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进回到封家的时候已经很晚。
一晚上没吃,饥肠辘辘,封长情以为他出去办事自己会填肚子,也没让厨房留饭。
唐进听后,眯起眼睛,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封长情,“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对他的。”
“谁?怎么对?”
封长情正在整理田契房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说阿静,不甚在意的道:“阿静那是个孩子,你这么大人,还要我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你,你自己受得了,我可做不出。再说了,你走的时候专门交代了一句‘不必等我’,不是吗?”
唐进脸色一黑,他当时是顺口,这会儿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又见封长情忙着,唐进只好自己去厨房随便找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回了小楼便问:“你上次做的烟幕弹呢?”
两人在道观的时候做了三只烟幕弹,本来打算在破阵的时候用,但没用。
“在呢,你要吗?”封长情已经把田契房契整理清楚,全部收好后,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脖子,“你要用?”
唐进走到封长情的身后,把手按上她的脖子。
封长情顿了下,要躲。
唐进道:“别动。”
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按压着封长情脖子上几处穴位,酸疼很快就得到了缓解。
封长情想着手艺倒是不错。
按了好一会儿,彻底疏松了胫骨之后,唐进才又说:“烟幕弹可不可以做的大一点?”
“行是行,只是做烟幕弹需要硝石,这东西不常见,我原来的那些硝石是在闵乐附近发现的。”
“具体在哪,需要多少?我去找。”
封长情想了想,“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有灵域,咱们进出更方便。”
唐进迟疑了一下,“也好。”
等入了夜,两人把抱月和追风放进空间,唐进带着封长情用轻功到了青山马场外,然后躲过侍卫和各路眼线,顺着一条小路上了西崎山,到了略开阔地带,又将马取了出来。
因为封长情才学了一天,又是走夜路,怕她骑不稳,唐进便骑着抱月带着她。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路?”唐进躲开哨卫找到这条路的动作也太熟练了,封长情好奇心又起。
“以前走过。”
“以前?多久以前?”
“很久。”
这是不打算说了。
封长情也不自讨没趣的多问,马儿略有些颠簸,磨的腿内侧有些疼,她不舒服的动了一下。
唐进察觉了,猝不及防将封长情一提一转又放下,跨坐变成了侧坐。
这这……
马鞍尺寸有限,卡着她的臀直接把她就推到唐进身上去了,如果现在有第三个人,看到的一定是她靠在唐进的怀里。
“咳嗯。”封长情不甚自在咳嗽一声,“不然我自己骑——”
“你还没学会。天亮前我们必须赶回来,你也不想白天你父亲和钟小蝶他们找不到你吧?”
“……”
“如果回不来,你解释的清楚吗?还是要实话实说?”
“……”
他说的不错。
封长情无言以对。
她撑着唐进想分开一些,不想靠的那么近,却过于灵敏的五感又让她的手感受到了厚厚的衣料下结实的腱子肉,顿时又不知道手该往哪处放了。
最后自暴自弃的把手放下,拽着他身侧的衣襟。
马儿上下左右的晃动,两个人都没说话,不一会儿,封长情身子放软,呼吸绵长起来,连手也不知不觉抱紧了他的腰。
唐进左手揽着她,右手扯着马缰,幽深的眼眸之中闪过一缕心疼,她这段时间太累了,居然在飞奔的马匹上也能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封长情忽然感觉到身子往下坠,吓得瞌睡全无,睁开眼睛,却是到了地方,唐进正抱着她下了马。
封长情不甚自在的跳了下来,“就在前面不远处,走吧。”
两人找了一大块的硝石,放在空间之后又折返,天亮的时候,刚好到家。
“硝石要磨成粉,还要准备一些红糖和苏打。”
“我去准备,你休息会。”唐进说罢,转身出了房间,正巧对上来送早膳的钟小蝶。
钟小蝶被吓住了。
这么一大早的,唐进却从封长情房中出来!?
她手上的早膳漆盘当时就掉了下去!
