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子,指腹抹掉了封长情眼角的湿意。
封长情有些狼狈的别开脸,吸了下鼻子。
唐进拉着她的手:“饿不饿?”
封长情点点头。
唐进一笑,“那你等我下,我去热一热。”
他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面条,回了厨房,不一会儿将热好的两碗面又端了回来。
但因为放的时间久又回了锅,面条远没有一开始的劲道好吃。
唐进给她的面条里面加了点醋,“我陪着你,绝不再让你一个人,以后你也不要再吹这么伤心的曲子了,嗯?”
封长情点点头,有些不太自在。
话说,她不是要安慰他么,怎么倒是反过来了?
看着唐进已经恢复如常的样子,封长情垂下眼眸,掩去尴尬,面前的面味道虽一般的很,封长情却觉得许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两人在莲池住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天没亮就骑马回了大营。
一进营地,唐进立即让廖英叫了连大胜父子过来。
“连嬷嬷在唐家这么多年,你们可知我为何一来就要将她赶走,还逼得她走投无路?”
连大胜沉默了一下,“这……”
“因为她多年来欺辱我们母子,克扣我母亲的用度,还联合周边的奴才一起欺辱我母亲,此等欺主的恶奴,我难不成要把她供起来么?”
唐进淡淡看了他一眼,“听说你们连家在九屯村只不过是个小姓,家里也不过两亩薄田,养活不了一家子,所以才把连嬷嬷卖到了唐府去,后来,也不知怎的,你们就成了九屯村里的有钱人了,三间破屋推倒,起了一座青砖大院,不知连千户可否告知,那都是何处来的钱?”
连大胜僵硬的道:“是……是舍妹……送来的……”
“哦,我倒不知,她一个婢子,每月一吊钱的月银,还能存下钱起青砖大院?”
连春生怒道:“你这意思是姑妈拿了夫人的钱来填补家里吗?你简直胡说八道,姑妈早就说过,那银子是夫人赏赐她办差认真,姑妈早跟我说过的——”
事到如今,虽然那王嬷嬷已经承认是自己杀了连氏,可连春生觉得,连氏也拿不到多少钱,毕竟上面还有个王嬷嬷在,能给连氏分多少?
唐进轻笑一声,“看来你对我唐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够清楚……我的母亲,在唐府常住偏院,从没出来过,更不需要办什么差事,那青砖大院,少说也要百两银子,连嬷嬷进府之后不过三年,你们就起了院子,她每个月一吊钱的月例,不吃不喝三年也不过三十两,而我母亲的月例是每个月十两,除去吃穿用,剩下也不过五两左右,照你的话说,我母亲除了吃喝之外,把剩下的钱全赏给你姑母了不成?你姑母是办了什么好差事这么好讨赏钱。”
连春生张了张嘴,却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措的看向父亲。
唐进看向连大胜:“你就从未问过她,钱从何处来?”
“一开始她的确是说夫人的赏赐,可那钱数太多了,所以……我后来入了营之后就找了知道总兵大人家中情况的人打听了……”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的?”
连大胜口气艰涩:“我虽知道她的所为,但她毕竟是我亲妹妹,我……”
话到此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连大胜是知道连嬷嬷所为的,所以在连嬷嬷被赶出去之后虽然气愤,但无动于衷。
唐进冷冷一笑:“这么说来,我自小以来该有的生活用度,都去填补了连大人家了?”
连大胜面色一变,可唐进说的的确也是事实。
那几年,正是唐进刚出生的时候,连嬷嬷却把于氏手上能搜刮的钱财全都搜刮了去。
“是我连家对不起副将母子——”连大胜刚要开口,连春生却接了话茬:“唐副将,姑妈再做过多少恶事,她也已经死了,唐副将这么早找我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他在军营也有几年,脑子还是清楚的,又沉不住气,当即便道:“如果你想用这件事情来拿捏我们父子,让我们对你俯首听命,那你是想多了。”
“住嘴!”连大胜呵斥一声,忙道:“副将,他年轻气盛,说话莽撞,还请副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唐进冷冷道:“我叫你们来,只是要把事情说清楚,你们不服我,无妨,我有的是时间,但连氏这件事情,我赶她出府,让她走投无路,是她应得的下场。”
连春生咬着牙,却也说不出话来。
唐进道:“退下吧。”
连春生敢怒不敢言,敷衍的拱手快速退了出去。
出了帐篷走了几步,他咬牙道:“爹,你也太脓包了,姑母都死了,你却连一句话都不为她说……她这些年对家里那么尽心尽力,没有姑妈,咱们都不知道活成什么样了!你真是——”
啪。
连大胜不客气的挥了连春生一记耳光,“闭嘴。”
他一双眼睛阴沉的看着儿子,语气从未有过的冷沉,“你知道什么?”
