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身穿鹅黄色长裙,脸蛋长长,个头高挑的小姐斜眼瞥下陈仪,不以为意地说道:
“陈小姐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可惜同琳琅相比,怕是差上一截。彤姐姐眼神这般不好,平日里还是少绣那些没用的绣品。咱们这等人家,绣品就是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你见有哪位闺阁小姐,夫人太太将这绣娘的活计,天天挂在嘴边儿的!真真可笑!”
“你!”李佳彤被她说得俏脸通红,偏无话可答。
原本李佳彤夸赞陈仪,乔嘉慧听着笑得眉不见眼。再听苏凌月这话,乔嘉慧拉长了脸,哼道:
“苏姐姐这话好没道理,我只听过绣工出众,从来未曾听说,绣品只能是绣娘的活计。莫非苏姐姐将来出嫁,连那床多子多福被褥,也得要绣娘动手麽?”
苏凌月噎住。
旁边还有一位穿素色对襟长裙的少女,一双眼似泣非泣,弱柳扶风般站在那里。一开口声音轻柔如雾:
“乔小姐有所不知,苏小姐同谢小姐往日交好,她瞧谢小姐自然哪儿都比旁人好。便如你瞧陈小姐好,便觉得陈小姐那里都好一般。苏小姐亦是如此!依我说,陈小姐和谢小姐二人各有千秋。只不过陈小姐年纪还小,再张几年,才能瞧出风韵出来,乔小姐觉得可是?”
房初珊这话说得极其巧妙。加上她说话温温柔柔,性子随和。众人听完心中舒适,人人脸色都缓和许多。
乔嘉慧被她哄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说道:
“房姐姐说得对极了!虽然人人都说谢琳琅好看,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不过我还是觉得桃桃更好看。嘻嘻。桃桃在我眼里最好看!谁也比不了!”
“嗯,我也觉得陈小姐好看。比起谢小姐、陈小姐二人,乔小姐样貌性格,初珊倒是更喜欢些。乔小姐有所不知,初珊家中只有哥哥没有姐姐妹妹,一见乔小姐这般活泼可爱,便心里欢喜得很!”
“房姐姐也只有哥哥没有姐妹呀,我也是我也是!嘻嘻,姐姐叫我嘉惠就好啦,总叫乔小姐多见外。房姐姐我下回能去找你玩吗?”
房初珊轻柔一笑,微微点头:“自是可以。”
“太好了!”
苏凌月冷眼看着房初珊笑语晏晏,十分不屑。拉着脸只不说话。
李佳彤方才被苏凌月冷嘲热讽挤兑,气得面红耳赤。
论家世,三人之中苏凌月最好。苏凌月性格骄纵,她爹是从三品光禄寺卿,而且她同谢琳琅交好,李佳彤并不敢顶撞反驳她。她没想到乔嘉慧会帮自己说话,心下很是感激。
回首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荷包,大大方方递过去,十分爽朗的说:
“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乔小姐,还请不要嫌弃!”
陈仪在一旁瞧得分明。乔嘉慧正在犹豫要不要接,陈仪伸手替乔嘉慧接过来,细细看了看。放在鼻尖闻闻,这才说道:
“李姐姐手艺真好。慧姐姐你瞧,这兰花绣的是不是特别雅趣,便这上面的蝴蝶也是活灵活现......熏香味儿也好闻的很!”
乔嘉慧虽然不知桃桃为何突然夸起李佳彤来,但桃桃地话永远是对得,桃桃喜欢地就是自己喜欢的。这话在她这里绝对没错。
闻言立刻凑过去,学着陈仪看了看,闻了闻。不住点头道:
“我喜欢这个味儿!李姐姐这香囊里装的什么,怎么这般香甜?李姐姐还有没有,给我和桃桃一人一个好不好?”
“自然是有的......不过是夏季采了些月季花瓣,晒干了和橘皮沉香磨成粉混在一处。乔妹妹,陈妹妹若喜欢,回头便叫人送些过来便是。”李佳彤边说边从丫鬟手中又接过一只,递给乔嘉慧。
“真的麽!李姐姐可不许骗我,若不送来,我就上门去要了!”
“啊呀,那我回家可要翻一番,万一忘了还有,乔妹妹要上门,拿不出来。可不是真真丢人现眼了!”
房初珊在一旁柔声说道:“既给了乔妹妹,陈妹妹,为何厚此薄彼不给我一个?难道是瞧着初珊柔弱,便以为打不过姐姐麽!”
李佳彤装作骇然道:“房妹妹这都要动手了?幸亏来时多带了几个,若不然岂不是出不去乔府大门了。”
“正是如此!”
几个女孩说说笑笑,笑做一堆。
唯有苏凌月满心不痛快。她不敢朝乔嘉慧使脸色。却将这羞恼全算在陈仪身上:都是陈仪这丫头,无端端收什么香囊。都说忠勇伯府不过是个空壳子,满府人只得陈二爷做个翰林院编修,区区从七品而已。果然眼皮子浅的很,一个香囊也能欢喜成这副德行!
