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听得十分唏嘘间,又听得鲁姑娘开口道,“因着我们家求见了悟大和尚不易,当时还有好些老爷夫人都在场,听得祖父后来同我说,是京中数的上的世家,有李家、徐家、张家、周家还有魏家!”
整个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京兆府尹觉得这位鲁姑娘很是敢说,但是他可不敢将她口中的人家都请来问上一问。
于是,京兆府尹决定挑软的世子捏,肯定软和好下口!
“既如此,钱家的这张图纸从哪儿来的?”
钱三当场就愣住了,站在他身后的那天青色长袍书生装扮的男子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反倒是场外看热闹的嗑瓜子的百姓,一会儿的功夫罗列了好几种能绘制出这种图纸的法子。
但是钱三一个都不敢认,天青色长袍男子垂眸片刻,在钱三耳边低语几句,钱三面色才好些。
“府尹大人,鲁姑娘既然已经将图纸的来历说出来了,奴才出来之前,得了公主吩咐,若是大人想知道,奴才尽可告知。”朱公公微微欠身,十分恭敬。
京兆府尹做了请,他也想知道茗意铺子的香囊球从何而来。
“这桩事,原是不想让世人知道,因着其中牵扯到了了悟大和尚的一桩旧事。那图纸原本是了悟大和尚出家前,吩咐已逝福王妃陪嫁铺子的一位掌柜的,也就是鲁掌柜为爱焚香的世子妃及腹中孩子,打造能随身佩戴的香炉。”
“鲁家本是宫中巧匠出身,做这些东西本就是得心应手的。只是可惜,世子妃并没能看到这做工精巧的香囊球。后来了智大和尚在位了悟大和尚收拾旧物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此物,交由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将此物制成售卖,所得利益分一半给了智大和尚。”
说道此处,朱公公顿了顿,“诸位也是知道,清净寺的了智大和尚不仅佛法高深,善机算之术。只是甚少人知道,了智大和尚在医道上也有造诣。”
这时,人群中有人附和道,“这个我知道!”
说着那人便走了出来,是一位中年穿短打的汉子,瞧着一身古铜肤色,约莫是位在田地里讨生活的人。
“我家就在清净寺附近,左邻右舍有病了没钱就医的人家,便会求到清净寺去,了智大和尚便会无偿为人医治。了智大和尚真是位心地慈悲的菩萨!”
众人听得此处,又有人问,为何了智大和尚要一半的利益。
“这个就不知道了,但公主殿下说,了智大和尚有大智慧又是出家人,这些银钱拿了去,不是买粮食接济穷困人家,就是买了药材救人性命。”
瞧热闹的百姓听了后,对了智大和尚更加信服。
朱公公等百姓们说的差不多又继续说,“这也是公主殿下吩咐我等将这香囊球制成售卖的缘由,金秋之后,公主殿下将利益所得,分了六成给了智大和尚,剩下的四成,留了一半做本钱,另外一半做了香油钱,捐了好些寺庙庵堂。正是此故,才能遇见鲁姑娘!”
京兆府尹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瞧着外头百姓的反应,对前两日自己偷偷见老师时,老师吩咐静观其变的意思了。
这位公主当真是舍得本钱,又耐得住性子,瞧瞧眼下的情况,虽然案情没有完全明朗,但在无人怀疑她是杀害鲁家上下的凶手。甚至借着今日这事,将清净寺的了智大和尚的慈悲之名远播。
还将自己能够洗脱罪名,依托到神佛鬼神之上。什么人能够得鬼神庇佑,当然是有福又心地善良之人!
于是乎,百姓们都说公主是良善之人,肯定不是为了私利杀人的人!
这时,一直沉默的钱家人对鲁姑娘问道,“如何证明姑娘所言的那绘图是鲁老爷在世时所绘呢?”
鲁姑娘似有有些为难,她紧张的看了看钱家人道,“我自幼跟着祖父母长大,祖父的笔迹是认得的。而且,因为那时祖父的手抖,那张图纸大部分都是我绘成的!”
