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希音低头看了看手中黑漆漆的药玉,好像并不是上辈子那一块,上辈子那块药玉是很普通的圆形,这一块却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颜色也更黑一些,黑的极致而纯粹,似极了小舅舅的眼睛,一看就价值不菲。
也不知道这一次宁慎之怎么会亲自到了仇府,还亲自塞了这样一块药玉到她手里。
上辈子,和妈妈实在问的不是时候,她正在烦恼小舅舅坚决反对她嫁与宁慎之的事,哪里耐烦她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念叨什么前缘怜惜的?
那块药玉被她不耐烦地扔到了青石地板上,碎为两半,和妈妈心疼的捡了起来,说她不要也不能糟蹋东西。
然后收了起来,说是要托人送回江南给自己的外孙女,这可是好东西,就算碎了也还是好东西,多少人有钱也买不来的。
她不知道和妈妈到底有没有将那块玉送回江南,她的烦恼太多,根本顾不上一块她根本不想要的药玉的去处……
仇正深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根红色的编绳,从她手中拿过药玉,将编绳从中穿了过去,打个结固定,提着绳子将药玉送到眼前端详起来。
浓黑的药玉似是一点都不反射光线,在这般明媚的阳光下依旧呈古朴的近乎死气的黑沉色,倒是串在上面的红色编绳格外的鲜艳夺目,点点的闪着金光,应该是缠了金线。
仇正深仔细打量了一会,赞叹开口,“果然是好东西,来”。
他示意仇希音低下头,亲手将药玉系到她脖子上,再次叮嘱,“好生戴着”。
仇希音只觉脖子猛地一重,仿佛仇正深为她戴上的不是一块只有小儿手心大小的药玉,而是一副重重的枷锁,压的她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样一块宁慎之送的药玉被仇正深慎而重之的戴到她脖子上,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下意识想扯下来,仇正深按住她的手,笑道,“音音乖,好生戴着,不许取下来,爹爹可是要不时检查的哟”。
仇希音暂时还不想暴露真面目,只好朝他乖巧一笑,装作好奇问道,“昨儿那么晚了,宁郡王怎么来了?”
这也是上辈子没有的事。
“昨儿皇上召了宁郡王商议为太子选业师之事,出宫后,宁郡王便先来告诉了我一声”。
仇正深说着收回了手,朝堂的事,他自然不可能会仔细和仇希音说道,叮嘱仇希音好生养病,乖乖吃药,想要什么都和苏叶说等等,这才站了起来。
仇希音忙也要起身,仇正深按住她肩膀,“音音,嫡亲的父女,这些客套尽可不要,好好养病”。
仇希音点头,欲言又止,仇正深凝目看向她,“怎么?有事?”
仇希音摇头,“算了,不说了,一会父亲就该知道了”。
仇正深感兴趣了,挑眉,“哦?是什么事?”
仇希音却不肯说了,“父亲待会听到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仇正深失笑摇头,不再追问,又叮嘱了几句,又许诺晚上来瞧她,这才走了。
仇希音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又闭上眼睛,仇正深是由太祖父和太祖母一手抚养长大,对太祖父太祖母感情极深。
而她容貌肖了太祖母,天分承了太祖父,又是太祖父和太祖母手把手教养长大,在几兄弟姐妹中,仇正深最是疼爱她,甚至远远超过她唯一的嫡亲兄长仇不耽。
除了与宁慎之合离一事,他从来没有拂过她的心意,小舅舅被抓进诏狱后,他更是不惜与当时几乎一手遮天的宁慎之翻脸也要帮她救出小舅舅,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救得了小舅舅——
仇希音猛地站了起来,她刚经历一场大病,这么猛地一起身,只觉眼前骤然漆黑,接着便是天旋地转,有一瞬间她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等她再次恢复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在半空中仿若溺水般使劲划拉了几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樱桃树下围了一圈一丈来宽的鹅暖石圆环,又有一条鹅暖石的小径与主屋前的青石板路相连,摇椅正好摆在了鹅卵石圆环之上。
她这般栽下来,最先遭殃的是鼻子,酸痛的她控制不住的立即涌出泪来,其次就是下巴,有种疼的都要掉下来了的错觉。
她听到和妈妈远远的呼喊了起来,近处伺候的小丫头救援不及,快步跑了过来,焦声喊着三姑娘。
仇希音趴在地上没有动,她感觉到有两股热流顺着鼻子淌了出来,口鼻间全是血腥味,以及扑面而来的土腥味。
她没有试图控制自己的泪水,任由它们和着鼻血肆意淌了个畅快,还来得及,还来得及,一切还来得及!
重生以来一切阴暗负面的情绪,不知所措的茫然顿时一扫而空,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允许表哥因为所谓的意外夭折,不会再让小舅舅惨死于各方势力的争权夺势中,也不会再嫁给宁慎之,害人害己!
这辈子,她还来得及,来得及!
……
……
仇正深刚出仇希音的院子不久,仇不恃就迎面跑了过来,撒着娇攀住了他的胳膊,用小女儿家惹人怜爱的娇蛮与埋怨,将仇希音如何欺负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已经尽自己最好的口才,用夸张而又愤慨的语气将这件事跟仇不遂说了一遍,跟她的奶娘说了一遍,又向仇老太太恶狠狠的告了仇希音一状!
可惜只有她的奶娘坚决表明了和她同仇敌忾的心,仇老太太只淡淡嗯了一声,连话都没有说一句,仇不遂更是反过来劝她仇希音刚刚回来,又病了,不想被人打扰是正常,让她不要去烦仇希音。
她分明是好心好意去看望她,还带了礼物!怎么就是去烦她了!
于是,仇不恃在和仇正深说前因后果时,又顺带着告了仇不遂一状。
仇正深听了立即就明白仇希音说的“父亲待会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到底什么意思,不由哑然失笑。
仇不恃却弄错了仇正深笑的原因,气的直跺脚,“爹,二姐和三姐都欺负我,你还笑话我!”
仇正深安抚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好了,我们恃姐儿向来最是宽宏大量的,你三姐刚刚回京城,又病了,言语间不耐烦了一些,也情有可原,我们恃姐儿难道还要跟个病人计较不成?”
仿佛是父女天性,仇正深永远知道怎么给仇不恃顺毛,就像他永远知道仇希音的软肋在哪。
简单两句话说出来,仇不恃听了,又抱怨了几句,便将这段公案丢到了一边,问仇正深要去做什么。
仇正深便简单将自己擢为太子少傅之事说了,仇不恃顿时高兴的蹦了起来。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鹿,眨着干净清澈的大眼睛围着仇正深欢快的来回跳着,用最热忱热情的赞美之词表达对父亲的崇拜,对父亲高升的欢喜,清脆的声音如百灵鸟的歌声环绕着仇正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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