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端来一碗水,翘开她紧咬的牙关硬灌了下去,她还是没有睁开双眼,不过呼吸声平缓了许多,鼻翼一张一合,又轻轻哼了两声。
“快来瞧,她这额头,脸上,是不是被人刺了什么字?”
有人眼尖的看到她额头和脸颊两侧好似刻着三个大字,再凑近细瞧瞧,拂开粘在她额头上湿腻腻的发丝,赫然发现额头上竟是个大大的丑家,左脸颊是个八字,右脸颊实在太脏,看不太清楚。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怪字,众人一瞧果真是字,全都惊呆了。
这是有多大的仇恨要在一个姑娘脸上刺上这么大的字。
有那好奇心重的人拿了一块帕子,沾了沾碗里未喝完的水帮她擦拭右脸,想应验一下最后一个字是不是个怪字。
帕子刚触碰到她肌肤,女子痛苦的“咝”了一声,人一下子惊醒过来。
显然,女子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当睁开惺忪的双眼,朦朦胧胧的似看到无数张脸,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敢相信的闭上眼,再睁开,眼睛清明了些,果然有许多张脸正窥视着她。
她大惊,正待发怒,忽然听到一老妪的声音:“姑娘,你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怎么大清晨的......”
婆子一言未了,她顿时惊怒,扯着嗓子大喝一声:“大胆——”
这声音扯出来时,是沙哑而撕裂的。
这一声大胆生生扯到了她脸上的伤,她痛的惊叫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当掌心触到脸颊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脸,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可怜哟!”有人发出了像是惋惜亦像瞧热闹的感慨,“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脸上竟然被人刺了字,是谁这么缺德哟?”
“什么,刺字,谁敢在本县主脸上刺字?”
女子已经完全忘记了疼痛,她所有的关注点全都落到她的容貌上,她引以为傲的容貌,怎么可能有半点损。
她满脸惊恐,近乎崩溃,突然一下子直愣愣坐起:“我有脸,我的脸,镜子......”她忽然对着众人歇斯底里大叫起来,“镜子——”
有人摇头道:“好好的,谁出门还带着镜子。”
女子目?欲裂,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丧失了所有理智一边捂着脸,一边拼命大叫:“本县主命你们即刻拿出镜子,否则本县主扒了你们的皮!”
“是谁在那里喧哗!”就在这时,传来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声音,那人捧住自己的脑袋,“吵得小爷我脑仁疼。”
“公子,公子......”他身边的一个小厮道,“好像是永明县主。”
“什么,竟是那只黑蝙蝠,小爷我倒要会会去!”
似乎宿醉刚醒,他起来路来有些踉踉跄跄的,正是搂着小倌喝了一晚上花酒,刚刚从红杏阁走出来,准备回府的宋宸光。
“滚开,滚开,这女子我家公子认识。”
小厮耀武扬威的走在他面前为他开道,众人听他说认识这位自称本县主,近乎疯魔的女子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镜子,镜子,快给本县主将镜子拿来——”
永明县主心神俱摧,悲痛欲绝,哪里还能听得到任何声音,她只执扭想得到镜子,看一看自己的脸究竟怎样了。
她素来爱惜自己的容貌,平时连长一颗痘都焦虑万分,在家里打鸡骂狗,无人敢惹,现在听人说脸上被刺了字,对她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根本无法接受。
“哟嗬,还真是黑蝙蝠呀。”
宋宸光抱着双手,斜睨着泛着酒水光泽的眼睛,仔细端祥了一下她的脸,只见她满脸血污混着泥灰,哪里还有平日里自视甚高,自以为美貌无双的样子,真真狼狈丑陋的不得了。
宋宸光一时间觉得十分欢快,甚是得意的戏笑一声,眯着两眼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铜镜,弯身将铜镜对准了她的脸,笑的更欢了,“来,给你镜子,快照照自己变成什么德性了?”
