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孟秦的手掌要落下来,温氏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眼里泛着红,倔强的盯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他这一巴掌扇到自己的脸上。
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他手臂上力一卸,手软软的松了下来,看着她时眼光一点点变灰,一点点变冷。
这样的眼神看的温氏心猛然一落,只落到地狱深处再也找不回来,她从来没看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愤怒,悲伤,痛恨......
最后所有的情绪汇聚成冷意,绝望的,死灰般的冷意,好像他整个人都跟着变成了灰烬,再也找不到一丝希望。
她的身体下意识的战栗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清楚说什么都不能再挽回他了。
其实,她早就无法挽回他的心了。
因为他的心里装了别人,再也容不下她,哪怕那个人早已经死了,化灰化烟,她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突然,听到孟秦轻轻的笑了一声。
“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仪儿像你,真的很像很像......”
说完,他一拂袖便离开了。
屋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动夏日茂密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吹动一大早便像火般的太阳躲进了云层,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让身体的燥热消减不少,于心底深处又生出丝丝凉意。
像极了那一天他遇到她的天气。
也是一个夏日,也是忽起狂风,他驾马回府,在半途看到一群纨绔子弟围住了一个姑娘,他跳下马来将那群纨绔痛揍一顿,那群纨绔说着狠话狼狈逃窜。
一时间,大街上静了下来,他看着她怯弱弱的朝着自己走来,眼里还含着未干的泪,瞧上去雾蒙蒙的,雪白的脸上被泪水洗过,泛着醉人的红晕,一头漆黑的秀发,有些散乱,像是乌鸦的翅膀在狂风中用力的扇动。
她走到他面前,福了福身子,柔声说:“小女子温红叶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还请恩公留个姓名,他日小女子也好寻你报恩。”
当时,他年少轻狂,说了一句不知轻重的话:“既想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或许,一开始便是错的。
不是错在救她,而是错在这一句以身相许引来的以后。
可是若没以后,他的璋儿,他的黛黛在哪里?还有仪儿......
想到孟婉仪,他心中再度涌起一种深深的痛惜和无力感。
也不知要去哪儿,出了听风阁只是这样漫无目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连风停了,太阳又钻出了云层都不知道,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侯爷......”
孟秦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着鹅黄罗衫的女子浅笑盈盈的朝着他走来,走到他面前福了一福。
“白莲见过侯爷。”
孟秦眉毛拧成了一条直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问了一声:“蒋姑娘有何事?”
蒋白莲盈盈一波一荡,无限婉转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见侯爷心事重重的样子,想上前问问,若有什么不遂心的地方可以说与白莲听,白莲虽是一介小女子......”
孟秦眉毛皱的更厉害,两道浓眉都快拧到了一处,不解的看着她:“我和蒋姑娘很熟吗?”
蒋白莲羞臊的摇摇头:“白莲甚少有幸能见到侯爷,也只那日在山神庙回来的路上和侯爷多说了几句话,算......算不得很熟,但......”
孟秦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既不熟,本将军有心事为什么要跟你说。”
蒋白莲嘴一张:“......呃”
正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时,突然从茂密的花草丛里钻出一只毛绒绒的狗来,蒋白莲也没看清楚是什么,吓得尖叫一声,朝着孟秦的方向扑去。
孟秦哪里知道她的小心思,在她扑的时候,两眼尽盯着狗了,见这里离陶怡阁很近,生怕狗跑到陶怡阁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弯腰顺手就抄住了狗。
蒋白莲往前扑了一个空,差点栽到草丛里去,幸好最后关头稳住了,她拍拍惶惶乱跳的心回头看时,孟秦已经拎着狗走远了,狗被孟秦扼住了脖子拎着,发了可怜的呜咽声。
她心中怅然所失,到底是这孟秦太不解风情,还是她在孟秦心里连只小狗不如?
“咦,这不是白莲姐姐吗?”
蒋白莲一愣,回神过来转头看去,就看到傅言柔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款款走了过来,怕被太阳晒到,团扇遮在头顶,另一只手拿着帕子在脸上扇风,脸上似带着急色。
她收敛了失意,转而冲着她笑问道:“一大早的,言柔妹妹怎么有兴致逛到园子里来了?”
