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情沉默了。
唐进又道:“你啊,总是该狠心的时候不够狠心,不该心软的时候却总是心软,我也是见你望着小刺猬好,这才多管了他一些,如果是普通士兵,他连进骑兵营做服务兵的资格都没有。”
封长情默了默,“我只是……他当初在清水集偷我东西的事情我印象太深刻了,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自小肯定是饱受摧残,我最是见不得小小年纪就受尽冷暖……你说的也对,哪能一直回护,他如今也十五岁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混日子下去,好好地男孩儿,混到什么时候去。”
“好了,你便放心吧,他那么皮,营里哪有人欺负的了他?无非是受不得皮肉苦跟你卖惨,没事的。”
“嗯。”
封长情点了点头。
唐进一笑,拉着她去一边坐下。
小刺猬在营中的训练都是正常训练,不过唐进不想让他回封长情的身边也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这小子,一年年渐渐长大,看封长情的眼神也变得微妙,他可不想不知觉就多出个情敌来。
“你在想什么?”封长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什么?”唐进回过神。
“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怎么,还在想联姻的事情?”
唐进点点头,“是啊,白瑾年没有松口,又被流言这么一闹腾……”
“沙陀王的妻子是鹰部首领的掌上明珠,他的大公主是辽部狼主的正妻,如今那四公主不该选你这么个……”封长情忽然沉默了。
唐进挑眉:“我怎么了?”
封长情抿抿唇,“没什么。”
“不行,你今日得说出个一二三来,我是怎么了?”唐进直接坐在封长情的对面,板着脸道:“那天你在王府,对着白瑾年就说,海陵的青年才俊比我好的不知凡几,今日又这么说……我是多不好?”
“……”封长情默了一下,“你好的很,你好到被沙陀王看中当女婿,满意了?”
这回轮到唐进无语,不过他很快笑眯眯的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见不得你说我不好,虽然我知道那是场面话,我若不好,怎么能教你这么死心塌地?”
封长情白了他一眼,“别说这些好听的,说正事,这件事情,你以前也曾发生过吗?你是怎么处理的?现在又是怎么打算的?”
“前世……”唐进沉吟,“白瑾年只与我说过白铃兰的事情,我一口回绝之后,关于的娶谁的事情,他就再也没提过,至于沙陀王那位四公主……当时也曾提出联姻,但联姻人选却是张澜之,如今张澜之取了白铃兰,所以那四公主才落到了我头上吧。”
“原来是这样。”
封长情想了想:“其实不管选择谁来联姻,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促成海陵和辽部和谈,成为联盟,而且这个联盟么……我瞧着白瑾年最近练兵买马,不是安分的性子,迟早会打起来,一旦打起来,辽部百分之八八十不会千里跋涉,让铁骑介入白瑾年和魏朝争端,这个盟友的最终作用,应该是在关键时刻不骚扰海陵,仅此而已,这样看的话,这个公主再怎么的受宠,联姻与否,似乎并不要紧。”
“你说的很有道理。”唐进点点头,“那……为什么会挑中我?”
“或许是白瑾年想培养你,以后能和张澜之抗衡,所以给你找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岳父。”
唐进好笑的道:“沙陀部远在大漠,强有力?不说这个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封长情道:“你想什么办法?其实说白了,他选你联姻,倒是真的对你不错……”撇开自己这一点不说,唐进如果能取沙陀部的公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前世唐进一心为了白瑾年,白瑾年对他不错尚且算是应该的,那这一世,唐进对白瑾年态度平平,甚至挑衅,没有一点臣服之心,白瑾年却还能这么纵容他又是为了什么?
唐进嗤之以鼻,“不过是白瑾年为了笼络人心,想让我帮他制衡张家罢了。”前世他只以为是兄弟义气深厚,所以让白瑾年那么提拔倚重他,这一世他却是看清楚了,白瑾年当初之所以那么倚重他,无非是为了让他制衡张家。
“好了,不说这个了。”
封长情便点点头。
她知道唐进是真的不愿多提,但白瑾年既然说让他们考虑,就是不会轻易打消这个念头。
要怎么办……
*
夜色渐浓。
一匹骏马从长街上奔腾而过,停在了海陵王府门前。
唐进从马上跳下,把缰绳丢给守门的侍卫,大步走了进去。
一路到达亦书阁门口,却见书房的门关着,常喜和白方都在院子里,一个在廊下靠着柱子,一个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打瞌睡。
常喜眼尖,笑眯眯的站起身来,道:“唐将军,你怎么来了?”
