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客栈,封长情直接出城。
这段时日彭天兆就是那素女草堂去的多,她几乎不作他想。
一路上,封长情因为担心彭天兆,速度极快。
她和彭天兆相交多年,对彭天兆十分了解,如果不是被绊住,彭天兆绝不可能连着三天都没回去,也没留下口信。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点,封长情越发着急,在城门口买了匹马,直奔素女山草堂。
到了草堂的时候,正是下午。
平素来草堂看病的百姓都是早上就来排队,到了下午已经没几个人,封长情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没人,只听到屋内传出对话的声音来。
“这样呢?”是彭天兆的声音。
陈瑜倒抽了一口冷气:“疼——”
彭天兆忙道:“那我轻点,这样?”
回应是一声闷哼。
封长情:……
什么情况啊这是。
陈瑜略微虚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这样就好了,可以了。”
“那好……”彭天兆应了一声,又道:“我去帮你弄点吃的。”说话的功夫开了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封长情唇瓣开合好几下,才赶忙道:“你忙完了?”
封长情看了屋子里一眼,“陈姑娘怎么了?”
“她采药受了伤,挺严重的。”
“那怎么没找个大夫来?”封长情迈步上了竹阶。
“陈姑娘说她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所以……”
封长情无语,医者不自医,这样的道理这憨憨竟然不知道。
彭天兆以为封长情那莫测的表情是因为自己在这里照顾了三天,他自己心里也心虚,赶忙别开眼往厨房走:“我去做点吃的。”
“你会做饭?”封长情更是无语了。
彭天兆讪笑:“虽是不会,总能凑合了吃,这几日我做了好几顿了。”
封长情忍着无语,指了指山下:“你去买些好下咽的汤水,我来的时候买了匹马,你骑着回去,这边我来照看。”
彭天兆眼睛一亮,“好,劳烦老大了。”
“去吧去吧。”
看着彭天兆屁颠屁颠的跑走,封长情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转身,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正看到陈瑜吃力的抬头看她。
陈瑜应该是背部受伤,此时趴在木床上。
封长情走上前坐在床边上。
没进来之前,她也以为就是崴了脚或被毒蛇咬一类的伤势,陈瑜可以自己给自己治,可看了之后封长情才明白,这怕是骨头都有断裂,动一下都大汗淋漓。
“陈姑娘,你伤的这么重,只上点药靠在这里怎么能好?不然我帮你请个大夫吧?”
封长情瞧着她背后衣服渗出的血就觉得疼。
陈瑜的额头有细汗密密麻麻的渗出,整个人在忍受巨大的疼痛,本来苍白的唇瓣也咬的发红,吃力的道:“断了两根肋骨……就是找了大夫来,也是开点药要自己养的,没什么用……”
瞧她说话都如此吃力,封长情忙道:“好了你休息,不要说话了。”
陈瑜闭着眼点了点头,趴在枕头上。
封长情找到厨房,去烧了些热水,把水壶填满,又拿了毛巾帮她擦拭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汗珠,心中思忖,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她疼的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封长情想了想,快速点了她的昏穴,让她能少受点罪。
彭天兆回来的很快。
一进门就压低声音,“我买好了,陈姑娘她——”
“我点昏过去了,她怎么受的伤?”
“那天早上我按照惯例来看病,谁知道来就看着围了好几个看病的百姓不见她的人,大家一起等到了中午她还没回来,那些百姓就散了,议论着说她可能采药去了今日不看诊,我本也打算走的,可来都来了,还等了半日,索性再等等,谁知等到晚上还不见人,那就是采药总也有个时辰不是?我就试着到山里找了找,这就在山坳里发现了她,她原来前一日采药的时候就受了伤滚到山坳,身子动不了,在山坳里躺了一天一夜——”
封长情当机立断,“你在这看着,我去城中把老爷子叫来,她这么趟下去是要出问题的。”
彭天兆皱紧了眉头,连连点头,“我一开始也说找个大夫来,但她坚决不让,我说带她下山,她更是不同意,我真也是没招了,这么一个姑娘家,脾气这么倔……”
封长情出了草堂,飞速上马。
回到客栈的时候,恰逢诸葛临风去了宋家帮宋凝香针灸,她只好又到宋家附近找了个茶寮坐下等着。
他手脚一向快,封长情不过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诸葛亮发从宋家出来,赶紧迎了过去,“快跟我走。”
诸葛临风以为找到了素馨的消息,振奋异常,跑的比封长情还要快,“这是要往素女山去,你查到线索了对不对?就知道你这个丫头聪明!”