“这大热天的,哪有兴致逛什么园子呀,是我哥哥带来的一只猧儿寄养在这里,却不小心让它跑了,就朝着这方向跑的,若跑出去还好,跑到三姑娘那里去就麻烦了,白莲姐姐可看到那只猧儿了?金黄色的毛。”
说着,两手又比划出一个大小来,“这般大。”
因为那只小猧儿连咬了两个孩子,那孩子的爹娘叫嚣着要打死猧儿,哥哥实在不得已,才将小猧儿送到她这里来寄养。
蒋白莲心中恨恨,若不是这猧儿突然跑了出来,说不定都能成事了,她暗暗咬了一下牙齿正想说不知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点头道:“刚刚突然冒出来一只小狗,被侯爷抓走了。”
“呀!”傅言柔故作惊讶道,“那我赶紧去问问侯爷,白莲姐姐告辞了。”
蒋白莲望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
以为弄只狗出来破坏了她的好事,她就有可趁之机了?真是笑话!
合府谁不知道傅言柔是孟祥的准姨娘,两个人早就有了首尾,谁还会瞧得上她?更别说孟秦了。
孟秦最疼爱的女儿就是孟九思,因为孟九思对狗过敏,府里人甚少养狗,就算养也是偷着养的,怎可能让狗这样明晃晃的跑出来,她此番寻去不被孟秦训斥一顿就是好事了,还想借着狗勾引他,简直白日做梦。
她这样想,傅言柔却不是这样想的,就在她怀着一颗激动且娇羞的心去寻孟秦时,没想到孟秦走的那样快,她绕了几大圈都没有寻到人,悻悻的回头时,忽然闻到一阵肉香。
“哈哈......铁三八,想不到你这人讨嫌归讨嫌,烤肉的手艺还不错嘛,还没烤好,就飘香四溢的让人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切,再敢叫我三八,老子不给你吃烤肉!”
“嗨!你这臭丫头,竟敢在你主子面前自称老子,信不信老子罚你蹲马步!”
“好啊!我这就去找将军大人,让你陪我一起蹲马步。”
“你你你,你个小人,竟又想告我黑状,看小爷我不......”
“你想怎么样呀,哎呀呀,肉快熟了,快,帮我把盐巴递过来。”
“来了,来了......”
孟怀璋正屁颠颠的拿了盐巴走过去,忽然眼前闪过一个淡蓝色的影子,定睛一看,竟是傅言柔。
傅言柔并未将他放在眼里,闻着肉香一看,脸色顿时大变,伸着手指指了指,颤声道:“你......你们怎么能吃猧儿,猧儿那么可爱,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吃了我的猧儿?”
铁妞和孟怀璋一脸懵逼的看着她,她脚一跺,捂着眼泪悲痛欲绝的飞奔而去。
铁妞不明所以的嘀咕一句:“这人莫不是有毛病吧,谁吃她的猧儿了,老子明明烤的是兔肉。”
孟怀璋忽然作出一副哭相来,学作傅言柔的样子,手往烤肉上一指:“铁三八,你......你怎么能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吃了我的......”
“我去你大爷的!”
铁妞只觉得肉麻的实在听不下去了,脱下鞋子就往孟怀璋脸上砸去,孟怀璋捧着一罐子盐,大笑着往旁一躲,那鞋子擦过他的头呈抛物线状飞了出去。
好死不死,正好温氏从听风阁出来准备回竹园,经过此地,听到铁妞和孟怀璋放肆的笑声,觉得大不入耳,想走过来将孟怀璋带回屋训斥一顿。
“啪”的一声,鞋子正好与她的苦瓜脸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在她身上滚了两滚,落到了地上。
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铁妞和孟怀璋惊愕的看了看温氏,两个人双双心虚的低下了头。
温氏心情本就恶劣到了极点,这会子气得脸色铁青,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铁妞时仿佛在血光里浸过。
她本来对这个新来的丫头也不多讨厌,相反,第一次她跟着孟怀璋来她屋里时,她无意间注意到她,就多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丫头生得十分面善讨喜。
后来一问才知道她竟是黛黛的丫头,心里便不大喜欢起来,再后来听说她行为极其粗鲁,哪像个下人,倒像是混世魔王似的,每天正经事一件不干,专喜欢蹲在凳子上嗑瓜子吹牛皮,她更加不喜。
好好的儿子不能叫一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带坏了,就在她心里琢磨着要将铁妞赶出府时,府里又传出了有关老爷和铁妞的风言风语。
她自然是不信的,别的不敢保证,老爷这个人极其偏心黛黛,既然黛黛认了铁妞做妹妹,他就不可能沾染分毫。
果然,后来证明是孟婉芳干的!