声音不大也不小,倒似乎是说给屋子里的人听得一样。
白方直起身子,冲唐进拱了拱手。
唐进便多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谁在里面?”
“是蒋世子。”常喜微笑着说,“您稍等,我这就给您通报。”
唐进皱了皱眉,暗道你说话声音这样的大,里面的人都听到了,还需要通报什么?
果然,常喜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白瑾年的声音来:“请唐将军进来吧。”
“是。”
常喜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并体贴的把门打开。
唐进大步进去。
蒋玉伦正坐在下手第一位,手中端着茶盏品着香茗,白瑾年则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书案之后,今日却没有看不完的信笺和批阅不完的公文,竟也在品茶。
“坐。”白瑾年道。
唐进便入了座,“我来是想问问,世子关于联姻的事情,打算怎么安排?”
白瑾年放下茶杯,“你当真一点也不考虑?封姑娘固然好,可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
“不考虑。”
“……”白瑾年一顿,“沙陀王点明要你。”
“我脾性不好,除了阿情,没人受得了的,沙陀王对我了解有限,如果知道的透彻,断然不会把女儿嫁给我,你有的是办法,只看你乐不乐意,不是吗?再说了,海陵的世家贵族也不少,随便选一个都要比我更合适。”
白瑾年沉默了一下,“若是往常,倒是真的可以换个人选,但海陵,如今风头最键,最有前途的就是你和张澜之,澜之已经娶亲,连侧室也有了,堂堂沙陀公主,怎么会委屈为妾。”
“那便你娶。”
白瑾年笑了,“我已有良娣和侧妃——”
“你不是还没有世子妃吗?”唐进一句话堵了过去。
一直沉默的蒋玉伦优雅的放下茶盏,“世子妃何其重要,沙陀部的公主未必能担得起。”
唐进哼笑一声,“说来说去,是想留着这个位置换去更大的支持和利益,所以就把我推出去。”
这话说的当真是难听。
白瑾年和蒋玉伦面色都微微一变。
蒋玉伦拧着眉看向唐进,“你这张嘴是不是从来说不出点入耳的话来?”
白瑾年则沉了沉眸色,淡淡道:“我的世子妃不会是外族人,所以沙陀王的公主不合适,她只能为人正室,才能显示我们的诚意,而且,这次沙陀部以三千匹良马做嫁妆,如今那些马,一大半已经被你挑选,填充了你的骑兵营,你说,你不娶,谁娶?”
唐进怔了一下,倒一时接不住这话茬。
敢情白瑾年悄无声息就把他卖了还把他套进去了?
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唐进想起当初,自己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他白瑾年唯一的兄弟,多可笑……一时间气愤难平,冷笑道:“那就把马还给你,谁爱娶谁娶,别指望我娶!”说着直接站起身来要走。
再逼他他就带骑兵走人,了不起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他重甲骑兵的威力,无论如何他除了阿情谁也不要——他就不信,白瑾年会为了一个女人,把已经花钱训练了半年的重甲骑兵都丢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的蒋玉伦忽然道:“我娶。”
“什么?!”
唐进和白瑾年都怔住了。
他们二人都是清楚蒋玉伦心思的,这个节骨眼上,蒋玉伦竟然——
蒋玉伦笑道:“做什么都这幅表情,难道我不合适吗?”
安南世子,手掌三千铁卫,制衡安南多年,白瑾年的左膀右臂,母亲是张太师最疼爱的女儿,祖父母家族都是魏朝簪缨世家,他其实比唐进更合适。
白瑾年慎重的问:“这件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想清楚了吗?”
“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早过了婚配的年龄,母亲为这件事情头发都急白了不少,现在我成了亲,既促成了海陵和辽部的联盟,又能让母亲满意,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自己——”白瑾年说着,看了唐进一眼。
蒋玉伦洒脱的笑了笑,“听说那沙陀王的四公主,可是辽部第一美人呢,必定明媚漂亮,也说不定就是我命定的姻缘呢。”
刚才还很气愤的唐进唇瓣抿了抿,终究什么都没说。
白瑾年似乎是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要娶,自然是合适,只要你想清楚就是。”
“这有什么可想的,很清楚了,我娶她。”
……
离开亦书阁之后,蒋玉伦步履平稳的顺着回廊,打算转回自己住的梅园去。
“你站住。”唐进喊。
蒋玉伦却如同没有听到,继续向前。
唐进眉微皱,直接踩着回廊的栏杆几个纵跃,直接拦在了蒋玉伦的前面,“我有话问你。”
蒋玉伦抬了抬眼帘,“我们什么时候有话可说了?”