京兆府尹将手中的那张纸交给鲁姑娘辨认,鲁姑娘摇摇头,“这不是出自我们家的工艺!”
钱三似乎气急道,“这可是你父亲卖给我的,我拿了一千两银子买下的!”
鲁姑娘被他这声呵斥吓得后退两步,“你胡说,这纸是新的,最多不超过半年。我父亲和我两个弟弟都不善绘制,而我离家的时候,继母嫌晦气,早就将那些绘制图都烧了。”
钱家人似乎都认定是那张纸是鲁家人卖的,将那日鲁大穿什么衣裳,那一千两银子又是如何花了说的一清二楚。
眼下就变成了鲁姑娘口笨嘴拙,说不名白了。
这时朱公公对京兆府尹抬手又是一礼笑道,“方才鲁姑娘说,鲁掌柜是受了了悟大和尚吩咐,为世子妃所制。年深日久,大家或许都不知道,这位福王世子妃,是喜欢兰花的。当年未出阁前,曾为孝智皇后亲手培育出一株九瓣深兰,十分罕见。”
说着他从鲁姑娘手中抽出那张纸,“既然是给世子妃,为何这纸上的不是兰花图文,而是更为繁琐的山茶花图纹?”
钱家人立时就变了脸色,而上座的京兆府尹却是期有所悟。
果然,朱公公接口道,“公主殿下素喜山茶花,无论是承欢宫正殿前,还是清净寺的琉璃院庭下都种有山茶花。”
“所以,这不是鲁家人绘的,而是出自公主殿下手中?”堂外人群中有人问到。
朱公公不回答,而是上前两步将纸交还给京兆府尹手中,“咱家还得进宫一趟,求见皇上皇后娘娘。”
说着便要下堂去,他一面走,一面叹气不已。
“公公为何这样,如今公主殿下冤屈明了,正该高兴!”
“是啊,明日定要去京郊清净寺拜一拜,听闻公主殿下每日都会礼佛,说不定还能得见公主。”
众人纷纷说道。
朱公公满面愁容,“公主殿下年幼而故,承蒙先帝先皇后抚养,如今先帝先皇后西去,公主住进了清净寺,日日青灯古佛为伴。本是做了善事,可却蒙受不白冤屈而无人看护,公主已经有了向佛之心。”
说着,又是长长一声叹息,“昭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世时,对公主殿下最是爱宠,如今公主向佛,我等旧人有何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众人一阵唏嘘,都说皇室公主身份尊贵,可这吃的苦头一点不比老百姓少。
朱公公说着就往外走,连带着一半的百姓们追随而去,纷纷请他安抚好公主殿下。待朱公公走远后,那些人走进了茶楼酒肆中,将今日所见所闻传扬出去。
至于京兆府衙门钱家和鲁家的后续。
“钱家被关押了,鲁家姑娘得了些散碎银子,将鲁家老小都安葬了,说来真是可怜,好端端一家人,说没就没了!”
“那钱家可是杀害鲁家的人?”
“说不得就是了,不然怎么连图纸的来历也说不清楚。”
“肯定是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家,连心地善良的公主殿下和了智大和尚也污蔑,不是他们家还是谁家?”
不出一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桩最近的趣闻。
然后元康帝的龙案上,堆了至少三十封弹劾的折子,一半是弹劾元康帝冷血不怜爱失去父母依靠的汝安公主等人,一半是弹劾钱家胆大包天,污蔑皇室公主。
而次日早朝上,清净寺护卫长,杜宏杜大人代汝安公主呈上一份折子,其中说自己无福,历经诸般困难,请元康帝收回封地和诰封,降她位份,允她在清净寺长住,为国祈福。
于是,御史台的在场的御史看向元康帝的眼神,宛如刀子,口中的之乎者也,先帝如何,昭哀太子如何,公主如何郡王如何,将元康帝喷的一脸唾沫星子。
直到早朝结束,谢尚书都面无表情,张廉看在眼中,轻轻叹息一声
而他身后的贺清愉问道,“张侍郎这是叹息什么?”
