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光亮被浓雾吞没。
周遭一片死寂。
静谥得只听到那被搅和乱了的河道水流声。
就在李长安拈起乘风诀,打算悄悄拔高身形,钻出这浓雾之时,突觉一股寒气兜头扑来。
无风。只是纯粹的寒气。
这不对!
李长安拽着公孙拓,打消全力拔升往高处飞的计划,正欲朝左后方突破,突感头顶寒气狂作。
一抬头,便见一怒张的血盆大口,冲他二人扑来。
来不及了!
………
心念,如电闪,弹指而过。
‘锵’的一声。
李长安灵觉之中那股力量瞬间迸发,颅内似有什么轰炸开来,如火山喷发般出一股熔浆,自后脑勺某处开始,沿着后颈疾速向下窜滑。
紧接着,便觉得整根脊柱骨像被烙铁刺穿,痛得他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了。
继而,那‘火山熔浆’从脊柱中溢出,霎时遍布整个背部。
李长安大脑瞬间昏馈,他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但却发现双眼已经迷离得连近在眼前的公孙拓都看不清了。
“嘡嗡~~~”
仿若洪钟般极其嘹亮而巨大的一声。
地君大仙怒张着的蛇嘴,在彻底将李长安与公孙拓罩住,正要一口将这二人吞下之时,却…
硌、牙、了!!
什么玩意?
大蛇眨了眨一对蓝绿相间的灯笼眼。
它也瞧不见嘴里硌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坚硬无匹,还,还烫的很。
哎哟!这咋还越来越烫了呢?什么鬼东西啊?
大蛇立马张嘴,缩回蛇头,定晴一看。
但见那小道士身后,现出一轮金光闪闪的圆环,上边好似还刻着廖廖几个字符。
圆环大小不到一丈,那金光也不盛,只微弱地散发着光亮,离光芒万丈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可对于大蛇来说,却是极为刺眼。
磨盘?车轱辘?大轮子?!
“哎哟!”大蛇俩眼珠子被刺得生疼,刚一眨眼,突觉嘴中一阵剧痛。
一颗蛇牙,咯嘣一声,自行碎落。
大蛇心疼得都要哭了。
去你奶奶个腿的,老子拢共就四颗牙,这咋还给硌碎一颗了呢?!
“小道士,”大蛇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不对,你小子也不是什么道士。只有妖幻人形,身后才会显露真身。”
李长安昏头昏脑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背后比无灼烫,且沉重得像背了一座山。
他勉强撑开双眼。
咦,怎么这么亮?亮的好像有辆柱子哥级别的大卡车,在他身后开了远光灯似的。
他眯起双眼便看到浓雾之中,有一尾水蓝色大蛇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完全听不到大蛇的说话,耳内嗡鸣作响,仿若有万千声音在用一种内蕴大道的韵律,齐声高颂。
茫茫九千界,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李长安不自觉地跟着在默念这无名法咒,虽不知其中深意,但却莫名的令他感到心安。
他扭头看向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公孙拓,像是昏过去了。
李长安想将他唤醒,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眼里像堵了团棉花,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不仅如此,四肢也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保持原本的姿势,定在半空中,飞也飞不了,躲也没处躲。
眼见大蛇舞着蛇尾,横空扫来。若是避不开,自己和公孙拓就要被蛇尾扫中,小命不保矣。
李长安使出浑身的劲儿,却发现除了能扭扭脖子之外,根本动不了分毫。
正此时,蛇妖巨尾呼啸砸来。
“嘡嗡~~~”
这一声,振聋发馈,较之前还要响亮。
这一回,李长安脑子清醒不少,听得真切。
即便他听不清,也看到了,一道金光在身周阻住了那力扫泰山的大蛇巨尾。
自称地君大仙的蛇妖,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巨尾直直击中那金环。
它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整条蛇身自尾部开始如遭雷击似地,颤了三颤。
又,颤了三颤。
紧接着,那巨尾竟是无力地垂落下去,巨痛自尾部传至全身。
大蛇妖咝咝怪叫,狂吐信子,在半空中翻滚起来。
它不敢相信,自己那已炼化到铜皮铁骨境界的尾巴,居然从内被振断了两节椎骨。
还…爆了皮。
“小妖道!你这小妖道…咝…本座,饶不了你!咝…”
李长安??!!!
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师父!肯定是师父来了,有救啦!
心念一松,便觉有莫名伟力陡然回缩体内,背后那如山般的重压,霎时间挤进他身体之中。
“啊~~~”李长安疼得暴喊出声。
就在此时。
“呜嗯~~~”
夜空中,一只青光萦绕的大钟自天而降,直冲大蛇罩来。
尾椎骨断了两节、疼得在半空中翻滚的大蛇,这会儿倒是非常警觉。
在感应到金钟罩袭来之时,蛇身陡转如游龙,哧溜一下,直冲李长安掠将过去。
此时,李长安背后的大金轮已然消失,体内如有万钧之力像要将他撑暴一般,疼得他控制不好乘风诀,拽着公孙拓,摇摇晃晃向下坠落。
“孽畜!”
