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宸枫说着,看了一眼温氏,见她无法接受的样子,心内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贵府五姑娘是二月初四子时生的吧?当时桂嬷嬷偷偷将自己的亲孙女和你的女儿调换了,你的女儿被刘半仙趁夜带出孟府,卖给了乡下一户没有孩子的农户,没过几年,那农户妻子诞下一男孩,便嫌弃……”
“闭嘴,你给我闭嘴!”温氏突然惊声尖叫起来,气冲冲的指着他,“你在说谎,你一定是在说谎,桂嬷嬷是我的陪嫁,她只有一个女儿,根本没有儿子,又哪来的亲孙女?你和孟九安,黛黛根本就是一伙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宋宸枫立马解释道:“桂嬷嬷的确有一个女儿,不过她还有一个私生子,姓王,名柱儿,就住在……”
“出去!”温氏突然指向屋外,打断了他的话,“你给我出去,马上出去,我们孟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出去——”
最后两个字,拼尽了所用力气,几乎将嗓子扯破。
说完,身子一歪,往后退了两退,手扶在床门柱上,低着头,另一只手抚在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宋宸枫见她近乎发疯,正踌躇着要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只听孟九思冷笑了一声。
“母亲若真的不信宋大人的话,为何激动至此,是母亲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吧?”说着,鼻子一酸,只觉得心中苦涩难言,像是对着温氏说,也像是对着自己说,“怪道九歌和我生的这般像,原就是亲姐妹,我从前竟未发觉,也是个糊涂人。”
可是她怎么可能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她确实糊涂,要不是她一直优柔寡断,害怕伤爹爹的伤心,不仅没有早点处置孟婉仪,还任由她挑唆着母亲在府里兴风作浪,九歌也不会被劫,到现在生死未卜。
这一句生的像,又触动了温氏某根神经,她突然抬起头,双眼血红,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摇头不愿接受的盯向孟九思:“黛黛,我不许你胡说,仪儿才是你亲妹妹!”
不可能,九歌怎么会是她的女儿,如果真是她的女儿,那仪儿?
她帮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还帮着别人的女儿害了自己的女儿?
不,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
可是,铁妞她……不,是九歌,她真的和黛黛越来越像啊。
孟九思骤然愤怒,怒温氏,更怒自己:“母亲,你清醒一些吧!我问你,孟婉仪到底有哪里生得像我孟家人了,是像爹爹,还是像你?”
“……”
温氏一怔,垂着眼泪,张着嘴,呆在哪里。
“怪道桂嬷嬷那么疼她,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忠仆而已,原来她疼的竟是自己的亲孙女!而母亲你——”孟九思红着眼眶痛心疾首的盯着她,“还要任凭她孟婉仪鸠占鹊巢吗?”
“我……”
只说了这一个字,温氏已经泪如雨下。
宋宸枫叹了一口气,对于温氏的指责和怒骂,他没有半点生气,只是怜悯的看着温氏。
“伯母,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刘半仙,还有你们府上的桂嬷嬷,这件事她比谁都清楚,再不行,你派人去乡下将桂嬷嬷的媳妇找来,你就知道,五姑娘生得像谁了。”
“……”
这怎么可能?
温氏一直纠结在这样的问题里,她的心无比慌乱,慌乱的什么都不能思考了,只是摇着头,不停的说着这句话。
孟九思急了:“母亲,你还不肯说出九歌在哪儿吗,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不,不不……不是的,九歌怎么会是我的女儿,我不信,不信……”
说着,头剧烈的疼痛起来,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她张张嘴,叫了一声凌霜,却没有人应她,抬起手抚着脑袋想了想,想起刚刚好像宋宸枫来过,说孟婉仪不是她的女儿,九歌才是。
梦,她刚才一定是做了一场噩梦。
她艰难的转过头,只看到屋内烛火幽幽,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她到底睡了多久了。
“凌霜……”
她又唤了一声,这一声终于惊动了外面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连忙说道:“太太,你可终于醒了,奴婢倒盏热茶来给你。”
温氏一见,这小丫头好像是陶怡阁的,她顿时一惊:“怎么是你,凌霜呢?”
“凌霜姐姐被侯爷带走了,正在前厅审问呢。”
“什么?”
温氏惊得要坐起,突然扯到头上的伤,痛的她“咝”了一声,小丫头见状连忙扶住了她,劝慰道,“太太莫急,太太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行了。”
“不!”温氏意识到刚才恐怕不是做了一场噩梦,她痛苦而惶然的摆摆手,“桂嬷嬷人呢?”
小丫头老老实实道:“桂嬷嬷也被侯爷带走了,还有陈叔,全都被侯爷带走了。”
温氏此刻思绪已清明了几许,她揉揉额角,将锦褥一掀,就要起床:“扶我去前厅!”
小丫头扶着她,为难道:“可是太太,您才刚醒,我怕您的身子……”
温氏愤怒挥开她,自己就要下床,小丫头无法,只得命人准备藤椅,将温氏抬到了前厅。
温氏到时,前厅灯如白昼,孟秦一脸严肃愤怒的坐在那里,孟九思则紧紧皱着眉头坐在孟秦身侧。
地上除了跪着的桂嬷嬷,陈叔,凌霜三人,还跪着一位梳着包髻,穿着青灰短褙,身形甚是瘦弱的妇人,她疑惑的看了那妇人一眼,那妇人垂着头,她也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颤着嗓子问了一句:“你……是谁?”
听到温氏的声音,桂嬷嬷和陈叔心虚的动也不敢动,而那妇人不认得她,便抬头望了她一眼。
只一眼,温氏如遭雷击,神形一晃,歪了几歪,差点再度晕厥过去。
太像了,仪儿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红叶,你怎么过来了?”就在刚刚,一切真相大白,孟秦双眼通红,心中忧思更重,“你来的正好,你问问你深信不疑的人,究竟做了什么,你还不肯说出九歌在哪儿吗?”
