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情却并没有听到。
她怔怔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进便也寸步不离的在她身边陪着,隔了好一阵子,封长情忽然站起身,把白布给二老盖好,转身朝外走。
唐进快步起身也追上,却在刚出帐门的时候迎面拍来一掌,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站稳,等再追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封长情飞身上马,奔出营去。
“阿情——”唐进面色大变,“你要去哪?”
封长情竟是理都不理,眨眼奔入夜色之中,只看得见一点剪影。
唐进连忙跳上马追出去。
可封长情骑得追风是千里良驹,唐进先是反应慢了,后又天色暗沉,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封长情早就跑的没了影子。
冯绍辉带着几个人追上了唐进,“将军,您和少夫人先后都出走了,这营中可怎么办?夫人还在营中。”
“……”唐进勒住马缰停在原地,马儿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躁动而不安的踢踏着四蹄,可他不回去,营中怎么办?他母亲又怎么办?
冯绍辉又道:“我知道您担心少夫人,这样,咱们快些把夫人安顿好了就去找少夫人,您看如何?”
唐进沉默半晌,忽然调转马头朝营中回去。
冯绍辉松了口气。
一回到营中,唐进立刻命令拔营启程。
现在这个位置离常州已经只有二百多里,只要速度过,一日一夜绝对可以赶到。
他吩咐了彭天兆带五百人寻找封长情,另外遣信使快马传信海陵。
他深知宋家二老在封长情心中的位置,如今出事,还极有可能是唐薇所谓,他真是怕封长情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可他却必须要先护着于氏回常州,否则只怕于氏再出什么事情……
一路上唐进脸色阴沉,再没说半个字。
骑兵以出来之后前所未有的速度行军。
于氏得知封长情出走,心里担心,身子上有什么不适也都是强忍着,只希望快些回常州可以让唐进快些去寻。
到了第二日的下午,唐进抵达漳州城下,远远看到城楼上挂着岳字旗。
岳长庚站在城楼上,瞧是唐进,很快吩咐开城门。
一行人进了城,岳长庚先同唐进见了礼,又左右看过,诧异道:“怎么封姑娘不在?”
唐进冷着脸没有吭声,“先安顿夫人和将士们。”
冯绍辉则是欲言又止,最终看着唐进的冷脸没说什么。
岳长庚也没多问,嗯了一声,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彭天兆也不在,而且当时出来的时候两辆马车少了一辆,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什么。
将于氏暂且安顿到了韩叶在漳州的医馆之后,唐进立即带了一队亲随离开漳州往回去。
冯绍辉被唐进留下专门看顾于氏。
唐进走后,岳长庚难得八卦的问道:“是不是恼了别扭,封姑娘带着宋家二老回海陵去了?”
“……”冯绍辉沉默了会儿,长长叹口气,“宋家二老死了。”
“什么!”岳长庚面色大变。
*
这是封长情在失去空间之后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以往什么吃用的东西,银子都放在空间里,出门简直不要太舒服,但如今,却连填饱肚子都有些费力。
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她牵着追风让马儿吃草。
这烧饼,还是她方才用随身的玉佩在路上换的,非常时期,多贵重的东西都不管用,那玉佩也不过换了十块烧饼而已。
离开营地之后,她找遍来时的路,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后又乘着唐进离开之后去了一趟宋家夫妇出事的小镇的客栈,只能确定下手的人是一个会武功的厉害人物,再没任何线索。
但她心底一个声音却告诉自己,那个人就是唐薇,是唐薇杀了宋家夫妇劫走了小梅,不然没有别人会这么做。
宋家夫妇……原本在清水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如果不是自己,也不会牵扯到小梅的事情,更不会因为照顾小梅得知自己和小梅之间的秘密联系,更不会拖着年迈的身子跋涉千里从海陵去常州……
说到底,这些都是为了她,她却护不好二位老人,让他们出了这种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一口气梗在喉间,呼吸困难,手中的烧饼再也咽不下去。
她深吸口气,把烧饼装回包袱里,骑上了马,一边走一边思考。
如今的形势,唐薇杀了人必定不会再朝常州走,更不会倒回海陵去,那就只能是往安南方向走了。
她带着那个柔弱的什么都做不了的小梅,应该走不了多快,只要自己沿路过去时刻留意,应当能追得上她才是。
确定了路线,她打马飞驰,朝着安南方向奔去。
这一路上,她几乎是不眠不休,每日至多眯上两个时辰,接连又是走了三日,却也没探的唐薇和小梅的踪迹。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不成?
手上银钱已经要告罄,而且自己一人实在难查道他们的踪迹,眼看着快到榕城……封长情当机立断,决定先入榕城去找到刘义。
她在榕城是有些产业的,一直是刘义在照看,依靠商号,应该能查出些消息,只要唐薇是朝着安南这个方向过来的。
一进榕城,她直接去往粮行。
离开时候还有些冷清的粮行,现在已经是门庭若市,安南这一地带在蒋玉伦的制衡下十分安定,受到灾害和战火波及不大。
一个伙计赶紧迎了上来,“姑娘,买什么?”
封长情道:“我找刘义。”
“您找刘掌柜啊……”伙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刘掌柜他在忙,您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忙?”封长情眯了眯眼,沉思片刻,“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个……人家是掌柜的,我们不过是跑堂小二,哪能知道?”
“那他现在住在哪?”
