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春闱放榜这一日。乔卿莫难得起了个大早,佩蓝边为她换衣裳边劝道:“姑娘您起这么早做甚,放榜的时辰至少也要到辰时去了。您起这样早,去了也不一定能瞧见不是?”
“佩蓝,你我都没有进考过,所以才不晓得这其中的诀窍。父亲说了,待到放榜这一日,那贡院门口的放榜架前那人山人海,您就是皇帝来了也不一定能挤进去。咱们若是去晚了,只怕连个榜单的角儿都看不到。”乔卿莫说完又吩咐道:“魏紫,你快去瞧瞧福哥儿他起来了没,再把早就备下的早膳和糕饼先搬上马车去,到时候咱们直接在马车上用早膳就好了,没得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时辰。”
“嗳。”魏紫应下,将手里烫衣服的熨壶交给绾青后便出去了。
绾青忙道:“咱们姑娘的心可真是细,开考前为大爷准备了不少东西,这到了放榜之日也不肯松懈一分。”
“这话说得,福哥儿可是我亲弟弟,我若不着急上心,谁还能如此上心?”乔卿莫面上笑着说趣儿,实际心里头却在想念母亲,暗自叹气道:'若母亲在的话,哪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还会这般奔波?'
佩蓝瞧出自家姑娘神色有异故意转移话题打趣道:“就是不知太夫人可否准许姑娘您出门,这眼看着没几月就要大婚了,姑娘您还不拘在屋里绣嫁妆,这会子想起来便往外跑,甚至比将来京时出门还要勤儿。若是让太夫人晓得了,只怕咱们几个小的又要挨训了。”
“嘘!”乔卿莫一听这话自然是连忙做了噤声的模样,瘪了瘪嘴不乐意道:“我今儿个可是趁外祖母还没起床就先偷溜出去的,一会儿请安的时候自然有大表嫂给我打掩护,你们可不许多嘴诅咒我!”
“是是是,奴婢不说了。”佩蓝说着抿了抿嘴。
绾青跟这揶揄道;“姑娘,您这下算是晓得荣姑娘被拘在家中绣嫁妆时的难处了罢,那时您还天天说荣姑娘情绪不稳定来着。这才几日姑娘,您就已经待不住了。”
言罢,这一屋子的小丫鬟皆笑了起来,乔卿莫衣袖掩面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好。
且说,乔业成一家三口到达贡院时,已经有不少马车在这儿候着了。车夫张二牛寻了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停了下来,只等放榜的时候车里的人一下马车往前走一两步就能看清楚榜单。
马车内乔君止边为乔卿莫舀了一碗粥递至她手中,边温声道;“长姐,今日这莲米子桂圆小粥还不错,您快尝尝罢。”
“算了,我紧张得可是什么都吃不下,还是你和父亲先吃罢。”乔卿莫说着又撩了帷裳往外探。
乔业成闻言,停下筷著道;“瑞儿,你这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放榜还有些时候,先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等来放榜的官差不是?”
乔卿莫晓得父亲这不过是故作轻松罢,遂揶揄道;“父亲说女儿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那父亲您呢,您不也是么?女儿可是听您身边的小厮说了,他您昨夜彻夜难眠,屋里的灯是亮了又吹,吹了又点来着。”
乔君止看了看父亲又望了望长姐,长叹一口气道;“唉……这下完了,若是没考中,吾岂不是要成千古罪人了。”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罢,我的弟弟聪明绝顶,说不定可以中个状元回来呐!”乔卿莫边说,边拿了蜂蜜玫瑰馅儿的千层酥饼塞进乔君止嘴里,也算是一时堵上了这张好看又多话的嘴。
不一会儿,便听见有人在马车外彬彬有礼地唤道;“请问,这可是前凤阳知府,乔先生家的马车?”