“皇上也不容易!”张廉轻声道。
贺清愉看着元康帝那张唾沫星子脸,心里一阵恶心,“确实,既要管着一国,还有顾着内廷。”
张廉心中一动。
于是次日,有几人弹劾起了谢皇后。
这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从不为谢皇后说话的谢尚书板着一张脸道,“皇后之上还有皇上,皇后名为统摄内廷,但前脚将秦嫔禁足,皇上后脚就去看望,末了还赐下诸多赏赐。皇后是妻也是臣,皇上此番,可是打皇后脸面。皇后无子,如何服众!”
谢家姻亲见状,一半说秦嫔毫无妾妃之德,又攀扯出之前顶撞宁妃的事情,一半说皇上宠妾灭妻。中心思想,皇后不敢多管,怕元康帝厌弃了,没法儿生孩子。没法儿生孩子的原因,是因为秦嫔惑主。
于是乎,元康帝又一次被朝臣因私事攻击,末了还得将秦嫔降位为常在。这还是元康帝抢先开口的结果,已经有人要他废秦嫔,冷宫安置了。
但是众人不服,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一向不说话的徐家人此番也参合其中,为谢皇后说话。
又一次,元康帝被喷的一脸唾沫星子,落荒而逃。
回到启元殿的元康帝,狠狠洗了一把脸,又传召了姐夫徐翰林,张廉张侍郎等人。
“这事儿怎么办,秦常在不能动!”元康帝坐在宝座上,十分颓然。
张侍郎看了自家侄子一眼,徐翰林便开口道,“公主此番受了委屈,一则是因为钱家污蔑,二则便是因为皇上忙这国事,没有关怀晚辈之故。”
“你的意思是从这两处着手?”元康帝蹙眉道。“钱家既然如此,让京兆府尹继续查便是,只是阿难哪里如何办?”
张侍郎笑道,“公主此番也是因为钱惹出来的乱子,公主要养着这么多人,囊中羞涩,还有时常捐钱捐物。不如皇上再恩赏五百户食邑,一来是补偿,二来也叫众人都看到皇上对公主的疼惜情分。”
元康帝似有所触,只是并未下决定。
倒是跟在最后进来的贺清愉瞧了一眼元康帝,“可是如今公主殿下已经生出了向佛之心,哪里还会在意有多少钱财之物。”
此话一出,元康帝初晴的脸色又添乌云几朵。
徐翰林瞅了一眼自家舅舅张侍郎,想了想道,“这事倒也不难办!”
张侍郎问道,“公主年少,此等心思,不尽真是,何况还有昭哀太子留下的妃嫔在。公主为昭哀太子长女,理当侍奉。”
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今年探花郎门下省起居舍人嘉鸿郑摇头道,“臣以为,正是如此,公主才会生出此等心思。”
元康帝转头看向他,他微微躬身道,“正如公主折子里所说的,经历坎坷颇多,八岁上失了父母,只有弟妹;十一岁上孝贤皇后因昭哀太子之故又病故,十二岁上一向疼惜她的先帝也没了。公主心生厌弃之心,才会去清净寺礼佛为先帝为国祈福。”
元康帝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又摇头道,“你的话在理,若是别人,朕倒是真的不在意这等念头,若是阿难,倒是拿不住。她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何况皇长兄还有其他的子女在!”
贺清愉眼珠子一转,他笑道,“皇上愁什么,公主向佛之心顿起,无非是因为觉得是这世上无甚可留恋,皇上给公主念想便是了。”
元康帝一听,来了兴致,“怎么给念想?”
贺清愉一滞,“公主缺什么?”
元康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阿难却父母疼惜,缺个家!”
徐翰林笑道,“说起这个,臣倒是想起一桩事情,公主在寺中带了一年多,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只是承欢宫住这公主郡王和县主倒是可以,那其他的昭哀太子旧人,怕是不太妥当了!”
自来皇室最是藏污纳垢,前朝就有诸多违背伦常的事情发生,便是元康帝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是,昭哀太子的旧人是一定进不了内廷的。
“阿平的郡王府也敢操持起来了!”元康帝这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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