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襄阳城
护城河上锣鼓喧天,四条长达二十丈的巨大龙船在河中首尾相连,这些船制式相同,皆是龙头龙尾,船上共有三层,每一层上都有大红灯笼三十盏,看似船只是静立在河上,但看灯笼全部朝着一边飘动,证明船只是在水面划动的。
每条船的船头上都有一支锣鼓队伍,尽管彼此看不见,但四条穿上的锣鼓声整齐划一,应该是早早就经过了很多次合练,才能达到这等震撼的效果,而在船尾,每一次锣鼓声紧密之时,便会有绚烂烟花同时冲天而起,格外好看。
而随着烟花的落幕,从船的第三层,忽然间落下一张巨大的红布,将整个船面都给遮挡住了大半,每张布匹之上都用浓墨写了一个苍劲的大字,合在一起便是‘襄城宁和’四字。
这样的阵势,基本上算是吸引了大半的襄阳人到河边观看,本就是大年,加上这样红红火火的活动寓意很好,因此百姓们看热闹之余,自然少不了聚在一起,将襄阳新来的那位爱折腾的知州老爷评判一通。
各人想法不同,自然也就褒贬不一,譬如说开设在城墙边上的‘济世堂’,掌柜的就对这番行径嗤之以鼻,遥遥看着护城河上热闹非凡,掌柜的兀自靠在一张藤椅上,小幅度的摇动,时不时莫名讥笑两声,而后便闭目养神不去看河面上。
大过年的日子,肯定是没有人来铺子里看病抓药了,新年伊始,就算身上有什么小病小灶,忍忍就过去了,若是一年开头就药膏不断,多触霉头的。
因此掌柜的也没指望着有人会来铺子里面看病,相较于一年的忙碌来说,这些日子真是难得的清闲了。他看了一眼同样在一旁无所事事,极想去河边看看热闹的伙计,笑道:“小芽儿,是不是想去看龙船,看烟花啊?”
被称作小芽儿的伙计年纪不大,模样挺机灵,一听掌柜的说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头点的和小鸡叨米一样。
“恩恩,掌柜的,你看大家都去看了。”
“大家都去看了,你呀还是别去凑热闹,去了也没位置。” 小芽儿有些失望,撇了撇嘴,又默默蹲在了地上,嘟囔道:“又没客人,还不让我出去,死板的很。”
别看掌柜的年纪大了,但毕竟精通岐黄之术,比许多年轻人还要耳聪目明,小芽儿这声抱怨,都清晰传到了掌柜的耳朵里,但他并没有发火,而是笑呵呵的道:“你这小娃儿,我不让你去,是有道理的嘞。”
“道理?这里面有啥道理啊?”
“道理嘛,有点大,说了你也不一定懂。”
小芽儿毫不掩饰的不屑道:“切,净会哄我。”
按照往常掌柜的习惯,肯定会从藤椅上坐起来,没好气的骂骂咧咧几句,然后再对小虫儿一番说教,没想到今天竟是奇怪的很,掌柜的躺在椅子上不为所动,有些怅然道:“小芽儿啊,你就听个热热闹闹,可掌柜的我,听在耳朵里面聒噪的很啊,你看那几条大船上的字,多劳民伤财,那么大几张布,都够缝多少新衣服了?你看看你小子身上穿的,不都是补得不能再补的破烂?”
“今天这一番祥和盛况,新来的知州老爷给远在京城的天子奏书一封报个喜,指不定又能官升一级,可怜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当热闹看,可怜可悲啊。”
小芽儿懵懵懂懂,既然掌柜的都发话了,想去看龙舟自然是看不成了,干脆定下心来,从铺子里扯了个小板凳,凑到掌柜的跟前,一脸谄媚的道:“掌柜的,你给我讲讲那青狐传说呗,上次就讲了一半,还没听的尽兴哪!”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干活去,把那几位药补上,当归,三七,天麻,还有...石斛...”
小芽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干活去了,毕竟家里穷,只有掌柜的肯要他,还给他发不错的工钱,至少能在襄阳城里活下去,所以小芽儿再怎么牢骚,干活可是一点不含糊,很快将掌柜的说的十几种药材找了出来,该磨成粉的磨成粉,该切成块的便切成块,没过一会儿,便差不多干利索了。
小芽儿本想站起来休息片刻,便在此时,半掩的店门突然间被‘嘭’的一声撞开,而后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滚进了店里,而后在店里二人惊愕的目光之下,那人嘭咚一声轰然倒地,没了动静。
“掌柜的,这...咋回事?”
小芽儿并不怕,毕竟在医馆里面,每天都能看到不少病人,甚至是将死之人,看得多了就没那么怕了,所以短暂的惊诧之后,小芽儿便急忙放下手中的药材,连忙到门口去查探情况。
掌柜的也是眉头一皱,从藤椅上坐了起来,盯着那匍匐在地上的人看了又看,此人身下有血缓缓溢出,显然腹部受了重伤,掌柜的没敢拖延,对小芽儿使唤了一声:“快,去扶起来,咱们得开张了。”
城外大约五里地,一处空旷的地方,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军营,营帐上插着的旗帜较为奇特,上面是一头面相凶恶的大虎,在皮毛之中隐隐能看到有‘昭林’二字,这里便是昭林军营地所在。
襄阳城的烟花在此处清晰可见,无数营帐之中,包围着的最大的一面营帐外面,陈子敬正仰头看着在天上绽放的烟花,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一个卫兵走了过来,行礼道:“将军,先锋营来报,刚刚知州府有一骑出城,往东北方向而去。”
陈子敬‘嗯’了一声,冷笑道:“知州府那位老爷,又去京城邀功去了。”
“将军,襄阳宁和应该都是您的功劳,和他知州大人有何干系?”
陈子敬眼神冷冽的看了那卫兵一眼,沉声道:“挣那么多功劳做什么。”
卫兵恭敬弯腰,不敢起身。
“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先锋营还报,近日有不少所谓江湖侠士进入襄阳,先锋营正密切监视,一旦发现这些人有任何不轨企图,会立即格杀。”
“嗯,襄阳的安宁由咱们守护,万万不可马虎,告诉兄弟们继续监视,切勿疏忽。”
“是,卑职告退!”
陈子敬缓缓出了一口气,随之而出的还有一句低语:“江湖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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