虽然,她和老爷没什么,但她和璋儿这般没大没小,打打闹闹,保不齐哪天就闹出什么丑事来。
如今更是胆大包天到扔出她脚上的臭鞋子砸她的脸,简直反了天了,即使原砸的不是她,砸她儿子也不能容忍。
她眼里凝聚着暴风雨般的愤怒,正待爆发,铁妞深吸了一口气,急步走上前来就要道歉,孟怀璋已经抢在她前头哭丧着脸道:“母亲,对......对不起,是儿子......不......不小心砸......”
孟怀璋不顶罪还好,一顶罪更让温氏气不打一处来,先是恨恨的盯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盯了铁妞脚下一眼,只见她脚上右脚只着了一只罗袜,脸色都气得扭曲变形了。
“孽障!你当我是瞎子吗,明明是这个贱婢以下犯上,你还敢维护她,我看你早就被这个贱婢带坏了,一点规矩,一点高低都不懂,还不赶紧滚回屋里给我跪着去!”
铁妞本来真心想道歉,这会子听她一口一个贱婢的骂自己,心中也动了气。
她虽是打小混江湖的,见惯了人情世故,但也是倔强不服输的性子,立刻上前道:“大太太,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与大少爷不相干,要罚就罚奴婢一个人。”
温氏浑身发抖,连连冷笑了两声:“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哪来的这么大气性,还是你以为叫了黛黛两声姐姐,就真把自己充当成主子了?”
铁妞更气,但还是忍不住了,只低着头道:“奴婢不敢。”
“好一个奴婢!我侯府不养这样胆大妄为的奴婢——”
温氏已经不想再和铁妞说话,只觉得再和她多说一句也是浪费口水,如果再任由这个野丫头待下去,她连儿子也要失去了。
都怨黛黛,弄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眼里没主子的贱婢到府里,难道还嫌璋儿一心偏袒她偏袒的还不够吗,还要弄一个野丫头来将儿子拿捏死。
越想越气,她用力一抬手,用愤恨的眼神狠狠盯着铁妞,怒喝一声,“凌霜,赶紧叫人过来,将这贱婢带下去重责二十大板,再找个牙婆来将她发卖了!”
凌霜连忙擦了额头上的汗,凑到她耳边道:“太太,咱们家只有买人,哪有卖人的,不如打一顿,将她赶出去!省得她留在府里带累坏了大少爷。”
温氏已经气得两眼发晕,听了她的话,气咻咻的点头道:“也好,就将这贱婢重责二十大板,赶出孟府!”
“母亲,不可!”孟怀璋已经急得满头是汗,跳脚上前挡在铁妞的前头维护道,“三八是我的丫头,谁都不许打她,更不许赶她走!”
铁妞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化作满满的感动,她一直以为大少爷讨厌她,想方设法的要将她赶走,没想到遇到事的时候,他竟这样维护自己,不惜顶撞自己的母亲。
她鼻子一酸,眼睛里涌起一丝滚烫,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温氏几乎失控的暴喝。
“孽障,你这个该死孽障,你竟然为了一个野丫头——”
后面的字她再不说出来,只觉得胸口疼的直抽,一口气提不上来,脸上瞬间由红转紫,全身跟着发抖不停,吓得凌霜赶紧上前为她缕胸口。
“太太息怒,为了一个奴婢气成这样不值得。”说着,轻蔑而愤怒的盯了眼铁妞,又很不客气的质问孟怀璋道,“大少爷,难道在你的心里太太还不如一个贱婢吗,你看你把太太气成什么样了?”