唐进不理会他的挖苦,问道:“你为什么要娶她?”
蒋玉伦笑了,“反正是政治联姻,我也没有侧室正式,也没有非她不可的红颜知己,我为什么不能娶?”
唐进一时间沉默无话。
老实说,除去蒋玉伦对封长情的心思,他本人,唐进并不厌恶,本身沙陀王的公主是要唐进来娶,如今蒋玉伦这样,倒现在自己欠了他。
蒋玉伦笑着上前,拍了拍唐进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封姑娘……我如果想抢,你又怎么拦得住?只是不愿……你也不必事实防贼一样的防我,不觉得幼稚吗?”
唐进冷眼看他,“你抢一个试试。”
蒋玉伦一笑,“幼稚。”说完扬长而去。
唐进怔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抓错了重点,所以,蒋玉伦是爱屋及乌,不想让他和封长情为这件事情再纠结,才娶的那沙陀王的公主?
前世今生两辈子,在关键时刻帮他的人,竟然都是蒋玉伦,不管是为了什么。
……
联姻的事情很快定下,当封长情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她看着唐进,“你那日去,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为什么不会是他?”唐进反问,“在海陵,他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封长情道:“他的确是挺合适的,但他那个人……实在不像是会同意联姻的人呢……”
唐进暗忖你倒是了解,却终究没多说,只道:“谁能知道呢?或许是想帮白瑾年吧,总要有人娶。”
“嗯。”封长情点点头,“他救过我,也帮过我好多次,这次他大婚,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份贺礼。”
“嗯。”
定的婚期是四月二十,这几个月来最好的黄道吉日。
蒋玉伦的府邸在安南,这次成亲来不及回安南去,便在他海陵的别馆之中筹备一切。
封长情忙于自己的事情,只听闻某一日辽人沙陀部的人进了城,又一日宴请海陵贵族世家,还有那沙陀王的四公主,名字叫做雅安,是辽部第一美人,漂亮的简直晃眼。
似乎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四月十九。
封长情早早从营地回到方宅,打算收拾妥当明日参加蒋玉伦的大婚。
梳洗罢,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封长情虽然已经给蒋玉伦准备了一份贵重的礼物,是抱月出产的琉璃玉佛,但这两日她觉得那礼物贵重是贵重,缺了点心意,所以便想着出去找找,再买一些实用有有心的东西。
为此,她专门让小冯去钟槐那取了一些银票。
封长情换了一身白色的交领劲装,这件衣服是于氏最近做给她的,简单大气,封长情很少有这个颜色的衣服,十分喜欢,今儿也是第一次穿。
“大人,我回来了。”小冯在外面招呼。
“嗯。”
封长情打开门出来,漫步下楼,走了几步,却发现小冯没跟上来,便回头,“怎么了?”
小冯恍然回神,搔着头笑了,“没啥,就是终于懂了。”他嘿嘿笑着。
封长情挑眉:“懂什么了?”
“没。”小冯快步跟了上来,“大人您就当我说胡话,赶紧走吧,这天都黑了,再晚些,铺子都要关门了。”
这倒是实话。
封长情便没多追问,往楼下走。
冯绍辉跟在后面越看越感慨,莫怪将军看的这样紧,这位封姑娘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间好颜色。
出了门,上了马,两人一起到了翡翠街。
这还是封长情第一次给人准备成亲的礼物,倒是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前后转了几家店,什么都没选着。
一路跟着的冯绍辉便道:“大人,你是想选什么类型的礼物啊,我家中亲戚多,母亲常要帮人备礼物,不然您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也好。”封长情想了想,道:“送点能体现心意的,他救过我几次,这两年忙也帮了不少……”
“这样啊。”冯绍辉道,“蒋世子身份贵重,又是自小生在福窝里的,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是不缺的,收礼物早都收的麻木了,那些金贵的东西,摆件,他也是见怪不怪,像他们这种人,其实送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不如……”
“快说!”