几人说笑了一阵,陈仪眼尖,瞧着阁楼之上骚动。刘老夫人频频往下探出头,满面春风笑意盎然。阁楼房中隐约有人影走动。心中有数,应当是乔君桓过来相看,她和乔君慧在这不合适,便拉了拉乔嘉慧说:
“慧姐姐,我还没瞧过你们府上花园,咱们上那边瞧瞧去好不好?”
乔嘉慧哪有不同意得。
众人互相行礼,直说稍后再见。二人手挽起来到花园之中。
三月桃花儿杏花儿飞,桃李争妍,乔府种了许多杏花树,陈仪停下脚步,伸手接住几片落花。十分好奇,问她:
“人家都种松竹寒梅,怎么你们府上偏种杏树桃树?”
望着眼前如梦如幻的桃李花雨,乔嘉慧娓娓道来。
“听太婆说,太爷爷在世时,十分喜爱吃桃儿杏儿,太婆便命人特特种下这些树。原本想着结了果子,开花时搬一藤椅赏花饮茶,结了果子时采摘下洗洗便吃,多少趣味!可惜......”乔嘉慧有些黯然道:“没等杏树桃树结果子,太爷爷便一病走了。前几年父亲想将这些树挖了,太婆差点没将父亲腿打折了。太婆说,太爷爷把她娶回来,没给她留一点念想......太婆无子无女......只给她留了这几十株桃李,谁也别想动......太婆这辈子太苦了。”
陈仪听得心里酸涩。这事儿她知道一些。
乔老太爷在世时,将近四十岁才娶的王老夫人。那时王老夫人十八岁,进门不过一年,乔老太爷便撒手人寰。
此时乔老爷刚刚成亲半年,妻子俞氏怀有身孕。王老夫人除了哭两声命苦,认命想着平平淡淡老死在乔府便是。哪知上天总爱捉弄人,这般渺小的愿望也没能让王老夫人实现。才过两年,乔老爷因病随他爹一道,丢下刚出生的儿子乔大爷一命呜呼。妻子俞氏受不了这样打击,月中出血。王老夫人费尽心思,只保了她不过半年,也跟着丈夫香消玉殒了。
王老夫人把媳妇丧事办妥,躲在桃李树下大哭一场。抹干眼泪咬着牙,将乔君桓之父,尚在襁褓之中的乔大爷养大,又替乔大爷娶妻生子。生下乔君桓、乔嘉慧兄妹二人。
不料乔嘉慧生下之后,母亲又是因病而亡。王老夫人望着牙牙学语的乔君桓,襁褓之中的乔嘉慧。哭得百转千回的乔大爷。一颗心早练得百折不挠,坚硬无比。
一手置办乔夫人丧事,一手将乔君桓,乔嘉慧养大。再陪乔大爷度过那段悲伤日子,压着乔大爷不许续娶,继续念书。
十年寒窗苦读,乔大爷一朝高中状元,替王老夫人请封。元微朝开朝以来,替家中女眷请封的不少,替曾祖母请封的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皇帝问明前因后果,十分感慨。加封王老夫人一品诰命。等乔老爷升做尚书那日,皇帝亲手御赐一根鸠头拐杖,扶起王老夫人说:您是咱们元微朝老寿星,朕盼着您能长命百岁,这鸠头仗您收好。若是那个不服气惹您生气,只管打回去便是。
传为一时佳话!
陈仪这才晓得,为何在王编修府上,乔君桓与芊芊姑娘一事,太师府马夫人刻意刁难,却总有几分隐忍,当时陈仪还觉得稀奇,直道为何堂堂太师府夫人,怎地忍让二品尚书。原来中间还有这层缘由。难怪......
桃李儿花雨纷纷。
都说艳若桃李,这二者长在一处,花瓣落在一处。或许连那泥土之下地根茎都纠缠在一处。陈仪站在林中,无限感慨,无限感伤!
王老夫人确实值得敬佩,若当初王老夫人不是一肩力挑扛起重担,只怕今日的乔府绝没有如此风光。
可若是她呢?陈仪心想,自己若处在王老夫人这般境地,能否坚持这么久?她苦笑。只怕自己做不到罢。
心中思绪万千,没留神脚下,绊到泥土堆,身体失衡往前扑去。
乔嘉慧惊呼一声:“桃桃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急奔而至,将陈仪抱住,双双跌入落花丛中。花瓣四处飞溅,陈仪惊慌未定,抬头看去。入眼便是乌黑发丝,发丝缝隙中,一双细长桃花眼满含波光,正定定看着自己。
他朱唇轻启:“无事?”
竟是许久不见地姚景润!
树下花瓣纷纷,君子如玉,拦吾入怀。
这么近距离,陈仪感觉到他身上体温,还有坚硬地胸膛。他身上有股淡淡药香味,揽住她胳膊的手掌,指节分明纤长白皙。
和三年前那个拥抱不同,用力地一方是姚景润。陈仪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被那双多情夺魄的桃花眼凝视着。忽然觉得心跳如鼓,面色微红,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
抬腿欲起身,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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