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本就是军旅出来的汉子,十五岁便领兵出征,半辈子都在这大营中泡着,虽是书画双绝但实实在在却与那等闲书生不同。
他坐在矮凳上,从木板上撕扯下一块羊肉送入口中,接着便是一大口酒灌下肚去,虽未着甲可恍惚间却是如同金刀大马,杀气腾腾。
旁边的参将摆在这福王面前,却是不由得弱气了几分,反倒了有几分书生模样。
“好酒,好肉!”福王一抹嘴:“自从住了那王府,已是有十年未曾如此畅快过,大丈夫亦当如此!”
说完他举起酒坛:“众将士,干了!”
营里顿时沸盈漫天,气氛极是热闹。而宋北云挠着下巴,暗暗感叹了一声,明明的自己花钱请客,但福王只是几句话便成了主角,这等老奸巨猾倒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小兔崽子。”福王揽着宋北云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下次再敢私自劳军,老子不饶你。若是让有心人见了,你小子怕是要吃板子。”
“啊?”
“啊什么啊。”福王松开他,声音仍是不大:“大宋对这军权管束极严,你是以何身份劳军?你且是说说,师出无名必是有妖,你倒是说!说不清?那便是个莫须有,罚你个永不叙用都是轻的。”
嘶……宋北云顿时感觉自己到底是年轻啊,难怪福王要出来蹭吃喝,若是福王今天没来,如果宋北云被有心人给盯上了,麻烦可是真的大的,那帮文臣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咬福王殿下的机会。但福王来了,那就不一样了,主帅劳军这事自古便是合情合理,任谁也说不出个三头六臂来。
“行了,往后办事三思后行,这倒不是大事,只是免得落人口实罢了。”福王将一根羊腿骨扔到不远处巴巴等着的猎犬面前:“你倒是说说,以你小子这秉性,怎的就突然花如此多钱来犒老子的兵。”
宋北云笑嘻嘻的让人将那菩萨像用小车推到了福王的面前:“方才王爷看得还不仔细,如今您再仔细瞧瞧。”
“哦?”福王上前仔细观察一番,却发现只是精致,比市面上所卖的铁器精致太多,却是没发现有何不同:“莫要卖关子,如实说来。”
宋北云一只手放在铁菩萨的头上,来回婆娑道:“我观这大宋军备,繁琐、拙劣且造价昂贵便想出这法子,王爷你瞧瞧,这东西精细如此,尺寸不差毫厘,咱们既能铸造这等东西,那为何不可造那武器呢。”
“你啊,到底是不懂这兵刃。”福王说着蹭的一声将腰间的短刃抽了出来,横手递给宋北云:“你瞧瞧。”
宋北云接过去,发现这短剑锋利不说,还透着一股冷冽,跟那铸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几乎已经达到了碳钢的水平,而且上头应该有镀层,防锈不说还能保护刀刃的强度。
如果按照技术含量的话,绝对不亚于巧云那两把大马士革弯刀,甚至还要更加先进一些,想来这应该就是代表着大宋最高的冶炼水平了。
宋北云把玩一阵之后还给福王爷:“王爷莫要着急,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这万里之行才刚迈出第一步,往后定然能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呵,小东西口气倒是不小。”福王收起短刃,大口闷了一碗酒:“既是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吝啬,分你一百工匠,再与你个三年,看看你小子能干出些甚。”
“多谢王爷!”宋北云大喜过望,这突如其来的支持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可这时福王却是一扬手:“你可莫要高兴的太早,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军中之事便要以军中的规矩来,你需给我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个我交出个什么东西来,你当时如何?”
“随王爷处置。”
“好,那便如此说定,与你一百工匠,你便干着去。”
宋北语连连道谢,但说完之后他便突然想到个问题:“王爷,若是这样我去到了金陵城……可如何是好。”
福王眼睑低垂,沉思片刻:“我走前倒是会与你安排起来,这等事你莫要挂怀。可你就是别想在本王这拿到一个大子儿。”
这老铁公鸡……
宋北云心中这么想,嘴上肯定是不能说的,所以连连应和道:“那是自然,我便是砸锅卖铁也绝不向千岁张嘴。”
福王说着,仰起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身后站在那吃东西的小鱼,然后轻笑一声:“没想到那老太监对你还颇为上心,你可知你身后这孩子是谁?”
