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轻缓的叹息,短暂而无奈。
萧扬欢听在耳里,心中不禁染上几分酸涩之意。
只是不待这份酸涩过去,宁王仅有的几个忠心之辈给了她重重一击,宁远伯府在朝会上指摘诚王不孝,未尊母命,一片哗然。
孝仁皇后临终前曾留下一份懿旨,选定了谢家二房的嫡次女为诚王妃,如今谢四姑娘正好二八年华,年龄上佳。
而捧出懿旨的人正是孝仁皇后的掌事嬷嬷崔氏,人证物证俱在,诚王抵赖不得。
谢大夫人得了消息后,立马递牌子进宫。
而萧扬欢正拿了一把茧子修剪承欢正殿前的那一丛山茶花,今年的山茶花繁育的比往年的好,枝桠抽新,不少都冒出了嫩绿的叶子。
谢大夫人见已经到她肩高的萧扬欢站在花丛中,不疾不徐的舞动剪子,将多余的枝桠剪去,然后丢在花丛下。不多会儿山茶树丛下,便堆积了不少或长或短的枝桠,化作花肥。
“外祖母一路疾行,吃了不少风进肚子,重锦去给夫人端一碗热茶来暖暖!”萧扬欢抬头便见到谢大夫人站在不远处。
谢大夫人在触及到萧扬欢澄澈而如大海壮阔的毫无波澜的目光后,一路而来的焦急化作落日余晖被大海吞噬。
一盏茶后,谢大夫人这才提及此事。
萧扬欢笑容浅淡,“孝仁皇后过世不久,我便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那会儿五皇叔逼迫的紧,加上崔嬷嬷尚在皇陵,并未回来,也就搁置了下来。”
“皇上和王爷的意思呢,外头都吵翻天了!”谢大夫人问道,“不孝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扬欢将白妈妈新制的姜糖梅子放到谢大夫人跟前,“崔嬷嬷是孝仁皇后的人,自然是向着皇叔的。至于不孝,一个不知便混淆过去了。”
谢大夫人蹙眉,“那这桩婚事是一定会成的?”
“四姨母必定有出众之处,才会被选作孝仁皇后选作儿媳,甚至未来的皇后。只是皇祖父那边并未有任何表示,不知道府上和外祖是什么意思?”萧扬欢问道。
谢大夫人面色缓和了几分,“你母亲嫁入天家,咱们已经算作后族了。至于四丫头,老爷和二叔并未反对!”
萧扬欢含笑,“府上不反对,孩儿在皇祖父跟前倒是能说上几句好话!”
谢大夫人面色犹豫,瞧着眼前的梅子,只是最终没能说出口。
送走谢大夫人,萧扬欢的心如同外头西斜的落日,寸寸落入西山后。她不禁感慨,论起算计人心,孝仁皇后比她到底是略胜一筹。
谢家传承几百年,出过不少帝师后妃,但是皇后却是并没有一位。
料想孝仁皇后也猜到了谢家的心结所在,从前求取太子妃谢氏才会这样顺利,现在求取谢四姑娘也会顺利!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姐妹几个便不再是唯一的,谢家和南楚皇室有牵连的人了。
郑嬷嬷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凛声道,“公主,这桩婚事对您对郡王百害而无一利!”
有整个谢氏的支持,和半个谢氏的支持,自然是全心全意的好。
“事到如今,能拒绝么?”萧扬欢面无表情道,“诚王得了谢家鼎力支持,宁王一派更无招架之力!”
而她们姊妹几个,至少诚王登基之后,皇后出自谢家,天然与她之间的关系亲近,也算的不糟糕。
这事情,次日昌隆帝便有了决断,萧扬欢将口谕交到福全公公手中的时候道,“门下省出旨之前,公公去一趟淑妃处,让她去一趟钦天监那里,她自然会明白。”
福全微微一愣,然后依言而行。
没多会儿淑妃和贤妃相携而来,萧扬欢躬身行礼。“皇祖父这会儿正醒着看折子!”
