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红挣扎万千,左右衡量,最红还是低了头。
“姑娘。若奴婢说出实情,姑娘可否轻饶了奴婢?奴婢不想进京兆尹衙门,那里吃人不吐骨头,奴婢害怕!”景红连连磕头哀求道,直磕到破了额头。
乔卿莫再次坐回那陈年老木椅上,极无奈道;“从前,你将到咱们府上的时候,已经被人牙子饿得像根细竹竿似的。母亲可怜你,便在众多机灵的丫鬟中独独挑了你到我身边伺候。母亲说我人小事儿少。也好叫你跟在我身边养些肉肉起来才好看。
于是我但凡得了什么好吃的,除了绾青和佩蓝,旁的都一股脑的给了你。你那时也是极好的,虽然人又小又瘦,但只要女子私塾里有谁说我坏话,或是我与谁打了架,你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护我,哪怕打不过也挠别人几道血痕才罢休。有一回,你竟真的为我抓破了孙秀才家那个姑娘的脸,母亲叫妈妈带你去登门认错,结果去认错时听见那姑娘又在嘀咕我的坏话,你当场冲上去又要挠人家。
父亲嫌你不懂事,几次暗示母亲将你弄走,可我都将你留了下来。只因那时母亲安排绾青跟师傅学武,佩蓝则专注学医,几乎我在私塾上课的时候,她们也在师傅那里学艺。我身边就只有你和竺墨陪着我,竺墨胆小不敢吭声,回回都是你在替我出头。”乔卿莫惋惜着过往,鼻子忽的一酸,红了眼眶一字一句道;“如今你不顾念主仆之情,我却是要顾念你的。”
景红闻言,触动了回忆,当即泪流满面的再次一遍遍磕头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奴婢该死!听信谗言,竟做下这等糊涂事!”
乔卿莫就着玉扇递过来的帕子揩了揩眼泪,重新打起精神来道;“错了便是错了,天底下没有哪做了错事,磕几个头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景红一听这话,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尽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她知道这一回,姑娘是真的不会再原谅她,在护她了。索性把心一横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还能谋个活路。
景红如是想着,看向半开的窗外,缓缓道;“其实奴婢能有今日之举,并非一日之寒。这要从最开始姑娘身边要提一等丫鬟说起。起初姑娘身边的小丫鬟都是一样平等的,就算绾青和佩蓝要单独学东西,奴婢也觉得她们比奴婢早到姑娘身边伺候,学什么都是应该的。
直到后来姑娘身边要升两个一等丫鬟了,奴婢一直以为会有一个位置是奴婢的,毕竟奴婢最爱姑娘,事事都想着姑娘,护着姑娘,可谁知奴婢想错了。绾青和佩蓝因为学艺几乎很少陪在姑娘身边,怎么她们一来就是一等丫鬟,而我就注定是二等?
这也就算了,后来上了京都,姑娘就越发与我疏远了,好些事只让绾青和佩蓝去做,而我在姑娘眼里似乎成了可又可无的。最让奴婢想不通的是,竟然连比我和竺墨都要后来的,资历最浅的魏紫都能进屋伺候,而奴婢却只能守门。姑娘叫奴婢如何想得过?!”
乔卿莫闻言,失望至极的看向景红道;“起初定一等丫鬟的时候,我且说过是母亲的意思,往后咱们院儿里关起门来还和从前一样,连例银都给你们定得一样。怎么就不见绾青和佩蓝抱怨?再说上京都之后,好些事都得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知道的人越少,与你们与我而言就越安全,你不知道某些事其实是在保你的命罢!
而后说魏紫,她是比你们晚来我身边,可她做事,事事踏实,事事有章程,而且嘴巴严实。你自问若有些事放至你口里,你会忍住不与竺墨讲么?竺墨什么都好,就是嘴碎了些。我又如何敢让你们两过多的近身伺候?还有,叫你守门的事我说过了,那是你自找的。”
乔卿莫说完像能洞察一切,对上景红惶恐的神色接着道;“想必这些也并不是你最终决定迫害我的原因罢,且要将我悄无声息的带出府,再给贼人一笔巨资,你万不是一人所为。”
“是,这些小事,确实不足以让奴婢冒险迫害姑娘。”景红抹了抹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水的湿润,接着道;“犹记得将到京都,奴婢陪着姑娘去见姑太太,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庄世子。奴婢对他一见钟情,可奴婢也晓得什么叫身份悬殊,所以奴婢一直将此事掩藏在心底。
直到后来,永城伯府满府的下人都在传庄世子心悦姑娘,姑娘将要做世子妃时,奴婢又像是看见了新生的希望一样。因为奴婢晓得,只要庄世子娶了姑娘,奴婢就能跟过去,这样奴婢就能日日看见庄世子,姑娘开恩的话奴婢还有机会做个通房丫鬟什么的。只是这样,奴婢便满足了。
可谁能想到好景不长,姑娘去了一趟平昌侯府之后,府中便再也没人敢传姑娘与庄世子的事儿了。奴婢纳闷,怎么也想不通,觉着姑娘既去了平昌候府,下一步就应该定亲才是,怎么就一点音信也没了?奴婢心里又急又无奈,我只是个下人,还不是平昌侯府的下人,又有何脸面大庭广众的宣示我喜欢庄世子的事呢?