封长情在城门的驿口又买了两匹马。
这驿口也挂着宋记的牌子,不得不说这个宋三元极会做生意,一匹马十两银子,按照时辰计算费用,若还回就退剩余的钱,不还回就等于卖了,封长情怀疑他还在别处专门设驿口收马。
这才什么年代,他竟然已经想到短期租赁赚取高额报酬了。
两人飞奔到了素女山下,诸葛临风的心情已经澎湃无比,下了马搓着手,上台阶的时候犹豫再三。
封长情无语到:“快走吧,找你来是给那姑娘治病,她受伤很重。”
诸葛临风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
封长情又道:“别那个表情,那姑娘死在山上都不愿意下去找大夫,你说这是为什么?肯定是有原因的,快些——”
诸葛临风闭了闭眼,追上了封长情的步子。
到了草堂,彭天兆正在烧热水,陈瑜还昏着。
封长情领了彭天兆进到里面,“快看看吧。”
诸葛临风皱着眉头做到了床边,掀起她后背的衣裳一看,眉头锁的更紧了,一把丢下衣服,冷冰冰道:“这伤口都成这样了还不下山,她这是不要命,你还管她?”
不过话虽说的不好听,但诸葛临风还是很认真把伤口处理清洗,并且上了药。
一边骂道:“这谁给处理的伤口?她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就胡乱抹一些止血的草药能活?这不是坑害人命么?”
刚进来的彭天兆身子一僵:“我……我给处理的……”事实上陈瑜叫他离开。
但陈瑜这个情况他怎么走啊?
陈瑜虽性子冷淡些,但终究说不出赶人的话来,自己又是痛的起不来人,彭天兆不走,索性就由着他了,上药的时候彭天兆半闭着眼,也是胡乱擦摸,陈瑜痛的半点不吭声。
诸葛临风给了他一个白眼,又捏起陈瑜的手腕把脉。
半晌,封长情问道:“怎么样?”
“命是肯定能保得住,就是这伤势太重,养好了以后也成了个娇柔美人,做不得什么重事。”诸葛临风慢条斯理的问:“怎么弄得啊?”
“采药伤的。”
“哦……”
诸葛临风出去找了些药材,又拿了随身带的药丸,该外敷外敷,该煎药煎药。
彭天兆跑前跑后倒勤快。
封长情就进到陈瑜的房间照顾着,她疼的浑身冒汗,封长情便时刻帮她擦拭汗珠。
陈瑜的手因为疼痛用力握紧,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封长情放下毛巾,把她手拿过来,因怕她伤着自个儿,便想把东西拿了出来,无奈陈瑜抓得紧,封长情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手掰开,却是半块玉佩。
那玉佩玉质粗糙,并不值什么钱,因为她握的太久,手掌划了好几道口子。
封长情拿了药膏给她敷,心里想着,当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陈瑜昏了好几日。
封长情和诸葛临风两头跑着,彭天兆就一直在草堂待着照顾,把放杂物的库房收拾了一下,晚上就住在库房里。
这一日,诸葛临风给陈瑜正了骨,正要走,忽然看着陈瑜床边小几上的那半块玉佩面色大变,“这是哪来的?!”他声音失控的问道。
封长情正端着水进来,看了一眼:“她捏在手上好几天了,怎么了?”
诸葛临风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古怪姑娘,看了好一阵子,又迅速的在她屋内屋外翻找,一寸地方都没放过。
封长情怔了下,“这是别人家,这样不太好吧——”
诸葛临风却根本不理她,风卷残云一样的翻完所有的东西,忽然捧着那半块玉佩又哭又笑,“她真的是……真的是……”
彭天兆一头雾水,“老爷子怎么了?”
封长情看了看陈瑜,又看看诸葛临风,“估摸着是找到人了。”
“嗯?”
诸葛临风风一样的跑进了屋子里,坐在陈瑜的床边上。
最近这段日子他看陈瑜和看普通病人没什么两样,都是眼睛斜着看,态度也冷冰冰的,但这会儿那眼中的光芒竟然热切的吓人。
彭天兆防备的问:“诸葛先生,您怎么了?”