乔业成闻言,以为是从前的同窗,正要应答时便见乔君止边激动得放下手上的茶盏,边高声呼道;“正是!正是!”随后撩了帘就跳下马车。
“你且在这儿等着,为父下去瞧瞧。”乔业成说着整理好衣襟后这才撩了帘下马车。
乔卿莫自然是忍不住好奇的,遂偷偷打起帷裳一角往外探看。
只见马车旁站了一个大约十四五岁身量颇高的男子,和一个约摸四五岁梳着丫髻的小姑娘。
那男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虽看起来不如自家父亲幼弟那般的样貌出色。但实际上放与普通人中,那也算是相貌上上呈中的佼佼者了。再说他的穿着,他头上勒着嵌了一颗海货蓝宝石的抹额细带,身着深蓝色暗纹蜀锦襕衫,足蹬小羊皮刻纹厚底短靴,腰间悬着一个穿银丝织高科登举图案的苏锦荷包。
这一身咋一看倒也不算极富贵,但细细讨究这些东西的做工,用料。就会发现,只有数百年富贵之族才会有这样的底蕴打扮,因为这样的大族通常讲究的不是有多华丽,而是越低调的越多少价值。
且看那小姑娘,眉眼与男子的眉眼有些许相似,但却比男子的面部轮廓更为精致精巧,一点儿也不难看出这姑娘长大后也会是一个极好看的美人儿。再看她头上的丫髻用的是粉色珍珠穿成的小花式样绑带绑着,既好看又不会散发髻。身着了绣有月兔寻桂图纹的玫红色短款对襟,和印有步步生莲式样的百褶裙。项上戴的则是黄金做底,各色宝石作翅膀的百蝶纷飞式样的璎珞,以及手腕戴着一对雕山茶花式样的古银镯子。
这样一对比,倒是这小姑娘的穿着略显人眼些,仿若在告诉所有人'我家很有钱'。或许这就是父亲常说的,女儿家要娇养富养吧。
乔卿莫打量完这二人,才从父亲和那男子的对话中得知那男子便是福哥儿常常挂在嘴边的王兄。乔卿莫一想起他教了福哥儿一些浑话,顿时就不感兴趣了,索性轻轻放下了帷裳,求个眼不见心为净。
马车外,小姑娘王羽之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角轻声撒娇道;“哥哥,我肚子饿了。”
王羽之的本意是想回马车里吃东西,哪知乔君止当即热情地邀请道;“我们马车上就有不少好吃的,羽之妹妹不如将就着在我们这儿用早膳罢。”
王羽之看了看哥哥王衡之,又像是在征求意见,犹豫道;“哥哥……我可以么?”
王衡之笑着点头,毫不介外道;“去罢,君止与哥哥关系甚好,不妨事的。”说着还一把就将王羽之抱上马车。
乔君止则跟着上了马车,领着王羽之撩起车帘便要进入。王羽之没料到里面还会有其他人在,所以当她发现马车里还有旁人时吓得一声惊叫。
王羽之的惊叫声引来了王衡之,王衡之担心妹妹,正同乔业成说着话,当即一撩车帘入内探看。
却见马车内的正中央还坐着一个美得极其不真实的女子,下一刻王衡之又顿觉自己唐突,赶忙退回来。结果慌乱中不小心撞了脑袋,王衡之一时又顾不得捂极疼的脑袋,只对着车门连连拱手道;“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王衡之的一举一动,乔卿莫在马车里头看得真真的,本想发作,结果被那头撞车门框上的闷响声给逗乐了,忍笑道;“不妨事,倒小女因着规矩无法下车,不曾想竟无意吓到了令妹,也是我的错儿。”,
乔业成接着替女儿解释道;“哦,这是我的长女,因着许了人家不方便下车这才引了误会。”
王衡之却觉着那笑声如铃儿,那容貌如神仙画卷,它们久久的待在王衡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结果也没听清乔父接下来说了什么,只顾着说'不妨事,不妨事。'
紧接着就见放榜的官差出来放榜,乔业成和王衡之连忙去看。
最后的结果便是,王衡之惊险一步入榜,乔君止则是落榜。
乔君止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极乐观道;“先生叫我来试试水探探深浅罢,我倒也没真去认真作过文章。中不中的,都在我意料之中。”
乔业成和乔卿莫虽然白盼了一场,却也是细细的安慰,并无半分责备之意。
王衡之是乔君止的同窗,他却是晓得乔君止的能力在哪里。别说是上榜,就是进前十几名也是极有可能的。而眼下他的落榜也不过是为,其理由之一是志不在此。其理由只二,大约就是顾及那些在榜的已经二十,几十岁的考生的感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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