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殿内接了信儿就急忙赶来了,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杨淑妃进殿后,往床榻上瞧了一眼,转身问道萧扬欢。
萧扬欢身边放了一只天青色绘山水纹的盖碗茶,迎光而坐,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周身竟然有了一圈淡淡的光晕萦绕。而她眉目清淡如檐上雪,听见杨淑妃的问话,略微抬头,往床榻的方向看到了一眼。
明黄色龙凤纹纱幔被一只金制弯勾牢牢挽起,纱幔下,诸人十分繁忙。
萧扬欢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娘娘且安坐一会儿,待太医诊治完,便有结论!”
杨淑妃一愣,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此时此刻的萧扬欢沉稳的过分。她缓步上前,踟蹰道,“今日你来?”
萧扬欢冲她微微一笑,“奉了皇祖父的旨意,来看看皇祖母,顺便将四皇叔的喜事也禀告皇祖母。”
“不过,瞧皇祖母的病症,可不是五日就到这个程度,娘娘还是想想如何应对皇祖父吧!”
杨淑妃挑了一个离床榻不远不近的位置端坐在旁,也学了萧扬欢的沉静。“虽然掌了内廷诸事,但本宫到底是妾妃,不善理务,故而将立政殿诸事都交给了贤妃!”
贤妃?
萧扬欢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贤妃唯李皇后马首是瞻几十年,竟然对立政殿诸事这样不上心?
没多会儿的功夫,两位太医看着李皇后将药用下,也没再听到李皇后咳嗽。
杨淑妃蹙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娘娘的身子才将养好,每五日的是要请脉,咳嗽这样严重,是尔等怠慢立政殿?”
“娘娘体弱,加之多思少眠,近来天气时热时乱,这才导致感染风寒。方才询问才知,娘娘多用参汤,以致虚不受补,咳嗽不停。”可怜两位太医方才将病情稳定下来,这边还要请罪。
萧扬欢闻言,见杨淑妃还有问话,对她示意,然后道,“自行去启元殿回话吧!”
两位太医忙不迭的告退。
约莫坐了小半个时辰,李皇后渐渐安眠,而启元殿那边依旧没有旨意来,杨淑妃索然无味,便先行离开了。
郑嬷嬷小步上前,附耳道,“方才奴婢问了问,说这些日子太医按时来请脉,也开了药,只是皇后的病症一直不好!”
萧扬欢蹙眉,“贤妃呢?”
“眼下时节不好,八皇子又病了,贤妃只怕无心立政殿!”郑嬷嬷回道。
萧扬欢看了一眼守在床榻前的崔嬷嬷道,“是无心,还是有意都不重要了!”
日暮西沉,晚霞似火,清风带动枝叶有簌簌声响,有浅薄的香味随风从窗外传来,是极好闻的茉莉花的香味。
“唔!”床榻上细微声响,萧扬欢抬头看去,正好见崔嬷嬷关起的迎上去问道李皇后一切事物。
李皇后低声嘱咐几句话,听了崔嬷嬷说了一会儿又往萧扬欢的方向看来。
崔嬷嬷起身告退,连带着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尽数带走,给祖孙二人说话的机会。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李皇后的声音嘶哑,如风腔咿呀。
萧扬欢抬手抚了抚身上的海棠纹玉佩,低头曼声道,“重要么?”
李皇后沉寂半晌后放道,“你想做什么?诚王一向待你不薄!”
“皇叔自然待我好,所以我才尽心为皇叔谋划!”萧扬欢漫不经心说道,“不然,依着四皇叔的性子,早在江南粮仓一事上就栽跟头了!”
饶是李皇后知道她心思深沉,这会儿听到还是忍不住心惊,她才多大!“江南一案,你如何得知?”
萧扬欢摇头,“不是儿臣知道,是父亲早就知道了。您将父亲麾下的那些官员,送到了四皇叔手边。但仍旧有少许忠心之辈,想要保全我们姊妹。儿臣少不得要留心一二,替他们替阿平指点几句。”
所以消息泄露了,诚王知晓后,宁王一派才拿到了江南粮仓的检视之权。才有之后,钦差梅侍郎被杀,江南一事再无无法隐瞒。
而诚王不费吹灰之力便令宁王一派折损良多。
李皇后心内惊骇,她早就知道了,却没有贸然将消息给任何人,而是简单的提点两句,坐视消息泄露,顺便将异心之人剔除。
“本宫这一步步走来,自问算的上是算无遗策,倒是不曾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皇后自嘲笑道,睨向萧扬欢。
但见她面色似笑非笑,那双凤眼中满是讥讽之意,“青出于蓝?皇祖母怕是记差了,父亲可不是您的亲生子!”