封长情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诸葛临风喃喃:“这侧脸,不仔细看时不觉得,仔细看时,有那一瞬真的很像素馨啊……她医术这么好,又非要待在素女山,我以前为什么就没多看看她,多留意一下……”
彭天兆瞪大眼:“您的意思是——”
“这玉佩,是当年我送给素馨的,因为玉质粗劣,还被她玩笑着嫌弃了好久,后来我们吵了架,这玉佩也摔成了两半,如今竟被这丫头捏在手上……她是我诸葛临风的女儿啊——”
恰逢此时,陈瑜虚弱的张开眼,干裂的唇瓣开开合合,在说着什么。
诸葛临风高兴的附身:“闺女,你说什么?”
陈瑜提起几分气力:“滚。”
诸葛临风的笑僵在脸上。
……
因为陈瑜的那个滚字,诸葛临风找回女儿的高兴瞬间熄灭,但他好不容易找到女儿,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直接搬来草堂,把彭天兆住的库房给占了,将彭天兆赶回客栈去,理由是男女授受不亲。
对此彭天兆无言以对,也无法反驳。
封长情对这件事情倒是挺高兴的,毕竟来了一趟,找到点有牵念的人总比空手而归的好。
至于陈瑜,那一日醒来了一瞬之后,因为伤势缘故就再也没清醒过。
诸葛临风亲自医治照料。
封长情还从未见过诸葛临风对哪个病人这样用心过,每日都要把她搬到窗边晒半个时辰的太阳,吃喝用药更是巨细无遗。
只是他却也喜忧参半,时常唉声叹气。
“我用给彭天兆的药虽是独门的,也是师傅传下来的,小瑜又得师妹亲传,必定是一早就看出彭天兆根本不是有内伤,她早知道我是谁,却冷眼旁观,就跟在看陌生人一样的不言语,心里肯定是恨极了我……”
封长情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道:“她是对您有误解,等她好了,你们父女好好把事情说清楚,也就是了。”
“你不知道,当年我走的时候决绝……我从未见师妹那样伤心过,这些年,师妹一人带着她必定受了不知多少苦……错了就是错了,我对不起他们娘俩,以后我要好好补偿她。”
封长情点点头:“应该的。”
诸葛临风悠悠道:“她在此处,那师妹呢……”二十年过去了,师妹是不是已经……
他不敢多想,捏着毛巾,慢慢的给陈瑜擦汗。
午后,封长情回到客栈的时候,忽然收到宋家传来消息,说请诸葛临风亲自去一趟。
封长情想着应是宋凝香病情的事情,便去草堂给诸葛临风传了信。
诸葛临风现在整个心都在陈瑜的身上,寸步也不想离开,道:“让他找别的大夫去,以前没我的时候不照样活蹦乱跳的?”话刚说完,诸葛临风却猛然站了起来,“不对,那日宋三元说过,如果有了素馨的消息,他就会派人专门通知——”
他快速收拾药箱,“丫头,你帮我照顾我闺女,我去宋府一趟,记着,让那姓彭的小子离远一点。”
封长情点点头,“好。”
诸葛临风走后,彭天兆立即凑到了房门前,伸着脖子向里看,“陈姑娘这几日状况怎么样了?可好了一些?”
自从诸葛临风认出陈瑜身份之后,就彻底不让彭天兆靠近房间半步,说彭天兆居心叵测。
彭天兆也是无语,天地良心,这姑娘还是他救回来照顾了好几日,要不是他,陈瑜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老头,确定关系前后变得频快。
封长情让开了一点位置,“你瞧,老爷子照顾的认真,她恢复的好着呢,要不是受伤太重一开始又耽搁了,现在怕是早醒了。”
彭天兆看到陈瑜脸色都好了很多,明显松了口气,“哎,要不是你跑来找我,我怕是要把她耽误过去了……这姑娘可真倔啊。”
“是啊。”封长情瞧着蹙眉沉睡的陈瑜,这么倔的姑娘,看来诸葛临风想要求得她的认可是难了。
……
却说诸葛临风到了宋府之后,看过宋凝香,就被宋三元请到了巍然院。
诸葛临风是直脾气,开门见山就道:“查到了?”
在诸葛临风期待的目光中,果然看到宋三元点了点头,“查到了一些线索。”
诸葛临风焦急道:“快说啊,她在哪里?”
比起诸葛临风的焦急,宋三元稳的多,他慢慢劝道:“手下人只是找到了一点旧物,一点线索——”
“快拿给我看!”
“好。”宋三元从一个锦袋之中慢慢拿出半块玉佩,那玉佩玉质粗劣,不偏不倚,正好和陈瑜原本手中的那一块是一对的。
诸葛临风只看着玉佩,脸色大变,僵在当场,喃喃:“这是她的东西,我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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