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门楼,陆宁凝神望着登高山军营的方向。
在他身旁的张老参军脸上满是惊疑。
刚刚他正在南门巡视,虽然一生郁郁不得志,但对本职工作,他一直兢兢业业。
东海公突然风也似的奔来,令他关闭四门,他还以为这少年权贵喝多了发酒颠,可随即,他就被东海公拎着脖子到了北门,一路他全无反抗能力,而离得北门近了,已经见四散奔逃的百姓,听到北方传来的号角和隐隐的喊杀声。
赶紧传令下去令四门役卒关门,他也来到了北门门楼上,但登高山下军营距离这里尚远,只能看到好似一些黑点在移动,而军营栅栏前,也聚集起了大片黑点。
“东海公,这,是怎么回事啊?”见东海公一直眺望远方,张老参军心说你看什么呢?难道你能看到战场上情形?
不过,想想刚刚被这东海公拎着脖颈自己全身酸麻的情形,张老参军心里更有些惊惧,这东海公,看起来就是个只懂荒淫享受的二世祖,怎么,怎么有此神力?
而且,敌军来袭,他立刻便知道,倒是自己,还需要在他威逼下才得警讯,闭城门。
难道,他,根本不是看上去这般肤浅轻佻?而是胸中自有百万甲兵?
张老参军心中正惊疑不定,远方,突然隐隐传来象吼,他一惊,急急问:“是汉军?”
漳州西境便是占据了岭南东西二道的汉国,以陆宁的地理历史认知来说,就是占据了广东、广西、海南的南汉国。
现今南汉国主为刘晟。
南汉虽然占据广州海港,但其余地域多为荒芜蛮瘴之地,总体实力偏弱,唐国更不愿兴兵远征蛮荒之地,是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
不过张老参军张定南闻听象嚎,自然想到了传说中汉军有以象兵充骑兵的传说。
“不似汉军,看穿着,倒像是洞蛮。”陆宁看着远方,随口说着。
其实以他目力,也只是看个大概,典卫军已经结成方阵,最前排,是两列盾兵,巨大的厚木盾牌,排成长长两列,其后一列列长弓手正蓄势待发,他们既是弓手,近战时便是朴刀兵。最后,则是陌刀林立的刀阵,只需一个转换,便可以顶到前排拒马。
而敌人……
陆宁没下去而是远远观望,就是觉得这场战事没什么凶险,他很想看看典卫军在没自己的情形下的作战能力。
敌人大多蓬头赤身,以草叶兽皮遮羞,正是一队队脸涂白泥凶神恶煞般的蛮兵。
传说中的洞蛮?传闻他们彪悍无比,食人肉,啖鲜血,便如魔怪一般,人数不多,生活在密林之中。
不过,没有任何防护装备,再彪悍又怎么样?自己这武装到牙齿各个穿着自己精心打造的重铠的典卫亲军,根本就是他们啃不动的石头。
他们人数倒是不少,怕也有千余计,后方,还有几头大象,每头大象载的竹架里,有几名持弓弩的蛮子。
听东海公说来犯敌酋是洞蛮,张定南琢磨着,摇头:“本地绝无可能有这许多洞蛮,当年陈公五代平蛮,洞蛮早已被同化不见,高山密林中便是有零散也不成气候!”
陆宁知道他说的陈公就是三百年前开辟漳州的唐代将领陈政,其带来了大量华夏移民,到后时也多有人纪念,宋时还追封他为祚昌开佑侯,以纪念他开化福建之功,这种功劳,和朝代都不相干,对整个华夏民族,都是莫大功勋。
听张定南的话,陆宁心中倒是微微一动,这个老参军虽然属于靠边站那拨的,但对漳州本地情形必然了如指掌,他说漳州不可能洞蛮聚集成事,那就必然不假。
那么,这些蛮子从何而来?