这些年,哪怕两个人再闹,再吵,吵的他心灰了死了,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因为她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还为他生了三个孩子。
所以,一开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九歌的失踪跟她有关。
只到现在……
事实摆在眼前。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竟错的离谱,她早就不是他当初认识的红叶了。
“桂嬷嬷,你说……”温氏此刻根本看不见孟秦的表情,也看不见孟九思,她一步一步,步步蹒跚的走向跪在那里的桂嬷嬷,声音嘶哑的几乎要破声,“仪儿是我的亲生女儿,他们说的都是假话,对不对?”
桂嬷嬷浑身抖若筛糠,头发也散乱不堪,根本没有勇气抬起头看温氏。
温氏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倒是说呀!”
“太……太太……”桂嬷嬷依旧不敢抬起头,再也不敢说下去。
孟秦愤怒的将手往扶手上重重一击:“说!”
“太太,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桂嬷嬷听到孟秦愤怒的喝声,浑身一个萧瑟,立马变得比兔子还乖,不停的以头触地,将头磕的砰砰响。
“奴婢的孙女出生先天不足,大夫说想养大这孩子怕是要流水的银子,奴婢哪有那么多钱,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孙女死了,所以奴婢……奴婢……”
“所以你就将你的亲孙女和我的女儿调换了,那我早产……”温氏看了一眼孟九思,羞愧的垂下了眼眸又看向桂嬷嬷,“是不是你干的?”
桂嬷嬷心虚的声音都快没了:“是……是奴婢干的,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
“这么多年,我竟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不,是两条!”温氏悲痛欲绝,痛悔难当,“九歌她……她是被青蛇帮的人劫走的,仪儿……不,孟婉仪说,九歌不会有事的,她只是让她失去记忆而已,不信你们去问她,九歌一定不会有事的。”
孟九思冷笑道;“母亲,事到如今,你还相信孟婉仪的话?”说着,她声音突然哽咽,“就是因为她和桂嬷嬷发现了九歌才是我的亲妹妹,这才痛下杀手,你以为她真的只是让九歌失去记忆?”
“我……”
孟秦强忍住悲愤,让自己冷静下来:“除了青蛇帮,红叶你再想想,你还知不知道别的?”
“我……我不知道了,孟婉仪说她都按排好了,你马上命人将她带来,马上!”
“她已经服毒自尽了,你让我如何带来。”
“什么,仪儿她服毒了?”温氏虽然怨恨孟婉仪,后悔听了她的挑唆反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孟婉仪到底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母女之情是真的,不可能一说是假女儿,感情一下子就全没了,“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好在抢救及时,太医说人明儿就能醒来,只是九歌她……”他悲叹一声,转眸看向孟九思,“黛黛,这里交给你了,我必须马上带人去青蛇帮一趟。”
孟九思点头“嗯”了一声,心中祈祷着,这一趟爹爹去能查到九歌的消息。
……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依旧没有孟九歌一丁点消息。
那一晚孟秦连夜去了青蛇帮,虽然查到了是谁收了孟婉仪的钱,将孟九歌劫走,也查到孟九歌当时落脚的那座草屋,但掳走孟九歌的那帮人全都被人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而孟九歌却离奇消失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孟九思一直坚信孟九歌一定还活着,只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她没法回来。
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府里人并不知道大老爷和二老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老爷将二老爷痛揍了一顿,老太太哭的呼天抢地,指责孟秦大不孝,孟秦一怒之下提出分家,隔开了东西二府。
桂嬷嬷,陈叔,乃至凌霜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孟婉仪清醒之后,痛哭流涕,跪在温氏和孟秦面前惭悔,说自己再无脸留在孟府,要走蒋白莲的路,自请前往静安寺带发修行,跪在佛祖的面前惭悔罪孽,为孟九歌祈福。
她走的那一天,温氏哭红了双眼,但一想到因为她才弄得自己亲生女儿这些年流离失所,如今又被她害得不知所踪,便忍着心中不舍没去送她。
到最后,她还是舍不得,偷偷的去送了她,只是孟婉仪并不知道,她是怀着一颗怨怼之心离开的,想着必定要回来让所有人付出千百倍的惨重代价。
这一次,孟九思不打算再留着孟婉仪,下狠心要痛下杀手,只是还没等到她出手,孟婉仪在前往静安寺的路上突然失踪了。
温氏得到这样的消息,又痛哭一场,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
转眼间,就到了孟婉芳大婚之日。
在大婚之日的前两天,长平城又发生了一件人命案,永明县主竟被人杀了,尸体被扔在大街上,死状极惨,脸上被人一刀刀划烂,眼睛也被人剜了。
清晨发现她尸体的小贩,一下子就吓晕过去,挑着的馒头滚的老远。
当时,没有人能辨认出尸体就是永明县主,后来官府的人来查案,才查出死者的身份竟是永明县主。
这不由的让人想到,在永明县主脸上刻字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查出是谁在永明县主脸上刺的字,凶手自然也无从查起,这不,长平城的百姓又开始新一轮的热议。
黎王走在大街上,听到这样的热议,略皱了皱眉头,暗自去了薛国公府一趟,薛朝却根本不在府里。
永明一死,正在家闹绝食的宋宸光听闻这样的消息,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当时就啃了一整只烧鸡。
这些天,为表宁可饿死也不娶永明的决心,他只偷偷喝些清汤寡水,以保自己不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谁知他竟白挨了这一场饿,不用退婚,永明自己就死了,他一时高兴,忘了久饿之人不可饱食,一只烧鸡下去差点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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