孟怀璋见温氏被气成这样,自己也吓坏了,脸上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直掉,看到温氏快要站不住的样子,他痛呼一声:“母亲。。。”
说完,连忙上前就想扶住她,温氏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恨恨的一挥手,打开了他的手。
“太太息怒。”凌霜又劝了一声,“奴婢先扶你到树荫下坐坐。”
温氏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满是失望的看了孟怀璋一眼,颓然的点点头。
很快,凌霜就将她扶到水岸旁一颗大柳树下靠着坐好,又吩咐了一个跟来的小丫头好好照顾温氏,自己则忿忿的走了过来,盯了一眼满脸愧悔的孟怀璋,冷笑一声。
“大少爷,论理奴婢也没资格说你什么,只是太太到底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怎么能......”说着,她面色铁青的又扫了一眼铁妞,“为了一个贱婢......”
“够了!”铁妞终于忍不住愤怒,一张小脸气的发白,“你一口一个贱婢,难道你就不是个奴婢,凭什么做奴婢的就贱了?”
凌霜显然没想到铁妞大胆到这个份上,出言就敢讥讽她,她虽然是个奴婢,但奴婢和奴婢之间也是不同的,她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不要说在竹园,就是在府里,谁不给她三分颜面,一个小小的铁妞又算得什么。
她的脸腾地就红了,目光如针般盯着铁妞时,恨不得在她娇俏的惹人嫉妒的脸上戳出无数个洞来。
微微顿了一下,她怒极反笑:“你才来府里多久,就敢这般猖狂了?”说完,愤怒的一转头,“来人,先掌她的嘴!”
刚听到风声赶过来的婆子立刻冲上来,一抬手就要狠狠扇她的嘴,她们哪里知道铁妞的武功有多厉害,不要说掌她的嘴,就是近她的身也不能够。
只是,还没等到铁妞发挥,孟怀璋已经挺身上前,一把握住了婆子粗壮的手腕,将她的手往背后一折,怒喝道:“谁敢动她,本少爷折了你的手!”
“哎哟,痛痛痛......”婆子疼的满头大汗,连连哀嚎,“大少爷饶命,饶命啊......”
“大少爷!”凌霜显然已是愤怒到了极至,愤怒之外又保持了一份清醒,她痛心疾首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大石头上背倚靠着柳树,有气无力的温氏,又回过头咬牙切齿道,“这大暑天的,太太已经受了暑气,难道你还想气死太太才肯罢休吗?”
“我......”孟怀璋一怔,手已经松了下来,懊恼朝着温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何曾想要气母亲了,是母亲她......”
忽然,服侍温氏的小丫头惊叫一声:“太太,太太,你怎么了?”
孟怀璋心中一惊,就看到温氏软软的倒在了小丫头的怀里,他又痛又愧,惊呼一声“母亲——”,便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温氏本来只是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再加上天气炎热,一时没坐住才跌在小丫头怀里,根本没昏厥过去。
孟怀璋不来还好,一来反激起她胸腔里汹涌澎湃的怒火,其实这怒火也不全是因铁妞和孟怀璋两人而起,刚刚在孟秦那里,就已经憋了满肚子火气。
她一时没地发泄,突然被铁妞拿鞋子砸到,火就全部发作出来,结果儿子非但不帮她,反而帮一个野丫头,刚发出的火又迅速的重新燃烧起来,比先前烧的更加旺盛。
当孟怀璋蹲下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她,要扶住她时,她突然间惊醒,憋着一张比猪肝还紫的脸色,拼出全身所有力气,怒不可遏的尖叫一声:“你个逆子——”
说着,将孟怀璋狠狠往旁一推,他一时没蹲稳,脚下一滑,向后面一汪池塘里倒去,他的手正好拉着温氏的衣襟,慌乱间根本意识不到要松开,只听到温氏“啊”的一声尖叫,被孟怀璋一起带着跌入了池塘之中。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凌霜面色全无,大叫一声:“太太,太少爷——”
“快来啦,救命啊,太太和大少爷掉到池塘里去了......”
紧接着,又响起丫头婆子们惊惶失措的呼救声。
“咕噜,咕噜......”
孟怀璋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慢慢的向下沉,他已经惊恐的不知所措,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对水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的想要挣扎到水面,手一动,就感觉拉到一个重物,转头一看,透过茫茫池水,就看到温氏也在水中垂死般的挣扎。
“母亲......”