淑妃颔首,二妃进殿说话,萧扬欢取了书房继续代为批阅请安折子,这些日子,各路请安折子的数量增多,看来整个南楚都知道了昌隆帝时日无多了。
当圣旨送到谢府的时候,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尚来不及欢喜就给冲喜二字给震惊了。头一次跪在次位的谢大夫人心里的那点子不痛快,在这两个字从选宣旨内侍嘴里出来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诚王是不太满意成亲这般仓促的,之前纳徐妃的时候就是为了孝仁皇后冲喜,如今正妃还冲喜。
而且,若是这个时候昌隆帝有个万一,正妃不比妾室,夫妇二人必定遭人非议。但萧扬欢道,“之前皇祖母的懿旨出来的迟了,您凭白担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如今这桩婚事来的凑巧,不如全了您对皇祖父的一番孝心。这样一来,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说罢又将娉礼单子交给诚王看。
“事情是儿臣和淑妃并贤妃娘娘想出来的,前几日宁王叔一派的官员是如何嚣张,您也看在眼中的,这也是无奈之举。只是累的四姨母名声上不大好听,故而这娉礼是比着当年母妃下聘的单子来的。”萧扬欢言笑晏晏道。
诚王接过单子,上头的娉礼的确比亲王娶亲的娉礼单子厚了不少,思忖片刻后,倒也答应了下来。
十日后,诚王妃谢氏正式进门。
五日后,昌隆帝病情反复。
二月中旬,昌隆帝身子越发不好,萧扬欢也不敢将一双弟妹往启元殿领,吩咐嬷嬷们和崔良媛照看好。
宁王一直禁足府内,又一次诚王主持的朝会上,朝臣们再次因一点小事起了争执。
消息送到启元殿的时候,昌隆帝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吐了出来。淑妃连忙传太医,被昌隆帝制止,“传二品以上大臣觐见。”
淑妃含泪出去传话,嘱咐萧扬欢进殿照顾,她推开寝殿的门,雕花漆木们发出衰败的吱呀声,在空荡的殿内,回响不停。
“阿难,这几日,朕老是梦见你父亲和你祖母。”昌隆帝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
但萧扬欢跪坐在脚踏上,听得十分留心,“祖母可是皇祖父记忆中的样子?”
昌隆帝目露怀念之色,“是一模一样,胆大洒脱,敢作敢为。只是可惜了,她去的那样早,太子也去的那样早。”
萧扬欢扯了扯嘴角,昌隆帝果然是知道的,她漫不经心的问道,“皇祖父传唤朝臣来,是要立四皇叔为太子么?五皇叔呢,他还一直禁足府中,连四皇叔的婚宴都没有参加。”
“都是朕的儿子,都要安排好!”昌隆帝很是疲惫,只是强撑着精神,眯眼看着福全将国玺一应物件带进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忽而握住了萧扬欢的手,“若你为儿郎,朕何必这样犹豫不决!朕已经对不住他们母子,令他们早夭!”
萧扬欢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指,不解的喊道,“阿爷?”
回应她的是昌隆帝一阵急促的咳嗽,彼时,窗外有簌簌风声。两项交加,如泣如诉。片刻后,风止,昌隆帝的咳嗽声渐渐停止,再无声响。
萧扬欢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福全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皇上?”
死一样的寂静。
萧扬欢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往昌隆帝的鼻息间探了探,冰凉一片,如同她的心一样。
福全正欲痛呼,萧扬欢回头低声呵斥道,“闭嘴,马上准备笔墨还有炭盆。”
福全好似想起了什么,但萧扬欢神情太过狰狞,他一时被唬住,立马照办。笔墨都有,而炭盆因为昌隆帝病重,二月里天气尚算不得暖和,故而寝殿中还燃着银丝碳。
一炷香之后,殿外脚音不断,萧扬欢定了定心神,跪在脚踏前,握住昌隆帝已经冰凉的手,发出悲切的嘶喊声,“阿爷!”
福全公公立马朝外大喊,“皇上驾崩了!”
殿外脚步声一顿,接着匆匆进来,俱是哭道一片,诚王上前,匍匐哀嚎不止。
小半个时辰后,资格最老的勇王问道,“却不知皇上驾崩前可留下什么话来,家国无主,臣等惊慌!”
众人哭声一顿,淑妃也反应过来,昌隆帝还没有立下皇嗣!
萧扬欢这才从脚踏上歪着身子站了起来,抽抽噎噎道,“皇祖父病前曾拿出一封诏书,令福全公公和本宫加盖国玺,原是想等着众人来了再当众宣读。哪里知道皇祖父未曾等到诸位!”
话音落地,不管在场诸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哭出了声。
淑妃上前两步,“好孩子,当着你皇祖父的面儿,将这旨意宣读一边,好叫你皇祖父去的安心。”
萧扬欢扫向众人,最后落在诚王身上,微微点头,转身从昌隆帝枕畔的一个匣子里取出诏书。
似乎是仓促之间写下的,诏书简短,夸了诚王两句,确定诚王为太子;又写了宁王纵容妾室毒害皇嗣,残害官眷,念其血脉稀薄,将其贬为安侯,非昌隆帝亲谕不得出。
此诏交给众人辨识,福全下意识的呑噎一下,但是很快众人确认无虞,奉旨尊诚王为新帝。
众人拜倒,叩见新帝。
昌隆十九年二月十八日,先帝萧烨华崩与启元殿,皇太子于灵前萧康昊继位,年号元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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