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栈桥上的人动了动。
“走,过去看看,不能见死不救。”梅氏虽然胆小,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自寻短见,立即拉着顾乔走了过去。
“秀娘?”梅氏试着喊道。
“不要过来!”女人转过头来,脸上两行清泪,可不正是前些日子意欲租借她家铺子的伍秀兰。
“你别冲动,有什么事下来说好吗?”梅氏连忙喊道,十分担忧。
女人伸手揩干净脸上的泪痕,仿若风雨中脆弱而无助的蝶。
她张了张嘴,却是轻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悲凉和凄惶,“不,没人能够帮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能不能帮你呢?”顾乔出声道。
女人脸上的笑容倏地绽放,“这天地间,秋收冬藏,待到春日,万物皆能生长,唯独……女人不行。这女人嫁过人,便是和离而非休弃,也只能凄惶度日、受尽冷眼,在这凡尘俗世里挣扎求存。哦不,是根本没有活路,没有……”
说罢,两滴泪落入冷风之中。
“你不试试,怎知没有?”梅氏苍白地劝道。
妇人却轻笑道:“难道你们当日不是嫌弃我和离之身么,呵……”
说着,她转身又望向河面,笑声愈发凄凉悲哀,已有死志。
“没有、没有活路的……”她陡然肆意大笑起来,然后抬腿便要纵身跳下。
“等一等!”梅氏连忙劝阻,见她停下动作,立即讲道,“你不是要租铺子吗?你不是要做生意吗?我把铺子租给你,你好歹试一试!万一挣出一条活路来呢!”
“娘。”顾乔皱眉。
“救人要紧。”梅氏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伍秀兰丧命。
“你、你当真愿意租我铺子?”伍秀兰惊诧回头。
“你先过来,我们慢慢商量。”梅氏朝她招手。
伍秀兰却迟疑了,随后又笑道:“我知你心善,见不得我寻死,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但我——”
“我说了,租铺子给你!”梅氏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又再次肯定道,“不是玩笑之语,但如何租、租金多少,你总要和我们谈个明白啊?你说是与不是?”
“真的?”
“真的!”
梅氏这一番真挚之语,这才换得妇人弃了死意,朝她走来。
梅氏连忙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怎么能这么傻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够自寻短见!”
“我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我只想与他们在地里相聚。”伍秀兰却抬手抹着眼泪,那悲戚模样,叫人肝肠寸断。
摊上这事儿,梅氏和顾乔是肯定回不了村了,只好先带着伍秀兰去铺子里安顿。
梅崇岭见她们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一个柔弱的伍秀兰,顿时疑惑不已。见梅氏一直在宽慰伍秀兰,便拉了顾乔来问。
顾乔将事情始末如实说了,梅崇岭不免唏嘘,也同情起这妇人来。
顾乔却面带冷意,趁着梅氏收拾房间的时候来到了伍秀兰跟前,故意问道:“我娘已经替秀姨安排住处去了,却不知道秀姨的行李在哪里?毕竟两家合租,这屋子你定然是要长久居住的。”
她笑容甜美,仿若不知事的孩童。
伍秀兰抬手抹眼泪,这才答道:“行李还在客栈,回头去取便可。”
“呵呵!”顾乔陡然冷笑出声。
伍秀兰动作一僵,接着又蘸了蘸眼角的眼泪,这才疑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别做戏了,你那套哭哭啼啼的把戏,骗得了我娘,骗不了我。”
“你什么意思?”伍秀兰蹙起眉头,有些生气。
“你特意拦在我和我娘的必经之路上,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亲眼瞧见你寻死吗?若你真心寻死,为何客栈的房却没有退,行李还在客栈?可知你的行李留在客栈,人却死了,会给客栈带来怎样的麻烦?若你真心寻死,又那般善良,想必是不愿给客栈老板带来如此麻烦的。”
伍秀兰身体一僵。
顾乔却径自讲道:“你无非就是看中了我娘心善且心软,故意排上这么一场戏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看上了我家的铺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要我说得更仔细一些是吧?若你是那等轻易寻死之人,便不会找了刘老板后又来找我家租铺子。这年头,敢豁出脸面做生意的妇人,可都不是软弱角色。秀姨,我想你也不是那等软弱之人,否则……便不会和离了,不是吗?”
“你这丫头,倒有几分眼力劲。”伍秀兰这才坐直身体,大方回了。
她这不躲不藏的样子,倒叫顾乔高看了几分。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问。
“租你家铺子。”
“为何?”
“别的人家不租给我,而且你家便宜。”
“倒是好理由。”
“你不信?”
“信,不过我想知道,你藏着的秘密,是否会危害到我家?”
“不会。”
顾乔皱起眉头,认真地打量起她。
伍秀兰立即诚心讲道:“我确无寻死之心,人生在世,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我有手有脚,又有手艺,未必会比寻常人家过得差,我只是差一个机会。而我再也不想一头栽进任人摆布的婚姻里,所以才来到这汝陵城中。”
顾乔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立即问道:“你是逃出来的?”
伍秀兰的眼神瞬间有些闪烁。
“你若不说清楚,就算我娘同意租给你,我也不同意。或许你并不知道,在我们家,我这个十二岁的女娃却是能够当家做主的。”顾乔目光如电地看向她。
伍秀兰沉默片刻,最后终于将实话和盘托出。
原来她是大户人家千金,十七岁的时候家族联姻嫁为人妇,却所托非人,后来她的丈夫实在胡作非为得厉害,她娘家面上无光,这才支持她和离。
和离后她回了娘家,娘家却再次将她当作巩固家族利益的筹码,逼她下嫁给一个老头做续弦,她不愿意便逃脱出来,却在半途被兄长追上。
后来她宁死不从,兄长便将她放了,不久后传来书信,父母言明与她恩断义绝。
这一次,顾乔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伪装的痕迹。
“我所说都是实情,至于我的家族,我不想多谈,你能不能不要再问?”她请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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