又偏偏这么巧,自己到了漳州,突然有这许多蛮子袭扰。
如果不是登高山军营扼守险地,令这些蛮子不得不先攻击这个军营,怕这些蛮子,已经突袭进了漳州城。
留氏兄弟,勾结的北汉境内的蛮族么。
南汉岭南东道和岭南西道,一直便有很多土蛮自治的羁縻州,他们面上被当年唐代的经略使、节度使以及现今的南汉国主节制,但实则都是家族世袭的独立王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如果能得到留氏兄弟默许,袭扰汉人州府又不必担心被报复,那响应者必然云集。
陆宁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实则,如果涉及到自身权势,留氏兄弟,马上显示出了冷血残酷的一面,甚至不惜漳州百姓遭到屠杀,只要能赶走甚或杀死自己这个唐官。
人,本来就是极为复杂的动物,绝对意义上的坏人很多,但圣人一般的好人,却是凤毛麟角。
陆宁正胡思乱想之际,远方,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东海公,如何了?如何了?”张老参军张定南急急的问,他只恨自己老眼昏花,看得不似东海公那般远。
正野兽般吼叫着在沟溪山林间前冲的一队队蛮兵,眼看距离唐军前阵越来越近,突然,唐军长阵中,箭雨倾泻而出,划出一道道催命似的弧线,落入蛮兵队伍中,中箭的蛮兵纷纷惨叫倒地。
“嘭嘭嘭”,冲在最前面的蛮子,狠狠撞击那一人多高的木盾,他们用斧子、用锤子,用绑着铁器的木棍,狠狠的砸。
盾阵颤动,但却丝毫不见散乱,显然,和以前他们见过的盾阵都不同,其内,必然有什么机关将一个个巨大盾牌链接在一起,形成了共力。
有脑子灵光的蛮子,突然发现木盾和木盾之间,隐隐有缝隙,立时跳过去想用斧子劈进缝隙,然后,便是胸前一凉,一柄柄寒森森陌刀从缝隙中刺出,蛮子们立时大声惨叫,一个个栽倒在木盾前。
“嘭”一声巨响,却是一支箭簇落在渡溪的蛮象之旁,撞击在鹅卵石上,不知道为什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那蛮象立时受到惊吓,长鼻嘶鸣,前面两根巨腿抬起,竹架上几个蛮子立时摔落在地。
“嘭嘭嘭”,巨响接二连三。
几头蛮象立时都发了疯,在蛮兵中乱窜乱跳,蛮兵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陆宁看得心都在滴血,用火药造些响箭那么容易吗?就说箭簇要中空,更有些活动空间,使得里面的燧石可以撞击打火,点燃里面的火药,引起爆炸,造成巨响,就是为了惊吓敌军骑兵。
浪费啊!对付这些蛮子,真是杀鸡用牛刀!
而且,这种箭矢做起来太费功夫,自己已经将这个思路抛弃,只是一些成品半成品,交给了他们。
另一种炸响箭,自己在构思中。
不过,这个作战思路倒是对的。
陆宁一时咬牙,一时又感到欣慰。
旁侧张定南看着,心里苦笑,以前东海公这样子,会觉得他又在发神经,现今,就有种觉得他高深莫测的感觉,真也令人无奈。
唐军阵中,一队骑射纵马而出,开始追击溃退的蛮子收割战果。
骑射仅仅有一戍,都是精选的极有射手天赋之卒,戍主陆青,是个唇红齿白的小伙子,陆宁曾经亲自晚上特训过两个月,直差点将这小伙子训练的脱了三层皮。
虽然现今这队骑射,谈不上是什么精兵,但是收割溃败的蛮子,自然不在话下。
东海马场的近百匹良驹也都乘海船而来,虽然照顾的极为精心,但也病死了十几匹,令陆宁颇有些惋惜。
此时见骑射一戍飞出,大局已定,陆宁笑笑,说:“老张,蛮子已经败退!”
“是吗!”张定南大喜,说:“下官派出前去泉州求救的使者,怕刚刚出城走不了多远。”
陆宁微微颔首不语。
“东海公,我隐隐看着,蛮子人数好似不少,东海公的亲军,果然是军中精锐!”张定南挑起大拇指。
他随之又皱起眉头,“此事,要向汉国伪主刘晟问罪,蛮子必然是自汉境而来!”
陆宁笑笑:“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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