唐进眼眸一动。
钟小蝶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再看楼上的时候,唐进已经端着食物送进了封长情房中。
不一会儿,唐进出门下楼,踱步到钟小蝶身边,客气道:“辛苦了。”然后扬长而去。
钟小蝶:……
她看看唐进酷酷的背影,再看看封长情紧闭的房门,忽然有些伤心。
她的小情,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
人心惶惶,又是几日。
封长情那十万两和最近药铺粮铺铁铺品芳斋得的利润全部用来买地买铺子,买去了云城几乎五分之一的田铺。
午后阳光正好,封长情去了铁铺。
今日正好轮到小刺猬看顾铺子,因为这段时间人心惶惶,铁铺基本没生意。
小刺猬无聊的叼着根稻草坐在门口晒太阳,却被一道暗影笼罩。
他眼也不睁就道:“不卖利器,不打兵器,马掌订做,款式那边自己挑。”
那道暗影没消失。
小刺猬觉得有些冷,半睁开眼眯了一眼,然后慢慢把眼睛张大,吊儿郎当道:“大小姐啊,今儿刮的是什么风,怎么把您给刮来了呢?”
自从上次岭夏的事情之后,小刺猬安分了不少,瞧着也顺眼了许多。
封长情朝里看了一眼,“爹爹呢?”
“去购炼铁了,其他人都去粮行帮忙了,铺子里就我一个。”小刺猬呸一声把草吐了,朝里走进去,“喝茶吗?”
“嗯。”
封长情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小刺猬倒好了茶,本想走,却又踱步过来:“大小姐,你缺不缺徒弟啊?”
“……”封长情瞥了小刺猬一眼。
“你看这铺子,也没什么人不是,我这么聪明,放我在这里岂不是浪费时间?”
“这跟我缺不缺徒弟有关系吗?”
小刺猬立即狗腿的凑上前去,“有啊,你要收了我,我能帮你跑腿办事,绝对靠谱!”
“你看啊,你现在身边就一个闷葫芦阿静,虽说好了吧,人家迟早是要回家的,刘义啊钟叔,你这么多铺子,他们也忙不过来啊,你身边连个使唤的都没有,是不是?”小刺猬循循善诱,“你教我一点防身的本事,收了我做徒弟,我也好死心塌地给你办事,是不是?”
“小情?”
正在这时,封毅回来了。
封长情起身迎了上去,“父亲。”
“怎么忽然过来了?”
“想看看上次给你的图纸有没有做好。”
“早好了。”封毅朝里走,“岭夏百姓进城那会儿就做好了,但你又离开了一段时间,我也给忘了,来,带你去看看。”
两人撩起帘子去了后院。
小刺猬:……
“你看。”封毅到了库房打开箱子,“都是按照你的图纸打的。”
最上面的是一套明光甲,这种盔甲防御力较好,下面是一套锁子甲,还在胸口的位置放了护心镜。
封长情提起打量了一下,不禁一笑,“父亲的手艺果然极好。”
“还行,还行。”封毅不习惯被人夸奖,僵硬的笑了笑,“你的想法挺好的,很结实,就是做起来有点慢。”
封毅原来也在军营中待过,自然见过盔甲,那种盔甲太笨重了,一点也比不上这两身。
“就照着这两副再打几幅吧。”
“行。”
封长情提起铠甲装了个包袱,出去的时候,小刺猬还在风箱边上,一见她出来,立即凑上前,讨好的笑着:“大小姐,收了我呗?”
“……”
封长情默。
但刚才小刺猬说的也是事实。
她吩咐:“你去把刘武叫来看顾铺子,然后去品芳斋找我。”
小刺猬大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小缝,“知道了,大小姐!”
*
封长情前脚刚到品芳斋,小刺猬后脚就来了,还专门换了干净的衣服,把头发也梳的很整齐,忽略掉以前他干的那些乌糟事,此时他站在封长情面前的样子就像是个求知欲满满的阳光少年。
“大小姐,我来啦!”
小刺猬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封长情被晃的有点闪眼,“嗯,来的好。”她指指一旁包袱,“你把这个送到巡城营去,交给……”
“谁?”
小刺猬眨眨眼,“是不是和杨家兄妹一起的那个少年人?”
“……是。”
小刺猬上前拿东西,揶揄的看了封长情两眼,提着包袱走了。
屋内安静下来。
封长情叹了口气。
铠甲是给兰成打的,但因为杨蕊的死,她和兰成那伙人以后注定都不会有任何交集,这铠甲,便当是最后一份心意了。
……
小刺猬把东西带到了巡城营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问清他要找的人,不耐烦的表示东西只能让他们带进去,不能放外人进去。
小刺猬是个精灵鬼,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东西要是给了这些人,根本就到不了兰成手上。
他便等在营房的附近,听到一个医官说是去给岭夏来的人治伤换药,连忙追了上去,把东西托给了医官,再三交代是兰成的东西,才离开。
“是什么?快打开瞧瞧!”
