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后宫的表率,轻易不出宫,难得出一次宫,竟超过别人数次出宫的时间总和。
洛麟羽却顾不上别的,因为她通过汲善和定涟的心理活动,知道发生了什么。
和看父皇之外的人一样,汲善的所思所想,传达到她这里时,便新增并启动了她自己的本能:自动转换成了影音图像。
每个人在回忆某个人、事、物,或心里产生什么想法时,脑中都会随之出现相应画面。
他心通在看透他人心里想什么时,自然也会生成重合度非常高的相似画面。
洛麟羽仿佛看到了富丽堂皇、连绵一片的深宅大院,看到了相貌酷似母后、皓首苍颜的老者,看到一次次抽打在母后身上的如铁粗鞭,看到娘亲后背上的斑斑血迹、道道伤痕,看到她身体颤抖着,却依然咬牙忍受出手狠重的鞭刑。
洛麟羽哇哇哭叫着扑到汲善的怀中。
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女儿,为了唯一的骨肉,她愿意承受一切惩罚,只为娘家能够伸出援手,助孩子一臂之力。
汲善虽身受刑痛,心里却百感交集。
爹爹若真不认她,便不会对她施行家法。所以鞭子虽然抽上身,她却高兴,因为这代表苍老许多的爹爹心里,一直有她这个女儿,并非真如当初那般绝情,彻底扫她出门,与汲家断绝一切关系。
看孩子哭得眼泪哗哗,汲善蹲下身,心疼地抱住她:“乖,羽儿乖,阿娘回来了,羽儿不哭!”
“阿娘出宫为何不跟羽儿说?呜呜……阿娘不知道羽儿也会担心的吗?呜呜……”洛麟羽积压二十天的情绪爆发了,“阿娘偷偷摸摸的走,不让羽儿知道,呜呜……是不是哪天不想要羽儿了,也这么悄悄离开羽儿?”
“羽儿,”汲善闻言,眼泪直流,“阿娘怎会不要羽儿?阿娘谁都可以不要,甚至不要自己的命,都不会不要羽儿!”
“阿娘,嗝,不许阿娘,嗝,说不吉利,嗝,的话,”洛麟羽哭得厉害,一是释放多天来的担忧,二是实在心疼这个愿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阿娘要永,嗝,远陪在,嗝,羽儿身,嗝,边。”
定涟见她哭得直打嗝,不待汲善吩咐,便连忙倒水递过来。
麟羽小殿下长这么大,宫人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如此惨兮兮,虽然皇后娘娘回来,她们应该高兴,此时却个个面带忧色,谁都笑不出来。
汲善接过茶盅,亲自喂那不停打嗝的小人儿,待她喝完欲抱时,却扯动了背上的伤口,不由轻“嘶”一声。
定涟连忙驱散所有宫中下人。
“阿娘!”洛麟羽顿时嗝也不打了,直直看着她,“阿娘你怎么了?”
“羽儿乖,阿娘没事,”汲善忍着疼痛强笑道,“阿娘只是连日坐马车有些疲累,羽儿先回去睡觉,让阿娘早点休息可好?”
“那,那阿娘你早点睡,”洛麟羽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羽儿明晚来陪阿娘用膳。”
“好。”汲善在她湿漉漉的小脸儿上回亲一下,温柔道。
定涟正要送她,洛麟羽却定定看着她道:“我自己回去,你好好照顾阿娘。”
定涟看着小殿下那哭得通红、却似藏深意的眼睛,愣愣止步。
出了洛坤宫,洛麟羽目视揽月宫方向,心中生起了莫名恨意,对父皇也有一丝不喜。
这之后的连续几天,洛麟羽都撇下师父去洛坤宫吃晚饭,但又不会待太久,因为讨厌的五彩鹦鹀学会了一句新词儿:阿娘,嗝!阿娘,嗝!阿娘,嗝!……
洛坤宫的宫女太监都背着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偷笑。
因为准备充足,官府及时开仓放粮,朝廷又下拨赈灾款,各地大小不同的旱情并未造成饥荒,裁剪宫中用度以节省开支的洛觜崇,松了一口气。
然而,注定的灾难,依然躲不过去。
十一月,西北部还是发生了瘟疫。
消息传来,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能以奏折形式禀给皇上,基本上已是大面积发生的确定之事。
若只有几人得病,即使症状相同,在没有确诊的情况下,地方官也断不敢只将猜测之词呈给皇上。
朝中大臣的脸上皆是震惊。
皇后娘娘的梦虽未被皇上在朝上提起,却早已经过宫内小道消息透露出来,百姓听晓的人不多,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却是没几个不知道的。
之前各地发生大大小小的旱情,因皇上防患于未然的暗中操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所以令人感受不大。
如今却是颇觉神奇,难道皇后娘娘生了麟羽小殿下后,有了国师般预测灾情的能力?
虽说瘟疫还是来了,避无可避的来了,洛觜崇心里却并不慌~~之前所备的一应事物,着人带队送过去便是。
然而,之后的事,却让他再度坐立不安起来。
由于之前的密旨督令,地方官不敢掉以轻心,第二道官折送达时,便说已查到最初发病的人,应该来自边境~~大正国与黄石国的边境。
奏报发出时,当地县令已将病患集中隔离,并召集境内医师进行诊治;
郡守则已在去往边境的路上,打算亲自查证,找出病源。
朝廷重视,皇上更是亲下密旨,地方官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敷衍。
恰恰相反,他们还要做出积极行动,做给朝廷看,做给皇上看。
到第三道奏折快马加急送入京城时,已查到病源源头:边境那边的黄石国白茅郡,已连续两年发生旱情,百姓家无存粮,草根食尽,连树皮都给剥吃了。
眼看要活不下去,朝廷的赈济又迟迟不到,离两国边境较近的百姓便想往大正国寻求活路。
但在寻求活路的路上,百姓因太过饥饿,已经易子而食,最后连老鼠死尸、野兽烂骨都抢着吃。
境内过关尚且需要公验,何况跨国?
边关守军不准身无任何证明的流民入关,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黄石流民急了眼,跟守边士卒起了冲突。
最后,黄石国流民虽被成功挡在了关外,曾与他们发生撕扯的几名士卒却渐渐发病,然后开始传染。
这一传染,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两千守边军卒全部染病,死亡无数,只剩奄奄一息几人,无力传书报信。
边关顿时失控,前期未死的和后期新来的黄石流民疯了般破关涌入大正国,此时,边境内外已是死尸占道,男女老幼皆有。
地方郡守自称因惜命而心有防备,虽前往调查,却未曾下过马车,随行尽皆染病,唯独他尚安好,能书笔报禀。
县令报于郡守,郡守自然是报于州官,州官上达朝廷,最后才被放在龙纹御案。
经过这来来回回的层层传达,虽无人敢扣压迟缓,但到第三道折子呈现在帝王眼前时,已是腊月中旬。
出乎意料的疫情形势骤然严峻,轩然大波在朝堂掀起,应对之策分成两派,一方主张边关不可无人,应立即增军支援;另一方则认为流民已经入关,瘟疫已经扩散,此时增兵,只会徒增死亡,当前最重要的,是派出更多医师,协助控制瘟疫。
洛麟羽收到消息时,却首先带人冲入议政大殿,在所有人处于惊诧愣怔之时,不由分说地将洛觜崇拽出龙椅,热水、皂晶跟上,最后是一碗汤碗递到了皇帝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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