“这我可不能随便告诉您,现在世道乱,万一——”小二絮絮叨叨的还说些什么,封长情通通没有入耳,她只想快快的找到了刘义。
只是这小二摆明了不打算多说,她再追问肯定是打听不出什么,便离开去找了家银庄,将随身的几颗金珠换了碎银子,又找了客栈暂且住下。
简单吃了些东西,很快就入了夜。
封长情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又来到了粮行附近。
这个时辰,粮行的伙计正在收拾铺子外面的东西,准备关门。
她隐在暗处看着两个伙计将门锁了,一边做事一边聊着天。
“哎你说,今儿那个女的是来干嘛的?”
“我怎么知道……指不定是刘先生的哪个相好吧。”
“胡扯什么,今儿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也不像是刘先生能攀得上的,不可能是刘先生的相好,再说了,一个金慧儿还不够刘先生闹心的?怎么有工夫再去招惹别的女人。”
“那谁能知道,男人有了钱谁不想左拥右抱?”
两人说着关了门,相互打了招呼便各自回家,夜色也开始沉了下来。
封长情把头发束了起来,随意问了一个路人,便知道了金慧儿的身份。
原来这金慧儿是榕城风月场中的红人,招蜂引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在少数,而最近她和刘义之间的纠缠更是闹了半个榕城都知道。
封长情银子给的大方,老汉八卦也说的起劲,口沫横飞,“先前金慧儿没看中刘先生的时候,刘先生献了不少殷勤,如今那金慧儿被富少伤了心,又转过去要投刘先生的怀抱,奈何刘先生也是有骨气的人呐,估摸着是觉得自己不过是金慧儿巴结不到富少之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一狠心也不理金慧儿了,这金慧儿就要死要活的闹了起来,前几日还把自己脖子吊了跟绳子——”
“金玉阁在什么方向?”
“就在那个挂红灯笼的街上,你一过去就能看得见,哎,话说——哎哎……别走啊。”
封长情到了那条街上,直接足尖一点,上了屋顶,落到后院之后,又抓了个过路的小丫鬟询问,很快就找到了金慧儿的住处。
她落在屋顶,只听下面传来低低啜泣的声音:“先生又何必管我……我哪敢真的吊死了自己,你明知道我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故意引你来罢了,你若不来,我也便死了心,你如今来了,却又是这么冷冰冰的对我……”
接着一个熟悉又深沉的声音道:“我是怕你出事。”
“哎……”金慧儿叹了口气,“你能不这么天真吗?我都说了,我是故意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金慧儿又道:“算了,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来金玉阁也不是为了找我,你走吧,寻死什么的,我是不会再去做了,你也不必怕我出事。”
“嗯。”男人应了一声,直接站起了身。
金慧儿咬咬牙,有些气,似乎着恼的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下去,娇媚如花的笑着道:“那就送先生了,改日慧儿的场子,先生就不必来捧来,我们本没什么,别惹了人家生气。”
“嗯。”男人又应了一声,“那你休息吧,我走了。”说完直接转过身离开了。
金慧儿气的柳眉倒竖,一把抓起桌边的杯子砸到了门板上,大骂:“蠢猪!”
屋顶上,封长情唇瓣耸动了一下,放下瓦片,朝那男人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男人走的不紧不慢,下了楼,到了后院,进了一间萧索冷清的院子。
封长情还没走过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你……怎么又来了……”
“金姑娘自戕了,我怕她出了事情,所以——”
“那怎么到我这来?金姑娘在前面。”
“她说要我走。”
“哦……是么,我身子不适,连起身给先生倒个茶的力气都没有,先生还是去前厅吧。”
……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刘义。
若是平时,封长情可能会比较好奇,耐着性子听下去,调剂调剂心情,可今日她实在没兴致,所以她直接跳进了院子里。
原本就出气多入气少的女子惊呼一声,直接吓昏了过去。
刘义也是一怔,看着封长情好一阵子,才震惊的道:“东家!?您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要事,你方便吗?”
她这幅架势,刘义哪敢不方便,忙道:“请东家移步。”
“嗯。”封长情迈步朝外走,刘义走了两步,又回头,拉了一旁的薄毯给那昏过去的女子盖好,才追了上去。
出了金玉阁的后门到了巷子里,封长情言简意赅:“我需要一些银子。”
“好,我帮东家准备——”
“不必,你身上有多少,先给我,我要的不多。”
“是。”刘义态度依旧恭谨,很快掏出钱袋,直接交给封长情。
封长情提了提,大概十几两,刘义又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封长情,银票面额都是千两的,有十好几张。
封长情都收下了,又道:“我还要找个人,年纪在三十多岁,带着一个二十岁女子,三十多的会武功,年轻的身子有宿疾,我这里有画像。”她把纸张递给刘义。
刘义收下认真看过,揣入怀中,“好,小的立即吩咐下面的伙计留意……咱们如今在安南的分行多,只要人在安南,肯定能找得到。”
“找的时候隐秘一些,不要大张旗鼓。”
“是,东家还有什么吩咐?”
“我就住在云来客栈,你如果查到消息,去云来客栈找宋宁,那是我的化名。”
“是。”
封长情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头,眼眸深沉:“如果旁人找我,你便说没见过。”
“……”刘义怔了下,“小的记住了。”
*
另外一边,唐进不眠不休五日,沿路都找过,海陵也传来消息,确定没有见过封长情。
他本是聪慧敏锐之人,很快就通过分析确定,唐薇会朝安南走,而封长情要追上唐薇,必定也会走安南这条路。
一道榕城,唐进立即就去了当初他和封长情住过的那个小院子。
三年不来,榕树依旧如伞一般的巨大,唐进的眼前甚至能闪过当初封长情在榕树下和他舞剑的样子,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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