他急的眼睛里充出血来,都是他,要不是他失手带下了母亲,母亲也不会跌入水中,他乱扑乱划的划到她身边,想要将她托举出水面,温氏却抢在他之前,忽然伸出手用力的将往上推了一把。
即使她对这个儿子再愤怒再痛恨再失望,生死攸关之际,她本能的还是要救儿子。
孟怀璋只感觉身子往上一浮,忽然,他恍似听到砰通一声,有人跳了下来,雪白的小脸,长长的头发,像是水中的仙子一样......
好像是三八啊!
当他慢慢看清她的脸时,她已经游到他的身后,一只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头和颈,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急速游向岸边。
很快,孟怀璋就被救上了岸,他来不及感谢铁妞的救命之恩,通红着双眼,跪在岸边大声呼唤:“母亲,母亲......”
虽然相继有府里的侍卫和小厮跳下去救人,但没有一个人救起温氏,孟怀璋悲痛欲绝,要不是有两个小厮死死的拉住他,他已经重新跳下了池塘。
铁妞看着他恨不能再跳下去救温氏的模样,望着池面,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砰通一下又跳下了池塘。
温氏此刻只感觉自己快被汹涌而至的池水吞没,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胸口窒息的厉害,根本透不过来气,身子也像随风飘荡的柳絮一样无法着落。
她忽然有了一种濒死的窒息感,不!她不能死,她死了,她的仪儿怎么办?
她的璋儿虽然不成材,天天惹她生气,可是他到底是她的孩子呀,还有黛黛......
不,黛黛不是她的女儿,她没有这样的女儿,她是夏薫儿,自从黛黛被找回来后,她发现她和夏薫儿越来越像,她一定是夏薫儿的附身,来找她报仇了。
她不能输,她要活着,她一定要活着。
她要活着保护她的仪儿。
想要活着的心让她在水中不停的挣扎,双臂乱挥乱拍,溅死一阵阵水花,她的身体却不断的往下沉。
就在她挣扎的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眼前闪过一道光,从光里游过来一个仙子般的小人儿,水底的视线很差,她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觉得异样的熟悉。
很快,她感觉身子一轻,有人托住了她,她在失去意识之前隐约看见她随风飘荡的袖口上绣着蔷薇花,她顿时一惊。
竟然是她,刚刚她喊打喊卖的野丫头铁妞。
她竟然以德报怨救了她的性命?
心头顿时掀起万千情绪,所有情绪渐渐陷入黑暗之中,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闭着眼睛,任由这双小手将她托出了水面。
“救上来了,太太被人救上来了......”
“母亲,母亲......”
岸上是孟怀璋,凌霜喜极而泣的声音,还有人不停的在乱叫着什么,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所有的声音,这一刻温氏都听不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氏才有了意识,就听到耳朵边有个焦急而颤抖的声音在呼唤她:“红叶,红叶......”
是阿秦吗?
是当年那个在街上打抱不平救下她的少年郎孟秦么?
是他,她的阿秦又回来了。
她的心,像死灰一般的心在这一刻突然燃起了希望,她缓缓的睁开眼,就看到他苍白的脸,充血的眼。
“红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所有的焦急在这一刻化作喜悦。
“阿秦......”
她从嗓子眼里浅浅柔柔的唤出他的名字。
“红叶......”
这声呼唤让他仿佛看到当年的她,他眼底轻轻一颤。
“母亲......呜呜......母亲,你终于醒了。”
孟怀璋浑身湿透,痛哭着想要扑到她的怀里,又怕再次伤害到她。
“璋儿,不哭,我没事。”
仿佛所有的怨气和愤怒已随着她的落水被冲洗干净,此刻她的心里充满着柔情和感动,还有那么一丝愧悔,她艰难的转过头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却只看到铁妞默默退下的背影,她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对......不起......”
刚说完,她的身子忽然又是一轻,孟秦已将她打横抱起,又吩咐了身边的人道:“快去请太医!”
温氏心里既充满了温情和喜悦,同时又有些害臊,努力的抬起手扯了扯他的衣服,羞赧道:“老爷,这于礼不合,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有什么于礼不合的。”
他旁若无人的坚持抱着她径直去了竹园,她的心里升起更大的欢喜,原来他的阿秦还是在乎她的,这么多年,是她自误了么?
可是,夏薫儿......
她欢喜的心突然沉了一下。
......