“我保镖。”
“是也不是,这是司命司的死士,是王老太监压箱底的宝贝,自幼便是万里挑一的根苗,这等人放到江湖上,若是愿意当可称为天下无双。”福王介绍道:“便是我这养出来的苗子,若是单打独斗也不是这些小太监的对手。”
“这样啊……”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小鱼:“他挺乖的。”
“杀人时你便不这样想了。”福王笑了起来:“不过若是放在阵仗上,十个这小太监都不会是我养出的孩子的对手。”
那这个其实宋北云是了解的,这司命司就是个类似皇城司的特务机构,但皇城司掌控在太后家族势力手中,对赵性来说已是不可信了,所以原本专职护卫皇家安全的司命司就成了赵性的心腹,严格来说这便是个特务加特种机构。
要说什么护卫、暗杀之类的事,那肯定是顶尖的,可到底是特种兵嘛,要是在战场上碰见正规军那就是待宰的羔羊,一点反抗的能耐都没有。
虽然宋北云看过很多特种兵巨牛逼的电视剧和小说,但也是知道这所谓的特种兵绝对没有那么神。
“对了,千岁。”宋北云小口撕着羊排,转头问道:“定好几时走了?”
“应当是太皇太后生辰之后,不足三个月了。”福王轻笑一声:“本王一走,你可便是孤立无援了。”
“我小心些便是了。”
“嗯。”福王点头道:“太皇太后笃信佛陀,你给我将这东西弄得精致些,我就当是你送与她老人家的贺礼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
宋北云暗暗叹了口气,福王这人当真是跟传说的一样,一点亏都不肯吃啊,就连给自己亲娘送礼都要拉着自己来办。
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女儿是吧……有这层关系在,宋北云一句话都不能说,毕竟中了金铃儿的邪气嘛。
“还有。”福王叮嘱道:“少于什么王家谢家的搅合在一起,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你还不耐烦?若是让老子知道我与那些个世家混在一起,可别怪本王这鞭子不留情面。”
“哦……”
宋北云当然知道福王在担心什么,这氏族对皇权来说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的血管瘤,割不得、惹不起却也喜欢不起来。而且这些氏族绝对不会吝啬花一个两个女儿去押宝在一些看上去有前途的年轻人身上。
最有名的不就是连一个泗水亭长都不放过的吕家么。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这厮……”福王仰天叹气:“好色。”
“哈?”宋北云一愣:“千岁……人家这般说也就罢了,您这……”
“你是说本王未有青春年少时?”
“啊……这个,其实不是。”
福王一挥手:“你自己多担待些,莫要辜负了金铃儿。”
“哪……哪能啊。”
今天宋北云最大的收获就是一百个顶好的工匠,这些人中有木匠、有泥瓦匠、有铁匠,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但同时也领取了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大概这就是权力和义务并行吧。
主线任务是在铁器上取得突破性成果,支线任务则是给太皇太后准备贺礼。
虽然他都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升斗小民要去给太皇太后那个级别的人准备礼物,但既然人家福王都发布了强制任务,他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
主线任务还没有那么匆忙,毕竟福王给的期限是三年,但这主线任务却是紧迫的很,两个月就要搞定。
直接送铁疙瘩?怕是瞧不起人家太皇太后的社会地位哟,所以肯定是要花心思的,可是这心思怎么花就是个大问题了。
送礼物讲究什么?新奇有寓意是一方面、价值昂贵是另外一方面,单独拿出来都好办,但合在一起却是难办的很,小聪明是不顶事的,而且他若是送礼肯定是跟金铃儿挂钩,这一点关乎到公主殿下的面子呢。
回到家中,宋北云本来还说去偷看一下小鱼洗澡,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切的那儿,但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压力来了,他这些恶趣味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好在家中还有个大艺术家不是……
“这个啊?要我说,你不如将那小佛弄成巴掌大,装在盒子中送过去,垒起来一面墙都是,看着也是喜人。”俏俏在得知宋北云的任务之后,一边梳头一边说道:“我听说那太皇太后已是耄耋之年,这等老人最爱的便是胖娃娃,你送个弥勒过去,再弄个百八十个神态各异的胖娃娃,定然是喜人的。”
“你这……不就是跟猜皇帝家用金锄头种地一样么。”宋北云躺在床上,呈大字型伸展:”愁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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