……
帐篷里,封长情好奇的问:“这个连大胜反应很奇怪啊。再怎么说也是亲妹子,但我瞧着从昨天连嬷嬷死了到现在,他都平平静静的,就是瞧着有点伤心罢了,连春生的反应倒更真实。”
“那是因为他们兄妹两人早些年前就翻了脸了。”唐进到了武器架前擦拭着长剑。
“你又知道了。”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他们是刺头,我当然要了解清楚才好下手。”唐进把剑放下,又去擦拭另一柄。
封长情好奇的问:“说说呗。”
唐进也不吊着她,道:“九屯村是个穷地方,在深山里,地也种不出什么东西来,穷的出了名,没人敢娶那儿的女子,更没人敢嫁那儿的男人,村子里的人婚嫁都是在自己村子里挑,有的人家也挑不到那合适的,就会把自己儿女凑一对。”
这不是乱……
封长情抿紧了唇。
唐进转过身来,“连氏在出九屯村之前,是配给连大胜了,但还没办事,连氏就被采办成了唐府的婢女,之后她攀上王嬷嬷,得了不少钱财,自然就送去家中补贴家用,这时候,连家有钱了,连大胜找了别村的闺女成婚,可连氏却不能忍受,为这件事情她还曾经在连大胜成亲的日子闹过,只是被当时的连家长辈压了下去,打探消息的人说,后来还闹过好几次,只是都是小打小闹,也没掀起风浪来,直到有一次,连氏回乡的时候,和连大胜拉扯说话的时候被他妻子听到了。”
“当时他的妻子身怀六甲,月份已经大了,听到他们之间说的话,就出了意外,难产死了,自从这件事情之后,连大胜就入了伍,再没回过连家,连嬷嬷也很少再回去连家。”
封长情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唐进道:“好了,听完了,能帮我换个药吗?”
封长情想起他后背上被枣红马甩出来的伤势,快步走上前,“坐下。”
这次后背上的伤是擦伤,并不那么严重,但也要一日一换。
封长情蹲在唐进跟前,认真的在他后背抹了药,又用绑带把伤口包扎好,忽然想道什么:“那王嬷嬷还在地牢里丢着,我想完了去瞧瞧。”
“怎么了?”
“就是觉得……”她一个婢女,却有这么大的怨恨有点奇怪,她怀疑王嬷嬷背后有人,可王嬷嬷昨天那种做派,分明就是把所有的事情朝着自己身上揽,就怕去了也得不到什么线索。
“怎么不说了?”唐进捏了捏她的下颌。
封长情道:“算了,和那种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昨天韩先生给枣红马看过,马的情况和你说了吗?”
“嗯。”
唐进点头,“看来这常州营,比我想的要复杂的多。”一匹马而已,竟然也有人在它身上动手脚,是有人不想让他顺利的掌控常州。
这可比前世好玩多了。
“韩先生已经开了方子,照着方子把药放在马料里,应该过几日就会好了,不过经过连家父子昨天那么一闹,这人心是越发的不好控制了。”
唐进笑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让他们臣服,一是本事,二是时间,不着急。”其实,如果他手下有两个可用的人,钳制那些刺头,收服常州就会很容易,可现在除了廖英,就是封长情,他不想封长情那么累,所以只能多花点时间了。
封长情顿了下,“那我们暂时是不会离开常州了?”
唐进眼眸一动,认真的看着她,“你不想在这了吗?”
“没。”封长情摇摇头,“就是有点想小蝶他们了……”
*
常州大街上,一老一少一青年三人牵着马走在街道上,找了个客栈,把马交给小二,进去就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堂倌欢快的跑过来一边问几人的口味,一边擦桌子倒茶。
青年汉子一脸络腮胡子,朝着小二吆喝:“好酒好菜的都上来了,快些,都饿了。”
“好嘞!”