“我们姊妹也不是您的血脉后辈,哪里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皇后只觉浑身激颤不已,她隐藏最深处的秘密竟然被人发现了,一双眼睛睁大圆润如东珠,不可置信又满脸惊恐,“你说什么?”
萧扬欢起身,行至床榻边,怕她听不清楚,在她耳边重复道,“我的父亲不是皇祖母您的亲子,您的儿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是您将皇祖父的冉妃所生的孩子抱在身边,做了自己的孩子!”
她目光似冰,想要寸寸冻结萧扬欢。
而萧扬欢却是展颜一笑,那模样那双眼睛,像极了当年的冉妃。
李皇后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扼住那只纤细的脖颈,“你不该知道的!你不该知道的!”
萧扬欢随手一扬,便将李皇后的手拨到一边,“你放心,儿臣一定会将这个秘密牢牢藏在心里。但若是皇祖母你稍有动作,儿臣不介意将春草临终前留下的手札送到陈大人手边。”
李皇后愤恨的看向萧扬欢。
萧扬欢倾身在她耳边道,“只怕您不知道,陈大人当年十分喜欢春草。”
李皇后戒备的看着萧扬欢,“本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如何?将诚王陷害致死,眼看着宁王登上皇位!”
萧扬欢直直看向李皇后,忽而展颜一笑,“我不信皇祖母没有看出来!我从头到尾都是支持皇叔的!不然,宋家和张家,我就不会费心拉拢。喔也不对,张婕妤的把柄在你手上,张氏和宋氏是表姐妹,只要这个把柄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只可惜,这个把柄,德妃也知道了!”萧扬欢以手掩唇笑的娇美,“儿臣便对宋贵嫔说了一两句话,宋贵嫔果然放弃了张婕妤。”
“她想要孩子,自然是会放弃张氏!”李皇后道。
萧扬欢摇头,“张氏活着,宋贵嫔依然会要到孩子在膝下抚养。皇祖母这样聪明,怎么连宋贵嫔都看不明白,她啊,想要独占七姑姑!张氏作为生母必须死!”
“就像当年冉妃必须死一样!不然孩子渐渐长大,若是像生母该怎么办!”
李皇后惊恐的看向萧扬欢,嘴唇颤抖不停。
萧扬欢低声道,“不知道皇祖母费心教养父亲一场,教导父亲如君子一般,不忍苟且,不忍屈从,不忍同小人争夺。在父亲死后,您白日昏睡,夜夜梦回,可有梦见父亲?他是向您问安还是索命!”
李皇后再也承受不住,瘫软在床榻上,泪流不止。
萧扬欢环顾四周,殿内陈设依旧,只是一切都因为此间主人的病弱而带上了衰败之色。“皇祖母,您若是梦见了父亲,千万不要被父亲满脸的血吓到了。起码,也该问一问他疼不疼!”
说罢,便提脚离开,在她快要走出寝殿大门的时候,李皇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难,我从未想过要你父亲死!”
萧扬欢脚步一顿,转身冷漠道,“可是他死了,因为皇祖母而死了!”
此后两日,萧扬欢一直窝在承欢宫中,惫懒不爱动弹。
白妈妈吓坏了,以为她在立郑殿里被李皇后吓着了,炖了好些补品给她用。
郑嬷嬷倒是明白一些,将白妈妈支开道,“皇上下了口谕,让太医院尽全力为皇后娘娘诊治,确保娘娘康泰!”
“四皇叔的婚期定下了么?”萧扬欢问道。
郑嬷嬷点头,“定下了,还是淑妃娘娘操持,有了之前宁王的日子在,一切都办的几位顺利,就在三日后!”
“这样赶?”萧扬欢道。
郑嬷嬷笑道,“不过是纳妾妃,又算是给皇后娘娘冲喜,自然是越快约好!”
萧扬欢垂眸想了半晌后才道,“嬷嬷去库房寻几件不算出格的首饰物件送到徐府去,算是本宫给徐三姑娘的添妆礼!”
郑嬷嬷顿了顿,“公主这是?”
“算是给皇叔和徐府做脸面罢了,顺道看一看嘉清县主的身子如何!”徐凝慧拨弄手边的佛珠道。
郑嬷嬷带着东西出宫去了,谷秋进来回话。“杨淑妃娘娘说,李皇后不肯吃药!”
萧扬欢闻言脸上闪过几分复杂之色,有些厌烦李皇后层出不穷的手段,深深几个呼吸之后,对谷秋说,“那就告诉皇祖母,若是她再惹怒皇祖父,只怕李家三姑娘会诚王府做王妃!”
本朝惯例,一家之中姑侄不能同为后。李皇后做了皇后,李家想要再出一位皇后,需得等上三代!
果然这话十分奏效,下午就传来消息,李皇后终于肯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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