包袱一拿进营房,一伙儿人就好奇的不得了。
兰成提了下,很沉,又放到床榻边的木头凳子上,拆开一看,愣了一下。
“是盔甲!居然是盔甲!”
“这盔甲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好轻,比我那身轻多了,是好东西啊。”彭天兆提了提,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子看向兰成,“你看,我就说了海陵值得咱们留下吧。”
其余人也暗暗点头。
这段时间,他们受到了最好的对待,医官每天都会来帮他们换药治伤,所有人的伤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也让他们留在海陵的念头更深。
兰成摸着那身盔甲,心底也升起几分希冀来。
或许,留在海陵并不是什么坏事。
……
免战牌再挂八日。
辽人每天叫阵骂的越来越难听,城中的百姓也是人心惶惶。
作为辽人口中的傻狗,缩头乌龟等等词汇笼罩下的伍淮已经被气的半死不活。
期间他去找过白瑾年几次,都是被轻描淡写打发。
现如今手底下只有一个副将而已到底要怎么破辽人。
“不然……咱们给京城写封信,然后逃吧!”唯一的副将伍春提议。
伍淮挖了伍春一记眼刀,“逃逃逃,就知道逃,废物!”
伍春白着脸,“那……咱们也没办法呀,这都快半个月了,眼看着辽人就要攻城了,到时候一攻城,咱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伍淮脸色阴沉,没说话。
伍春说的都是事实。
伍春又道:“不然咱们让那个兰成出去迎敌,然后乘乱溜……咱们这些年在海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丞相大人……”
“好了。”伍淮冷声开口,“既然有了主意还不赶紧去安排!”
“是是!”
伍春走后,伍淮转到沙盘下面打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个锦盒,又打开锦盒,再把锦盒夹层用匕首划开,取出特制的信纸,快速写下一封信,招来亲信。
*
西崎山山道上,一个人骑马隐在高过半个人的长芨芨草中奔跑。
嗖。
一只冷箭飞去,只听一声闷哼。
一个一身软甲的瘦高人影闪过,仔细搜身之后,拿走了一封信。
……
青山马场外
唐进点了五千轻骑,分成五队,自己带一千,白方带一千,魏无言带一千,还从军中挑了两个千夫长各带一千,由马场后的小道上了西崎山,从五个不同方向朝着辽人的大营而去。
常喜扶了扶头盔,瞪着前面的唐进,“你到底是什么战术?这么保密?”
“战术只告诉带军将领。”
意思他不是重要的人咯?常喜目光更凶狠了,奈何唐进没反应,他只得泄气的收回视线。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干嘛非要跟来当什么监军,如果唐进不能破敌,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亦书阁里,白瑾年如老僧入定,淡定非常。
一身黑衣的冷谦双手抱剑站在他身后,面色平稳,和白瑾年一般无二。
白瑾年忽道:“他想当将军,你觉得这是他的最终目的吗?”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冷谦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
“他不是士兵。”却想当将军。
白瑾年道:“能破辽人,必定是万里挑一的将帅之才,自然是做得将军的,看来,我们得上书朝廷请封了。”
冷谦道:“海陵有将军,一山不容二虎。”
白瑾年视线莫测的看着手上新送来的那封信,唇角淡淡勾了些许,“奸细,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站起身来,吩咐:“点两万龙威军,我们从西崎山后麓绕过去,随时策应。”
“世子要亲自去?”
“去准备。”
冷谦拱手:“是!”
……
又来了。
上次催促兰成等人出城破阵的时候,就是眼前这个副将,他到来,必然没有好事。
兰成垂了垂眼眸,问道:“有事?”
伍春站在很远的地方,口气倨傲的很,“养了这么多天,你们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吧?立功的机会来了,将军说了,给你们点五千兵马,只要能杀了辽人叫阵的巴克苏,就收你们入营,到时候你们就是有俸禄的海陵军了!”
他们都受伤了,如今也不过稍好而已,瘸的瘸,残的残,如何应战?
没有人应声,大家看着他目露凶光。
伍春自然一点不怕,这些人在他的眼中连蚂蚁都不如,他冷哼,“这是军令,彭天兆,你给他们解释一下军令是什么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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