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清净寺举办法会,原本萧扬欢姐弟、冯家姐弟要和徐凝慧母子二人一起到法场上听法会。但是半路上,因为杨淑太妃的生辰贺礼被弄坏了,谷秋寻人将萧扬欢请了回去。
回了琉璃院,就见叠翠手捧一匹软瑞锦,这是萧扬欢按着杨淑太妃的喜好,从众多的贺礼中静心选的一匹。如今被人无故裁剪成好几段,已经不能送出了。
主管事务的崔良媛和郑嬷嬷一脸自责,崔良媛道,“都是妾的不是,没能看管好库房。这一匹价值百金的软瑞锦,无端被损。”
萧扬欢抬手揉了揉额头,“进去说,谷秋你去库房看看,眼下还有什么好的锦缎,选一匹,早些送进宫去。”
几人进了东间,萧扬欢道,“可惜了那一匹软瑞缎子,还是江南进贡的贡品。”
郑嬷嬷笑了笑,“缎子剪得方正,若是给做成衣裳,也是可以用的!”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萧扬欢温声问道,“虽然住在寺中,诸多不便,但该细致周到的地方,还是细致些!”
崔良媛在一旁听的十分奇怪,按理说,虽然这库房不是她一人独管,但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萧扬欢怎么全无怒气?
郑嬷嬷道,“是,奴婢一早就暗地里注意着,殿下放心,届时一定一并处置才好!”
萧扬欢点点头,听得寺中钟声悠远,约莫是法会要开始了。她起身道,“那么就要委屈嬷嬷和良媛一番了。”
若是崔良媛再听不明白,便是个傻子了!她心里的忐忑消失殆尽,面上也是松快之色,“公主安心去听佛会,妾和嬷嬷会安排好一切!”
萧扬欢垂首理了理身上素色长裙上的褶子,身边的重锦和叠翠走了进来,替她理了理头上的绞丝银簪。再抬头时,萧扬欢嘴角虽然带着笑容,但清浅的天边的云彩一样虚幻而不真实,整个人有种不怒自威之气。
故而在萧扬欢离开琉璃院后,所有人都觉得崔良媛和郑嬷嬷肯定被汝安公主罚了,不然崔良媛如何面带泪珠,郑嬷嬷全无以往的凛然之色。
路过参树林后,叠翠笑道,“您这身装扮倒是像寻常人家出门的姑娘,竟然半点珠翠也无!”
萧扬欢抬手拂了鬓边碎发,斜看笑得灿烂叠翠道,“你那双眼睛就不能不妨在吃食上么?”
重锦捂嘴道,“就是,叠翠你看你今年做衣裳的尺寸都改了几次了,白妈妈都不给你单独做好吃了的!”
叠翠一脸傻笑,正欲说话。
这时一群人斜刺刺的从旁边的笑道窜了出来,为首的胖嬷嬷十分不善的对萧扬欢主仆呵斥道,“去去去,哪家的小娘子,走路不长眼,当心冲撞贵人,还不起开!”
萧扬欢脚下一顿,一双浅色眸子,不经意的扫过胖嬷嬷以及她身后的那群人。共有十来人,都是护着中间那穿金戴银的艳丽女子,瞧着倒像是哪家商户人家出来的夫人。
重锦努力做出了大宫女的样子,板正脸沉声呵斥道,“休得放肆!”
那胖嬷嬷虽然被萧扬欢那一眼看的十分心惊,这穿戴朴素的小娘子,竟然有如此惊人之态,但她是她家姑娘的主事嬷嬷,定然是要帮着自家夫人将面子撑起来!
“哟!瞧着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怎么这般没规矩。还休得放肆,你以为你是谁,也能在官家夫人面前无礼?”胖嬷嬷趾高气昂的斜眼打量着主仆三人。
这时,被众人围着的那年轻官家夫人开口了,“嬷嬷,不过是几个小乎出身的小娘子,还是法会要紧,不要多言,耽搁好时候了!”
