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郑大夫~”
转天一大早,背着个医药箱的郑富贵还没到大队部就听到个隐隐约约的声招呼声,当即向着队部前猛招手的徐平友疾走两步,满脸是笑的开了口:“徐会计,早啊!”
“早肯定是早,这才七点多点。”
徐平友嘴唇上的痦子随着他的开口动了动,上面老长一根毛抖着,不大的三角眼里写满了惊异,侧身看着他到了卫生室前开了门紧跟着到了门里,探手一翻将个手帕包放在了桌子上,面带温和的笑开了口道:“郑大夫——”
“那个,徐会计,你这么喊我有点撑不住,咱们乡里乡亲的,你还是和以前那样喊我富贵吧。”
放下医药箱的郑富贵面色有些不自然,很多人以为大队干部当中最重要的是支书,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普遍现象,可如果说排个二把手的话,那么大队会计这个职位能排到第二位里去,这在绝大多数的大队里面也是普遍现象,徐平友的二儿子就在年初的推荐中上了东大,那小子的学习连郑春花都比不上,可人家就能推荐上大学。
“好,富贵哥你说的好,咱们乡里乡亲的,这个呢,当时你让我代为给蝈蝈跑腿没帮上的忙。”
徐平友将桌子上的手帕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叠钱和一叠工业券以及粮票,说着的时候往郑富贵面前推了推:“这些东西也一直没机会给人家,,现在就还给你吧。”
“这——这——”
瞅着桌子上的钱和工业券以及粮票,郑富贵有些傻眼,这些都是当时他为了让郑建国能去卫校旁听塞给徐会计的,眼瞅着蝈蝈都快毕业一年了,满以为这些东西成了打狗的肉包子,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见到的一天,更没想过能有收回的一天,勉强开了口道:“那个,蝈蝈没有那个命,还是得谢谢徐会计你帮忙操心费神。”
“你这还徐会计徐会计,先前还说乡里乡亲呢,以后喊我平友和大友就是,外边来人了,赶快收起来,咱们回聊啊。”
徐平友说话的功夫,外边已经有人急匆匆的进了医务室,当即遮住桌子上的手帕让郑富贵收起招了招手满脸是笑的转身走了,留下满头雾水的郑富贵感觉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个号称只进不出的貔貅徐竟然主动来还钱和东西不说,语气也变的如此和蔼,这么想着也就冲着拿药的人开了口:“老柴,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刚才看到徐会计的笑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给我拿点止疼片,老娘的牙疼又犯了。”
被称为老柴的人嚷嚷着拿了药付了钱,转身之际和进门的王广兰打了个招呼:“王大夫——”
“嗯。”
面无表情的应了声,王广兰懒洋洋的进了屋,冲着郑富贵挤出个笑:“郑哥。”
王广兰的看人下菜碟打消了郑富贵先前的狐疑,他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不知道的好事儿,瞅着这半个徒弟的大盘脸陡然眼前一亮,只是很快便否决了脑海中出现的想法,郭炳河凭借着楼板厂才坐稳了支书的位置,他先前那个坑也有人占了,难道是要再加个新的副支书,徐平友才想方设法的拉拢人了?
怀着念头又给几人看了病抓过药,郑富贵脑海中狐疑的念头也就消了去,只以为徐平友的良心突然发现,把自己私下塞的好处吐了回来,要不就说是自己找徐平友要的,那自己在杜小妹面前也有了几分面子,这娘们也就不会逼自己去向那些人要账了?
想起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个月时间,郑富贵心中涌起对杜小妹淡淡的怨念,人家欠债的是临近过年怕被人堵了门,他则是在想着怎么能拖一天化身成讨债鬼,正抱着本医疗手册看的有一眼没一眼时,隔壁大队部里的电话铃响了:“铃铃铃——”
“这又是来了什么任务?”
隔着两堵墙的电话铃声很大,胡思乱想的郑富贵脑海里闪过个念头,眼瞅着都快过年了,去年郭炳河闹的那摊子事儿也就浮现在了脑海里,只是很快电话被人拿起,隐约间郭炳河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是三里堡大队——”
郭炳河与老支书最大的不同,还是能够时刻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三里堡大队队部,确切的说是大队队部的电话,而老支书一般是没事儿不会到队部里来,办公什么的都是在他家里,郑富贵脑海中闪过两位支书的区别,便感觉其中一位好像在叫自己:“富贵,富贵!”
“嗯?”
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听,郑富贵屁股抬起已经应声开口:“在,在,支书你叫我?”
“你家那小子的同学来电话了,要不你去接一下?”
