把酒言欢说世家子无能,不能与我等争锋自甘堕落一个个外调州县。”
“结果呢,待奉孝一死,寒门之中再无人可为我等举荐,下属州郡县都是世家子弟,已经连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网,让我们无缝可钻。”
“奉孝死后,虽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贾文和,让他接手校事府,保我寒门之安宁,可是时间流逝,我寒门后继无人,就算曹公想要平衡寒门与世家也无能为力。”
“贾文和虽然被郭奉孝所说动,同意接手校事府,但是他并不介入寒门世家之争,开始世家子弟还惧怕毒士之名,尚不可对寒门出手,可是贾文和出了名的自保,几下子就被世家那群人探明了底细。”
“然后寒门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可笑就在世家出手前夕,寒门居然还在内讧!甚至还出现了改投他人的想法,让曹公彻底下了狠心!”
“程仲德临死之前匡来了徐庶,可惜徐庶心中有了怨气,不出一言,满伯宁被打压到了樊城,危如累卵,毛孝先也死在塌上,郁郁而终,剩下的要么碌碌无为,要么转身投靠了世家豪族以保平安,虽然我们对他们也没什么怨言,毕竟贪生之念那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可惜了我寒门这么多年的努力了!”
书生说完了这些,拿起自己的小酒壶,满满的喝了一大口酒,呛得自己直咳嗽。
“师兄,寒门,就再也没有希望了么?”
“不知道,先生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他没有得到过答案,程仲德也问过这个问题,他失败了,满伯宁也失败了,毛孝先也失败了,无数的寒门前辈一个又一个的冲了上去,一个又一个的倒在了那里,没有人再告诉我们寒门的希望在哪里。”
“先生最后心灰意冷所以避祸在辽东之地,不入世,不谈世,直说诗经礼法,直说儒家经典,在山谷之中定居,娶妻,生女,就想着从此了此残生,谁知道最后出现了一个小师弟,哈哈”
“先生有妻女?”
“有,先生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没娶妻呢,你有些常识好不好。”
“那妻女,为何…”
书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的屋子,喝了一口酒,“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去睡觉吧,快去吧,明日还要赶路!”
“老头子在屋里睡得挺死呢。”
“厨房旁边就是我的屋子,不嫌弃牛二那厮呼噜声太大,你就去我那睡吧。”
“唉,牛二师兄一看就是豪爽人,那师兄,我先过去了,你也早点歇息。”
“去吧,去吧。”书生摆摆手,继续在石头墩子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酒,“蕊儿啊,你在那边还好么,可曾怪过为夫或是先生?”
一口又一口,酒水打湿了书生的前衫但是他浑然不在意,“想来那么温柔的你是不会怪罪别人的,你总是一个人承受。”
再喝一口以后,手里的酒壶已经没有酒了,书生低头一看酒坛之中还有近半,哈哈一笑,“好一个聪慧的小师弟,可以生不逢时,否则定能在这大世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寒门虽已没落,但是留下的可都是精华,只要你愿意,我们打造不出戏志才这样的全能之人,也打造不出郭奉孝这种天纵鬼才,但是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豪门领袖,还是做的到的。”
“一个乡间小子,有将门之祖,有不服输的性子,有一个优秀的先生,还有足够多的气运傍身,哈哈哈,有趣有趣。”
说罢,伸手将酒坛捞起来,直接豪饮,若非青衫帛衣平日里也是温文尔雅,就今天喝酒的样子和那山寨霸王也无二样。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小丫头张馨儿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走之前父亲说过的话,“你要活下去,要让他觉得你天真无害,要努力的让他觉得你有用处!”
“大哥说过,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有用,最好的办法就是习惯并且享受自己的存在!”张馨儿脑子里想着自己大哥走之前说的话,然后跑向了厨房,她要开始给这些人生火做饭了。
刚到厨房门口就看见一个敞着怀,半倚在石墩子上的书生,依旧是抱着一坛子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张馨儿有些害怕的走过去,做了一个鞠,看见书生无动于衷,长出一口气然后也不说话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向厨房。
“有趣的小丫头。”书生在她跑进厨房之后,放下怀里的酒坛子看向厨房的方向,眼睛里哪里有半分迷醉,嘴角上扬,起身回房去了。
房间里李鍪和牛二呼噜声此起彼伏,牛二的呼噜若说是鼾声如雷,那李鍪的就可以称之尖锐刺耳,听得书生连连摇头。
将已经湿了大半的衣服换下,一身干爽的书生再次出门的时候,王越已经开始对着朝阳缓缓舞剑了。
王越看到书生以后,也不说话,书生也不和他打招呼,就这么在旁边看着王越舞剑,朝阳照在他们身上,仿若一副画卷。
应该说,这就是一幅画卷,在另一个方向上,原本在辽东当小吏的张琛看着这一幕反手拿出一张白帛,从包裹里抽出笔墨,就在这院中,在石墩上挥笔作画。
一老者白发迎风轻舞,手中宝剑杀气凛然,旁边书生温文尔雅,双手一前一后静静观赏嘴角含笑,厨房炊烟缭缭,厨娘在窗边洗手做汤,朝阳初升,这一幕安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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