那胖嬷嬷十分恭敬的点点头,这前倨后恭的样子,倒是将重锦和叠翠恶心的够呛。
然而,这夫人要走,萧扬欢却是上前两步,拦下几人去路,她嘴角带笑,眸光婉转,“不知道夫人出自何家,夫家又是哪家。若是失礼,也还禀了家中长辈派人送礼致歉!”
那夫人上下打量萧扬欢一样,那模样倒是和站在前头的胖嬷嬷如出一辙,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不过,她自然不会如那胖嬷嬷一样,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正思忖着,这姑娘许是家中亲戚有什么在朝为官之人,她抬手扶了扶硕大的一只金步摇,捏着嗓子道,“道歉就不用了,本夫人急着赶时间,你且让开!”
说着就要吩咐人再走,这时候,通往大雄宝殿的这条道上,人已经不少,有附近的庄户人家,也有京城来的商户人家和官宦人家。虽然他们十几人阻挡了大半的道路,但法会即将开始,鲜少又有好事者站在一旁看热闹。
“能让我让道,你是第一人!”萧扬欢冷冷笑道,“只怕是你再投胎一次,本宫也断然不会因你小小庶民让道!”
本宫一词既出,那十来人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胖嬷嬷走到那富贵夫人身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然后那富贵夫人倪着萧扬欢道,“你就是昭哀太子的长女,汝安公主萧扬欢?”
“既然知道是公主殿下,为何不叩头请安,请公主宽恕!”叠翠被那夫人语气里的蔑视气的心里火气直窜脑门,如何都压制不住。
那夫人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道,“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有什么可傲气!”
萧扬欢几乎都要笑了,这样耿直的夫人是哪家教养出来的?
那夫人却尤嫌不足,她十分倨傲道,“你污蔑我们钱家,害的我三哥流放千里!那图纸明明就是买来了,你杀人放火,还残害好人。你以为你有什么好报,没了父母,还克死先帝和孝贤皇后,还不是带着弟妹在在这寺庙中出不得门!你不是要出家么,我看也不用挪地方,就在这清净寺里出了家,也算为南楚积福了!”
原来是钱家的,倒是不意外他们家能教养出这样的姑娘,萧扬欢学着那胖嬷嬷斜看夫人一眼,“你夫家是哪家?”
那胖嬷嬷更加趾高气昂道,“一个落魄公主,问这么多做什么?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夫人是冯家的长媳!”
说完,就要上前来推萧扬欢。
“嬷嬷还请慎言,你钱家向来没规矩的,但入了冯家的门,便是冯家的奴。冯家可没有教你不尊皇室,不敬公主殿下。”冯常卿带着玉竹等人匆匆走来,“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钱氏姨娘,做了正室夫人。妾扶正这种事情,你钱家发生了,但在官宦人家,是断然不能有的。这种嫡庶不分,妻妾不明的罪过,会有比流放更重的处罚!”
玉竹上前,将萧扬欢仔细照看一遍才道,“好在殿下无事!县主见殿下许久不归,遣了奴婢来寻殿下,说是法会要开始了,了智大和尚差人问过几次了!”
说着又看了那主仆十来人,“奴婢是嘉清县主身边的大丫头玉竹,在家的时候只听说卫家长女低嫁进了冯家,成亲十数载,夫妇和睦,生养儿女。倒是不知道,冯家长媳,怎么成了这位了?”
“卫氏已死,我家夫人是冯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可不是大姑娘你说的什么妾室姨娘!”那胖嬷嬷一时不差,竟然撞见了寻了许久的冯家大姑娘,上前就要来拉扯,“大姑娘从庄子上逃出来,可将老夫人吓坏了,担心您有个万一,伤了名声可是要坏了冯家门楣的!大姑娘快随我家去,请老夫人发作!”
那钱氏却是摆出一副慈母面目阻了胖嬷嬷道,“常卿,你是最知礼的姑娘,这样不告长辈而自逃是不孝。快随母亲回去,请老夫人赎罪才是,否则卫家也救不了你的。对了还有文白,你弟弟呢,老太爷和老夫人也惦念的紧。”
冯常卿冷冷一笑道,“我母亲年初就魂归皇泉,你是哪里出来的人,也配与我称母亲!说起这个,你且回去的时候同老夫人说,我母亲死了,但我们姐弟都将她施加在我们母子几个身上的罪行都急着的。不孝?是她不慈在先,下毒害死我母亲,又想害我们姐弟,不惜派人百里追杀我们姐弟。”
那钱氏脸色大变,对身边道,“大姑娘只怕是糊涂了,这样胡说八道,你们把她拿下,送回府中请父亲和母亲处置!”