瞅见郑富贵从卫生室跑出来,郭炳河招了招手开口说过,瞅着他到了近前处脸上露出了个笑:“我听着是寇阳的声音——”
“哦,谢谢支书,我去接下电话。”
郑富贵说着进了大队部,几个桌子前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大队干部,治保主任妇女主任大队会计副支书七八个人,当即一一笑脸以待的挨个点头示意的拿起电话,声音轻微:“喂?”
“是郑叔叔吗?”
细不可闻的声音传来,郑富贵正想着这个电话原来这么小的声音,旁边的徐平友面色古怪的开了口:“嗯,富贵哥,你的电话拿反了,听筒在下面了——”
“哈哈——”
饶是几个大队干部狐疑这郑富贵怎么成了徐平友的哥,可听到这里也被拿翻了电话的郑富贵逗得哈哈大笑,只有跟着到了他旁边的郭炳河眉头微皱,瞅瞅提醒完后面色一本正经的徐平友,再看看其他一副看二傻子表演的几个大队干部,等到他回头看向郑富贵的时候,便飞快的摇了摇头,这郑富贵怎么哭了?
“真,真,真,真的?!”
郑富贵飞快抹掉眼角的泪水,两只手紧紧的抱着电话,生怕是自己先前听错了:“蝈蝈,蝈蝈真的考了个状元?!”
“郑叔叔,郑建国这次考了371分,试卷满分也才400分,老师们都说这应该是咱们地区的最高分了。”
话筒中的寇阳声音有些激动,说完还不忘了叮嘱:“你现在别对别人说,这次蝈蝈上大学也不是问题了,搞不好还能去水木燕园呢。”
“好,好,我不给别人说,我不给别人说蝈蝈考上大学了。”
嘴皮子直哆嗦的郑富贵说完放下了话筒,便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沿着脚底顺着腿背的直冲后脑勺炸开,脸上的喜色便再也掩饰不住,露出了夸张的笑看着以郭炳河为首的大队干部,咕咚咽了口唾沫说道:“嗯,蝈蝈这次考的不错——”
“啥不错啊,富贵你先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蝈蝈差不多考了个状元,你们老郑家的坟头冒青烟了。”
郭炳河满脸震惊的冲着郑富贵说过,转头看了一圈,徐友平已经面带微笑的到了面前,嘴巴一张便是喜庆话:“富贵哥你这下没心思了,闺女考了工儿子考了大学,这是光宗耀祖啊,还是差不多个状元,这下咱们三里堡大队怕是要沾蝈蝈的光——”
“那是,蝈蝈真要是考了个状元,咱三里堡大队那就出名了。”
治保主任杨二河满脸惊异的端着搪瓷缸子说着,只是很快想起这位赤脚大夫前些日子说过的话:“不是,蝈蝈前些天给你说的他考的不好?”
“我也听说了。”
郭炳河接过话头眨了眨眼,瞅着郑富贵抬了抬下巴,满脸都是灿烂的笑:“现在看来,蝈蝈这孩子志向太高,这要是考的不好,那其他没考上的,那不是烂白菜帮子了?”
“唉,现在看来,倒是真如支书你说的了。”
郑富贵面上现出得意之色,他当时让郑建国说考的不好就是想要这个效果,正如这孩子当初说的那样,农村的娃儿考不上大学是正常的事儿,考上了才反常。
但是,烧包和显摆以及炫耀会让人诟病,哪怕是真的考了个状元,也防不住人家说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倒不如现在这个状态,看看面前这些干部们吧,谁不是在点头认为支书说的对?
志向远大!
想到这里,郑富贵的小舌头都笑出来了,徐平友看到这里笑眯眯的开了口道:“支书,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
郭炳河脑海里下意识转悠着这么个念头,十几年的交情让他知道这货张嘴就没好事儿,只是想起先前郑富贵还没接电话前那句富贵哥的称呼,也就想起这位在地区里的关系来,有很大的可能是提前知道了这个事儿,所以对于郑富贵的态度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哦,大友你说。”
“就是我感觉吧,要是蝈蝈考上了状元,那到时候前来三里堡祝贺的人肯定会不少。”
直勾勾的看着郭炳河,徐平友瞅着这位支书是听了进去,轻飘飘的开了口道:“与其让那些人来,倒不如咱们主动邀请下,办个大点的流水席,也让外人看看咱们大队的团结和对状元的重视,说不定县革委会主任都能请来——”
郑富贵顿时面色一变,迟疑着开口道:“那办流水席,要,要花不少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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