后厨动作快,他们喝了一碗茶的功夫,菜就上了桌,三个人瞬间大快朵颐,整张桌子上只剩下筷子和碗盘碰撞的声音。
等扫了一桌子的饭菜之后,满面红光的老者抱着肚子哀叹,“走了这么多天,可算吃了一口饱饭了,哎,这一路鸟不拉屎的,真是,咱们跑这干嘛来了……”
青年也道:“谁能想到出了海陵朝这边过来这么乱,到处不是抓壮丁就是山贼,能活着进到常州我都觉得是运气。”
老者横眉毛竖眼睛的看着他,“放屁,什么觉得是运气,明明是老头子我厉害,才能保着你们一路过来,要不是我,你早不知在哪个山旮旯里被土匪给剁了呢!”他说着还十分嫌弃的看着青年骂道:“你说就你这身手怎么没死在战场上,嗯?是不是打仗的时候尽管躲在后面了?”
青年干笑一声,“您老这话说的,嘿嘿,嘿嘿。”
一旁的小少年打了个饱嗝,这时才插话:“唉唉,你们知不知道怎么找封长情啊,这常州这么大,咱们手上又没多少银子……”
青年和老者同时静默,这的确是个大事。
青年想了想,“据说中郎将是常州人,我们先找他,也就能找到封姑娘了。”
小少年点点头,“那你们等着,我出去打听一下。”
少年刚抬起脚步,就听到茶座上的说书先生讲了起来,“话说那常州营的连千户,有个妹子在唐府做管事嬷嬷,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被赶了出来……”
少年眼睛一亮,退了回来,指着台上,“瞧,这说的就是个姓唐的。”
青年道:“常州姓唐的多了,谁知道说的是不是中郎将?”
“你蠢吧,他家是武官,姓唐的人多,当武官的难道也有百八十个?你等着,我去问。”说着朝着小二走去。
青年络腮胡子抖了抖,真是……又被老头嫌弃又被小子嫌弃,还好已经到常州,只要等找到了封姑娘,他这苦日子就是到头了。
少年很快去而复返,兴奋的道:“还真找着了,那姓唐的傻子如今就在常州营呢。”
“封姑娘呢?”
“那小二没说……”少年探向青年的腰包:“给我点银子,快点。”
说着朝小二喊了一声。
小二笑眯眯的快步跑了过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少年从青年手上抢了一块碎银子,也不管那青年肉疼的表情,笑眯眯的问小二:“我想打听一下,那个唐副将的身边可有个极厉害的姑娘?”
“这……”小二皱着眉头想了想,“听说是有一个。”
少年一喜,就听那小二接着道:“据说长相不好看,一脸的麻子,叫什么游什么的。”
少年脸上笑容骤然消失。
等那小二走了之后,他忽然阴测测的骂道:“这个唐傻子——”
青年也听出端倪了,“不会吧?”好好的唐进跑到常州之后就另有新欢了?
老者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不管,先去常州营找那姓唐的小子再说!”
三人一拍即合,把身上唯一的银子付了酒菜钱,问了常州大营的方向,三人就朝着常州营过去。
他们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了,再找不见个熟人,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
常州营在常州外十里处,等三人到的时候,正好是晌午,天气闷热,大太阳照的三个人头脑发昏。
还没到营前,已经有几个兵卒高声喊道:“兵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青年抹着额头上的汗,“我们找唐进的,劳烦小哥通传一声。”
两个士兵对看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们一阵,其中一个才道:“等着。”
那小兵进了营,不一会儿,就见廖英大步走来。
青年高声喊道:“廖先——”
少年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朝着廖英呲牙一笑,“廖大哥,还认得我们吗?”
廖英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高兴的迎上去,“彭大哥,诸葛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这三人正是彭天兆,诸葛临风还有小刺猬。
诸葛亮临风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这不是收到书信了么,就过来了,唐进那小子呢?”
“先到账里坐,我这就去找大哥。”
“嗯。”诸葛临风点点头,招呼彭天兆和小刺猬走了进去。
彭天兆也意识到这是常州营,不是海陵,那廖先锋三个字是不能随便喊得。
不过有件事情一直很困扰他,此时见了廖英就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这有个什么游什么的姑娘,跟着中郎将?”
廖英一顿,点了点头。
彭天兆立时就横眉竖眼,“那封姑娘呢?!”这个唐进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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