眼看着冯常卿就要被那胖嬷嬷抓住,斜伸进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来,轻松的将那胖嬷嬷拿下,几个错身就扔到一旁。
众人抬眼看去,却是一双十分俊秀的少你公子,这两人众人都是认识的,正是永昌候贺清愉和镇国公府大长公主之子林二公子。
“冯少卿前两日才被皇上训斥了,才规矩了两日,怎么他家又生事了么?”贺清愉走了回来,含笑与林立果给萧扬欢问安。
萧扬欢侧身避过,回了林立果半礼,“二表叔不是佛家子弟,怎么也到寺中来了?”
林立果点了点身边的众人道,“贺候说了智大和尚今日有三卦,我来看看是不是有那个运气!”
钱氏看几人旁若无人的寒暄,心头火气,那胖嬷嬷是钱氏自小就跟在身边的。如今被贺清愉随手一扔,却是不知道伤了何处,只疼的直叫唤。
“你们,也太过分!”钱氏气的面色大红,指着几人怒喝道。
萧扬欢这才住口,看向钱氏,冷冷道,“冯家的事情,本宫不知道,也不归本宫管。但是你的事情,本宫一定遣人去问一问冯家和钱家。”
然后她施施然,越过钱氏领着一群人去了法会。
法会上,萧扬欢一改从前温和婉柔的样子,面无表情自持端庄,谁家夫人姑娘前来请安都是冷冰冰的样子。
不少夫人大为不解,就寻了坐在她身边的徐凝慧解惑,徐凝慧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于是就让玉竹给他们讲发生了何事。
好些夫人听罢都十分吃惊,而御史台的女眷们知道后,觉得冯家这位夫人做的十分不地道,但是嘴上斥责几句,也就罢了。毕竟,钱家的事情,皇上的态度也不甚清明。
而有两三位年轻的夫人听了消息后,借口自己不打舒服或者家中有事,便早早的离了清净寺回家去了。
不等法会结束,萧扬欢便离席早退,坐在她身边的萧扶欢和萧昭佑有些担心,徐凝慧宽慰道,“你阿姐,受了如此折辱,定然心里不好受,她管来是个坚强的性子,你们不要去打扰她!”
萧扶欢和萧昭佑这才安静下来,而冯家姐弟早早就被萧扬欢送回琉璃院中。
贺清愉看着萧扬欢有些弯曲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怒气,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林立果道,“你是在这里继续听,还是同我一路?”
林立果自然是选择留下,他本就是为了了智大和尚的那三道卦来的。林立果见贺清愉欲起身离开,忽然低声笑道,“有半年不见我那侄女,当真是越长大,容貌气质越出众。前些日子还听杨夫人念叨你瞧不上京中贵女,莫不是瞧上了我那侄女?”
“你少胡说!”贺清愉立马否定,随即自觉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也不管林立果似笑非笑的样子,起身追着萧扬欢而去!
而留下来的林立果看着贺清愉加快的步子,自言自语道,“阿难这般容貌和气质,本就是极好的人选,只是还是皇室公主!这小子动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可惜······”
贺清愉走了好一段路才追上萧扬欢几人。
“公主走的这样急,是有事情?”贺清愉笑道问。
萧扬欢淡淡道,“自然有事,贺候又是为何而来?”
贺清愉对萧扬欢这冷然的态度,丝毫不在意,他脸上的笑容,让人瞧着如沐春风,“郡王府的事情,公主大概是知道了。昨日一早,皇上又说起了您的公主府,臣瞧着皇上是想要一并赐下的意思!”
果然,萧扬欢住了脚步,“公主府?”
“虽然按理说,公主府是要公主出嫁前才会确定下来,但是您今年十三,虚岁十四,公主府也该定下了!”贺清愉道,“公主是觉得不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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