陶怡阁
孟九思本来看帐看的好好的,忽然有人来报,说大太太和大少爷双双跌入东边池溏里,她吓得将帐一丢便跑了过去。
对于温氏这个母亲,她早已冷了心肠,只将她当个熟悉的陌生人,但孟怀璋是个旱鸭子,她实在担心他出事,跑过去的时候,心急火燎的。
及至跑到那里,不仅大哥被铁妞救上岸,就连母亲温氏也被铁妞救了,她见大哥没事,便带着铁妞回了陶怡阁。
一回陶怡阁便命人打了热水来,铁妞洗澡不惯有人在旁边,所以孟九思只得让她一个人洗,她在外面熬了一碗热热的姜汤等铁妞出来。
忽然,听到铁妞惊叫一声。
孟九思连忙跑进去看,只见铁妞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白亵衣,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有水滴不停的往下滴着,洇湿了大片衣衫。
“铁妞,你怎么了?”
“姐姐......我......”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的小脸吓得惨白,惊恐失措的望着孟九思,张嘴吞吞吐吐说了三个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孟九思从来没见过她吓成这副模样,更加着急,她冲过去跑到她的面前,双手扶到她的肩膀:“铁妞,你到底怎么了?”
“哇”的一声,铁妞忽然大哭了起来,一下子扑到孟九思的身上,“姐姐,我完了,我快死了,呜呜......”
她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软弱害怕的时侯。
许是从前的她知道即使软弱即使害怕的想哭,也没有人会听自己哭,更不会有人在乎自己,所以才一直假装坚强。
现在到了孟九思面前,她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脆弱。
其实,早在斗云寨,她在她面前就没忍住自己的脆弱,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恐怕在她心里她已经将孟九思当成了家人,她从小到大一直渴望的家人,可以依靠的家人。
孟九思听她哭的这般伤心,更是心痛焦急,一边温揉的抚着她的背,想要安抚她,一边急着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铁妞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松开抱住她的手,连忙后退一步,手难堪的捂在裤子上。
孟九思顺着她的手定睛一看,视线集中到她的裤子上,这才发现有血慢慢的渗了出来。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告诉她道:“铁妞,你没事,你只是长大了,来葵水了。”
铁妞眼睛悬着晶莹的泪珠,一脸懵态的看着她:“葵水?”
“嗯。”
“葵水是什么?”
“葵水就是......”
孟九思想了想,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解释了一遍。
铁妞似懂非懂的抹了一把眼泪:“那姐姐你也有葵水么?”
“嗯。”
“那有了葵水是不是意味着可以生小娃娃了?”
孟九思脸色红了红,然后噗嗤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说完,又吩咐绿桑和青娥准备了丝织布条和棉花,顺便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似的教铁妞如何处理,待处理完,又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时,铁妞皱皱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孟九思连忙将姜汤端给了她。
铁妞皱着眉毛看着熬的酽酽的,冒着热气的姜汤:“姐姐,这大热天的,只当跳到河里洗了个澡,还省得晚上洗呢,不用喝这劳什子。”
孟九思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不行,虽说是大夏天的,这池子里的水也冰凉,而且......”
她目含责怪和关心的看着她,“你第一次来葵水,跳进湖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不仅这碗姜汤要喝,待会还要请太医过来开些药方子为你调理一下。”
“啊?”铁妞嘟起了小嘴,“怎么这么麻烦啊?还是没有葵水的好。”
孟九思无奈一笑:“你这丫头净说傻话。”说着,将姜汤递到她的嘴边,“乖,快喝吧。”
铁妞只得揪着眉毛苦着脸乖乖喝下了姜汤,喝完之后绿桑又递了一杯温水给她,她急忙拿过温水一饮而尽,方觉得嘴里的味好了些。
打小,她最怕吃生姜。
刚刚喝完,凌霜就过来了,见到铁妞,她脸上有些尴尬的样子,一阵青一阵白的,先是跟孟九思行了一个礼,又转身对着铁妞福了福,脸色由青白涨成通红低声道:“铁......姑娘,今日多有得罪,实在对不起。”
铁妞的性子素来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计仇,听她这般说,便不再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一点小事而已,只是......”她顿了一下,“以后可不许再随便骂人了。”
凌霜紫涨着脸,陪笑道:“再不敢了。”
“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可是太太有请铁姑娘去竹园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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