“听说世子娶的那位沙陀公主是个外族人,她对咱们魏朝的东西肯定都是新鲜,不如就准备些公主能用的玩意儿,首饰衣物,玩的用的。”
封长情眼睛一亮,“不错。”到时候公主高兴了,也算是对蒋玉伦进了心意。
封长情愉快的进了一个铺子,挑选了不少东西,首饰头面配套的衣服,又选了些样子独特新奇的摆件,零零散散的花了千两银子,正说要去胭脂水粉的铺子再买些新品,却被人喊住了。
“封姑娘。”
封长情听到这声音一顿,“勤子?你怎么在这?”
勤子微微一笑,特别恭敬的道:“我家公子就在不远处的茶寮里,正巧看见封姑娘,所以请姑娘过去坐坐。”
“是吗?”封长情抬头看向翡翠街唯一的茶楼,果然看到蒋玉伦坐在二楼冲她看过来,便点点头,“也好,我这就过去。”说完吩咐冯绍辉:“你看着买。”
冯绍辉忙拱手:“是,大人。”
封长情随着勤子去到茶楼,进了二楼雅座坐下,笑道:“你这准新郎官,怎么这个时辰却在外面喝茶?”
蒋玉伦也雅然一笑,十足的贵公子气质,折扇一晃一晃,波动茶香缭绕,“准新郎官这个时辰该做什么?”
“正常情况下,要成亲的人前一晚要么是忙的焦头烂额,要么是兴奋的彻夜难眠,如你这样还有闲情雅致在外面喝茶的倒是少见。”
“是吗……”
此时传来敲门声,勤子走进来,放了一壶茶在封长情面前。
蒋玉伦便放下扇子,翻起一个琉璃茶杯,一手捏着袖角,一手执壶,给封长情满了一杯茶,茶壶之中的热气上浮,笼罩着他玉色的脸庞,浮现让人晃眼的暖光,封长情眼眸微微一动,不得不承认,蒋玉伦这皮相不比唐进和白瑾年差。
唐进英武,飞扬,正经时比任何人都正经,笑闹时比任何人都厚脸皮,个性强烈。
白瑾年内敛,深沉,所有想法沉浮心底,你看不懂哪个才是真的他。
蒋玉伦则介于这两人中间,他比唐进沉稳,多出雅淡的贵族气质,却比白瑾年真实,情绪更为鲜活,不至于让人觉得疏离遥远。
尤其是此时,那秀雅修长的指……
“尝尝。”蒋玉伦放下茶壶,轻轻一声响。
封长情回过神,“嗯。”心里却暗忖,怎么就出神了呢。
蒋玉伦道:“这茶叫春芽,是岭上青梅新嫁接的品种,味道淡的很,我让人先煮了蜂蜜,用小火架着蜂蜜水又煮了两个时辰,味道正好。”
“好。”封长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样?”
“怎么说呢,应该是我喝过最好的茶了。”
她不是什么风雅之人,品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觉得这茶清香甘甜,却也不至于太甜,入口的感觉正好。
蒋玉伦一笑,“你喜欢就好,我这还有一些,都送了给你吧,还有一些产自安南的蜂蜜,都是上等好蜜,封的严实,你回去可以让人煮。”
封长情想着,自己个他的礼物还没准备好,没想到他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礼物,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蒋玉伦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东西是我上次从安南过来的时候就带了要送给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要是再不送给你,怕时日久了,这茶的味道都会变了。”
“……”
他竟然上次来的时候就带了……先是葡萄酒,又是春芽和蜂蜜……
“封姑娘不会是嫌弃吧?”
“没……”封长情顿了顿,“多谢,就怕品不出这茶的味道来,没得浪费的世子的茶叶。”
“呵呵……”蒋玉伦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他多想说,他随时煮了等她来喝,可他现在又有什么立场能说这样的话?
他隔着茶雾看着封长情。
今夜本该在别院,但他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烦躁,他还是想见她一面,就算有些话不能说,他也想看看她。
他惯爱喝茶,最喜欢湘西眉山的岭上青梅,还在家中也移植了茶树,培育多年,产出的茶叶泡出的味道更甚眉山,这几年又自己嫁接培育,耗费三年心血,终于培育出今日泡给封长情的这壶茶。
他把这茶叫做恋人心,淡淡的甜香,还有一点淡淡的涩,就如同他的心情,可今日,他的心里却只剩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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