渐渐的奴婢瞧着确实没了希望,也就将一颗爱慕之心藏放起来。可荣姑娘大婚那日,好巧不巧奴婢就遇见了庄世子,他竟然还记得奴婢,奴婢欣喜极了,原来被心上人记得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妙。可下一刻庄世子只央求奴婢为姑娘带信时,就好像一盆子冷水浇透了奴婢的心,奴婢心有不愿却也不忍看他一副精神不振的颓废模样,所以奴婢这才自作主张将信递进内院。
后来奴婢听说了庄夫人亲自到府上的事,奴婢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心梦想着能做庄世子的通房丫鬟也好。可谁知那个镇国公的周五爷出来很插一脚!显然,太夫人更看中周五爷的。眼瞧着奴婢卑微的梦就要破碎,在一次出门拿药时,奴婢在药店遇见了庄夫人身边的谢妈妈和吴姑娘正在一处说闲话。
那吴姑娘见着奴婢,就跟谢妈妈介绍说奴婢是姑娘身边极得脸的丫头,又将奴婢好一阵夸,奴婢听得飘飘然就跟着她们去小茶馆里吃茶去了。谢妈妈就在那儿说庄夫人心里是极想娶姑娘做儿媳妇的,只是因着太夫人对庄夫人人有偏见所以迟迟不肯点头,可谁知就还在说这个事儿中途就冒出个周五爷。谢妈妈还说如今庄世子也病了,庄夫人心里焦急万分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吴姑娘丝毫不拿奴婢当外人叹了口气就说,反正都是娶儿媳妇,倒不如设计让太夫人上赶着求庄夫人答应婚事。还说只要想办法让姑娘您的名节小小受损一番,然后再让庄夫人上门提亲,到时候太夫人一准答应。谢妈妈却说永诚伯府门风严谨的很,大家都是外人如何你让那个把手伸进去。
这时吴姑娘就看着奴婢说,她晓得奴婢喜欢庄世子的事,说只要我帮庄夫人这一个小忙,往后庄夫人定会感谢我,说不准还会做主将奴婢抬做良妾。所以奴婢才被鬼迷眼按照她们说的做,只是在姑娘的茶盏上做了手脚,剩下的就不用奴婢再出面,到时候安静待在房间里就是。”景红说罢又战战兢兢的去探自家主子的神情。
而乔卿莫听完,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景红的鼻子骂道;“吴娇莲是个什么祸害东西,你还不晓得吗?!你以为怎么就那么巧?!那是她们故意算计你我的!你怎么就信了她的话?我才是你的正头主子,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听?!你可知,若不是外祖母将我失踪的事蒙下,此刻我只怕是名声尽毁!一旦我名声尽毁,这京都城里便再也容不下我!
平昌侯府高门大户便是那公主也娶得,你还就真就以为他们非我不娶?就真那么仗义会娶一个名声有损的女子做正室宗妇?!平昌侯夫人是想让我名声尽毁,再自轻自贱一番,到时候她娶她的公主做儿媳,就是庄世子也不能说她半分不是!旁人就是利用你的痴心,利用你的傻,你还妄想着做姨娘的春秋大梦!?!景红呀景红,你可真是愚蠢至极!”
言罢,乔卿莫甩袖便要离开。
景红自然是不停的磕头,哭求,忏悔。
乔卿莫冷眼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说道:“放心罢,过会儿会有人送一份口供过来,你签字画押以后玉扇姐姐就会叫个专做南方生意的人牙子来,到了新的地方,你要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景红已经看不见自家姑娘的背影了。她知道,人牙子一来就会问她所犯之事,只要有迫害旧主这一条在,就不会再有大户人家,好人家肯收用她。除非是楼子里,或是贪色的老商人。可这些也远比起被送进京兆尹衙门里已经好很多了。
乔卿莫出了后罩房,玉扇便温声问道;“表姑娘可真是神了,您怎知道是她?”
“因为先前的供词有误,她说她和竺墨在屋里睡着了,可她睡眠最浅就算是食用安神药,也不过是堪堪睡好,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她绝不可能充耳未闻。”
乔卿莫说着想起这么些年的感情竟就这么没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酸楚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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