永明县主顾不上和他打嘴仗,迫不及待的望向镜子,只看见镜子里浮现出一个满脸血污的脸,额头上刻着一个刺目的丑字,左脸颊还有个八字,右脸颊看不大清楚。
她被震的魂不附身,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了,抬起湿漉漉的袖子往右脸擦去,这一擦,擦出一个大大的,醒目的怪字。
丑八怪——
她近乎完美的脸蛋竟然被人刻上了丑八怪三个字,怎么会,怎么会?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好好在家睡觉,怎么会突然被人刺了字,扔到了大街上?
做梦,她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梦会痛吗?
她睁大双眼,紧紧盯着镜子里的人,呆滞的摇头:“不是我,这镜子里的人根本不是我......我永明县主,长平出了名的美人,出了名的美人......”
“原来她还真是个县主啊,可怜了,这容貌算是毁了......”
“什么,永明县主,她竟然就是永明县主,这该死的女人在一个月前,当街往我家娘子脸上抽了一鞭,害得我家娘子脸上落下一道深深的伤痕,报应啊,哈哈......报应......”
笑着,“呸”的一声,痛恨的朝着她身上吐了一口口水。
人群中亦有不少人听过永明县主的名声,知道她素日里是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之辈,一改同情之态,纷纷用一种痛快且憎恶的眼神盯向她。
“丑八怪,不仅心丑,人更丑......”
“胡说,你们全都胡说,本县主要扒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永明县主瞪着血红的双眼,一把打开宋宸光手里的镜子,愤怒的盯着众人,“本县主是长平第一美人,长平第一美人!”
“哈哈哈......”宋宸光忍不住笑的更欢了,伸手指着她的脸道,“就你这个鬼样子也配称长平第一美人,长平第一美人是孟九安孟九思,我看你是长平第一丑八怪还差不多,哈哈......”
“放屁,你放屁——”
“来——”宋宸光从地上捡起被她打掉的铜镜,又对准的她的脸,“恐怕你眼神不大好,再让你瞧一遍,你脸上写着呢......”他手指从她的额头指到脸颊,一字一字道,“丑——八——怪。”
“不......不可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的双眼忽然往上一翻,抽着嘴角人直直的往后倒下,绝倒当场。
永明县主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她确实是长平城出了名的美人,只是一直笼罩在长平双姝之下,她不得出头,名气始终拼不过二人。
她一直想在名气上力压二人,这一下老天爷体贴,遂她心愿了,她终于成了长平城最有名气的人。
堂堂一个县主,只穿了一身亵衣被人在脸上刻了丑八怪三个字扔到了大街上,这件事迅速成了长平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为她人品不行,同情者几乎没有,大多数都是嘲笑的。
最后流言纷纷失了本真,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永明县主被发现的时候其实不着寸缕,在大街上都被看光了,这样的流言无疑于雪上加霜,永明不仅毁了容貌,名声也毁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陶怡阁,孟九思得到消息时,一句话没说,只是和铁妞对视了一眼,便知道是谁的手笔。
“哈哈哈......”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孟怀璋同时也得到了消息,哈哈大笑的走进了陶怡阁,“痛快,真是太痛快了,黛黛,九歌你们知道吗......哈哈”
还没等他笑完最后一个哈,铁妞哈的一声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永明县主的脸上被人刻了丑八怪三个字。”
孟怀璋脸上的笑容一僵,嘟起嘴有些不满道:“真没意思,我还想告诉你一个惊天消息呢,结果一点也不惊天。”说着,瞪了一眼铁妞,“九歌,你最讨厌了,知不知道剧透是很不道德的。”
铁妞笑道:“什么剧透,我和姐姐早就知道啦。”
“什么,你们早就知道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去,哼!一点也不仗义。”说着,又不满的盯了一眼孟九思,“还有黛黛你也是,自打有了九歌,你心里就只有九歌,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孟九思见他满脸失望,走过来,无奈一笑:“怎么,大哥还要和九歌妹妹争宠不成?”