人未至,声先到。
并且,随这一声嘹亮男声,还有那柄去而复返的飞剑。
便是先前自此处经过,直戳大蛇面门的那道光亮了。
后有青钟、前有飞剑,蛇妖恨恨地缩回朝李长安探去的信子,一个扭身,再喷一口浓雾。
“小妖道,小妖道…本座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找你的…哎呦…”
抛下这句话,蛇妖借着浓雾掩护,遁去无踪。
李长安与公孙拓东歪西扭地摔在了河道旁的地上。
“又让这孽畜跑了!”驱神行符匆匆赶到的崂观海,望着头顶浓雾,霸气地说道。
一抬手,那柄飞剑‘咻’的一声回到他手中。同时,右手拈三指、立两指,轻念法咒。那大青钟于半空中旋转收缩,转眼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于原处。
全部动作一气呵成,瞧那姿势,可说是非常之帅气了。
“小师叔,”崂观海走到李长安身旁,关切问道:“可有伤着?”
‘伤着?本师叔差点就喂了蛇了,还伤着。’李长安腹悱道,冲崂观海伸出一只手,意思让这大师侄扶自己起来。
崂观海收起一臂长的小剑,伸手将李长安拉起身。两人又一左一右将昏过去的公孙拓,抬了起来。
“我师父呢?”
“师叔祖在客栈用晚。”
李长安浑身疼得呲牙裂脑,索性将公孙拓交到崂观海手里。
脑袋里还是嗡嗡的,背上一片火辣辣,比涂了辣椒油还‘痛快’,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蛇妖的毒给渍着了。
浑身上下的骨头像被拆卸重装了一遍,这感觉,就像是被那大蛇来回碾了几遍似的。
怎一个酸爽了得!
师父居然还有心思吃饭,也不怕噎着,哼…
………
荒坟乱冢地外十余里,一条十余丈宽的大溪,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浪翻涌起。
‘哗啦啦’水声响起,大蛇妖自溪面蹿出,于半空中绽出一抹微弱蓝光,最终落于溪旁的树林之中。
此时,大蛇已经幻作人形。
只见他,身着一袭水蓝衣,身材颀长挺拔;
墨蓝近黑的长发,一半垂于肩后,一半高挽,使一顶金玉冠簪起;
约摸十六、七的少年面容,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煞是俊俏;
独是那一双蓝绿相间的蛇瞳,透露着一股妖诡之气。
紧接着蹿出溪面的,还有那幻形幻的不怎么成功,丑到爆的耗子精。
一蹿至林间,耗子精便慌忙凑到那模样俊俏的蛇郎君身边,紧张地问道:“大仙!您没伤着吧!”
蛇郎君一挥衣袖,“嗤,区区兵阶而已。本座只是不想在渡[风龙门]小劫之前,浪费丝毫元气。想伤着本座,万万不可能。”
此时,他说话的声音,郎郎脆脆略带一丝尖亮,十足少年感。想来,先前那不男不女、听上去老气横秋的怪声,该是他刻意变声。
“是,是,大仙法力无边。可,那金柳叶…”
“你说说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蛇郎君气恼得直摇头,“这兵阶壮汉,旁的本事没有,法目还算了得。
本座若不是修为太高,容易被他发现,哪用得了你。再者说了,让你找金柳叶,不是让你去掳人。”
耗子精委屈地憋了憋嘴,蜷着两只短上肢,解释道:“都赖那个使飞剑的修士,一直在公孙府里待着。
小的在井里等了一整天呐,他走了,小的才敢进去找嘛。
也不知金柳叶为何在那青衣小子身上,小的也是一时情急,才连人一块儿扛来的。
被那小道士追着,小的还差点迷路了呢。那十七八口井,全都长得一副模样,气味也…”
“行了行了,”蛇郎君不耐地挥了挥手,道:“本座已在那小妖道身上留下龙涎…香,你差几个小辈暗中盯着便是。
待本座自东海归来,再去寻他不迟。”
“是。”耗子精一拱手,刚转身,又被蛇郎君喊住。
“嗳,夜磨子,你听没听说过器物修炼成精的。”
被唤作夜磨子的耗子精,眨着双铜铃贼眼,思索片刻,道:“倒是听说东浮仙君洞府中,有一个五、六岁的娃娃,就是玉枕成的精。”
“玉枕?枕头?”
“嗯呐。”夜磨子点点头。
“哦!这么说,大轮子也可以修炼成精咯。”蛇郎君喃喃道。
“大仙,您说啥大轮子?”
蛇郎君想了想,又问:“那你见没见过,这么大,”他双手在面前画了个圈,“这么大的轮子,是何物啊?”
夜磨子一脸懵,摇摇头,“不造哇。车轱辘?磨盘?菜匾子?”
“啧…”蛇郎君拧着眉头,“本座也这么觉着,可这些个玩意儿哪有金光闪闪的,还这般...硌牙!
咝…小妖道啊小妖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大轮子妖呢?”
夜磨子两只短手拢在胸前,仰头瞧着自家大仙,纳闷道:“大仙,您今儿说话咋还漏风呢?
噫,您这门牙上哪去了?…哎哟…大仙,您踹小的干嘛呀...
有话好好说啊,大仙!
哎哟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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