铁妞笑着冲孟怀璋做了个鬼脸,孟怀璋明明眼睛里带着笑意,脸上却作出生气的样子。
“谁要和她争宠啦,我只是怕这小丫头被你和爹爹宠是尾巴翘上天,眼里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孟九思笑道:“我家九歌可不是这样的人,对了,大哥,你是听谁说的?”
孟怀璋顿时一愣,有些心虚的挠挠脑袋,眨巴着眼睛道:“......呃,我是听......听喜子......说的......”
“大哥,你在说谎哦。”铁妞学他的样子两眼直眨,“你每次说谎都会不停的眨眼睛。”
孟怀璋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偏你知道的多。”说着,跺了一下脚道,“是听宋宸光说的啦。”
孟九思眉心微蹙起:“宋宸光?”
孟怀璋急着解释道:“黛黛,不是这样的,今日我去花市街给我未来小侄儿买山亭儿,宝塔儿,在半道上遇到宋宸光,是他主动告诉我的,真的,他说,他那就天就在现场,永明县主跟疯了似的要镜子,他就递给了她一个小镜子,最后她自己照着镜子丑晕了过去。”
“这永明县主甚是嚣张跋扈,还屡屡依仗着县主身份欺负姐姐,我早就瞧不惯她了,这下好了,有那打抱不平的侠士。”说着,两眼闪光,满脸敬佩的样子,“替我们惩奸除恶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对对对。”孟怀璋两眼也是亮晶晶的,很是赞同道:“九歌你说的对,能从公主府悄无声息带走永明县主的绝不是寻常人,只可惜不知道那位惩奸除恶的侠士究竟是谁,我倒想结识他。”
铁妞噗嗤一笑:“这些人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来无影去无踪的,到哪去结识他。”
“唉——”孟怀璋惋惜一叹,“可恨无缘结识这等侠士,若有缘分结识,定要介绍给锦书兄,顾兄,明辉兄认识认识。”
听他同时提到薛朝和顾习之,孟九思脸色微微一变,且不说她不喜大哥和顾习之称兄道弟,只说薛朝。
他一出手就毁了永明的容貌,甚至名声,能轻易躲过去吗?
不管怎么说,永明县主是皇帝的外甥女,也算是皇室成员,这种有损皇室体面的事,皇帝一定会派出承德司去查案。
承德司到现在都未能破国子学惨案,肯定引起了皇帝不满,为了将功赎罪,他们必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查在永明县主脸上刺字的凶手,那薛朝他?
想到这里,她心里升起一丝担忧。
......
皇宫,玉泉宫
丝乐阵阵,歌舞升平。
睿安帝梳着一个松松的髻,只拿一支玉簪簪了,赤着双足斜斜的躺在大殿贵妃榻上,穿了一袭单薄的明黄夏衫,衣襟半散半落,露出大片偏暗色精瘦的胸膛,一手支颐,一手端着琉璃盏,透明的盏里盛着大半杯琥珀酒。
一双眼半眯着看殿下舞姬们跳舞,脸色是惯有的阴戾,一双深邃不见的眼睛是淡淡的阴沉,被垂下的睫毛遮着,旁人无法看见他眼底的情绪。
本朝崇尚节俭,所以即使身为帝王,这样享受歌舞的日子也不是很多,省得被言官弹骇说皇帝沉溺酒色,耽误朝政。
也就皇宫举办盛宴,或他国使者来访时才有,这实在不像一个帝王该有的待遇。
他对这样的日子厌烦透顶,费尽心机,差点拼了性命才登上这天下至高的位置,每天只顾朝政有什么意义。
人生得意需尽欢,更何况他是天下至尊,要想什么没有。
这些舞姬都是如花似玉般的人物,腰肢纤盈柔软的一握就断,随着音乐旋转就像美丽而脆弱的彩蝶,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但也只是赏心悦目而已,并没有令人惊艳之处,再看下去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再转头朝殿下看去,忽看到一只白蝶盈然从花海那端飞来,额上带上黑珍珠流苏,衬得肌肤雪般的白,脸上蒙着薄如烟雾的轻纱,单露出一双盈盈妙眸,顾盼神飞间,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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