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赵兄这个策划非常好,崇国公在我庆元府三年,将庆元府治理的井井有条,特别是打击海盗倭寇成绩斐然,让我们这些靠海运做生意的人获益良多,如今崇国公自请上前线抗敌,我等的确要尽一份力!”绍兴茶商曹峰点头附和赵颀的说法。
“保家卫国,捐献钱财我等义不容辞,但这些钱一旦被朝廷知晓,不知道会不会挪作他用甚至被官员贪腐?”高玉成忍不住问。
“这个诸位无需忧虑,等捐献结束清点公示之后,我们自己派人将钱款押解送去鄂州,不经朝廷和地方官员之手,想来问题不大!”赵颀说。
“就怕沿途官府和朝廷强行下手!”范海龙仍旧有些忧虑,“当初我在余兵部麾下任职,蒙古人屡屡进犯,四川百姓同样踊跃捐助粮草军饷运往前线,但却被许多沿线官府和驻军强行截留甚至贪污,十成运到只能落下二三成,利州都统制王夔更是纵兵劫掠州县百姓和朝廷押解去前线的军饷粮草,杀死押解官兵和朝廷官员,还声称这些人是被蒙古人所杀,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得亏余兵部严查之后将其斩杀,这才将四川兵备整顿的井井有条,稳定了四川局势。”
“余玠死的是真不值当,可惜了!”苏厚幼摇头叹息。
“是啊,余玠守备四川,十多年将巴蜀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蒙古人被他打的丢盔弃甲,甚至还差点儿收复汉中,可惜朝堂奸臣太多,最终落得一个服毒自尽的下场,如今朝堂上有丁大全之辈把持朝纲,这些人治国打仗狗屁不通,但整人刮钱倒是个个在行,这仗才刚开始打,浙江和福建诸州府的商税就调高了两成,田税也加了一成,若是打上三年五年,只怕繁华的江南也要被榨干了!”郑振脸色戚然,一群人都开始闷头喝茶。
“无论这场仗打多久,我们都要撑下去,若是前线兵败鄂州失守,只怕以后诸位能像今天一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都是奢望!”赵颀摇头提醒。
“是啊,死活都要扛着,就看谁扛的久!”
“光是钱财怕也不顶用,如今各处军州的将领吃空饷的太多了,光我知道的一些地方,十成军制只有六七成的兵员,甚至有些地方只有不到五成,朝廷送去的军饷大多都被大大小小的将领瓜分私吞,当年我追随余兵部在四川的时候,吃空饷更是令人瞠目结舌,有些军连四成的兵员都不足,六七成的军饷粮草都被守军将领私吞,余兵部为了整顿四川,曾经斩杀过好几个军的将领,由此也给自己惹下了麻烦,唉!”
范海龙在军队混过,说出来的话自然非常有说服力,茶室之中所有人都听的浑身发凉,就连赵颀都感觉有些心惊肉跳,大宋冗兵冗费之重,完全成了压垮大宋的沉重包袱,而后来贾似道上台之后强行推行打算法,目标也正是针对这些大肆吃空饷的将领,可惜想法虽好,但在执行当中却是歪到没边不说,也让那些吃空饷的将领惊恐害怕,干脆直接就投降了蒙古。
但赵颀绝对没想到大宋的****已经如此之重,一支军队连五成的兵员都不足,这还打个蛋蛋。
而鄂州一直以来都不是防御的重点,这种地方的守军管理恐怕更加松懈,只怕吴潜去了之后会激动的吐血。
范海龙似乎感觉自己的话太严重了,因此又笑笑说:“诸位也别太过担心,虽然各军州兵额不足,吃空饷的将领比较多,这一直都是常态,但我们大宋打仗并非都是靠厢军,禁军和各地乡勇打起仗来也都很卖力,当初在四川,余兵部就招募了许多当地义勇严格训练,很多次都将蒙古人打的屁滚尿流!”
“范兄,你在四川呆了好几年,熟知四川情况,你说这次蒙古人十万大军进攻四川,四川能抵抗多久?”曹峰问。
“这个不好说,以前蒙古人进攻四川都不是精锐,只是一些千户长万户长,再大点儿的将领就是旗主亲王等首领,人数最多也不过两三万人的规模,分散劫掠之下各部敌人并不算多,有的甚至只有几百人,只要守住城池不失,然后伺机反击,其实并不难打,蒙古人最可怕的地方是与他们在无险可守的地方正面马战,基本上打不赢,他们的马速太快,而且弓箭异常犀利,四川除开成都府地势相对平坦之外,周遭基本上都是崇山峻岭,对于蒙古人来说并不占优,当初余兵部防守四川,就是抓住四川的地利优势,利用蒙古人不善爬山攻城的弱点,在重庆和四川许多地方修建石城石寨,这些石城石寨都修建在一些地势险要的交通必经之路,易守难攻,蒙古人在这些地方非常吃亏,如今即便是余兵部不在了,但我知道四川官员和各地守军还在继续执行余兵部的策略,这些年一共修建了数百座石城石寨,这次虽然蒙哥汗亲率十万大军攻打四川,后果有些难料,但我觉得只要防守得当,蒙古人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攻破四川,但具体多久无法判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余兵部还在,我可以大胆推测蒙古人基本上攻不下四川,但眼下……唉……”范海龙解释一番之后摇头叹气。
“朝廷逼死余玠,算是自毁长城,奸臣贼子着实可恨!”苏厚幼咬牙切齿的重重一拳砸在茶几上。
房间里又是一阵的摇头叹息,默然喝茶之后赵颀打破沉静:
“余玠在四川经营这么多年,留下的也大多都是他当初的麾下将领,都非常熟悉如何对付蒙古人,而且还有一个因素也对蒙古人不利,那就是蒙古人这次进攻四川的人太多了,特别是蒙哥汗亲自带兵,肯定携带有大量家眷和仪仗,四川气候地形和西北草原完全不同,水土不服不说,数万人每天挤在一起,说不定会发生瘟疫,若是蒙哥也染病,则大军肯定会军心不稳,再若是四川守将能够据险而守,死死守住重庆,这样蒙古人即便是占领了四川,也无法快速南下攻打荆襄,所以我以为,这次四川战局的关键节点就在重庆府,守住重庆,只要坚持一年两年,蒙古人劳师远征定然坚持不住,我听说重庆有一座钓鱼城,不知范掌柜了不了解?”
赵颀看着范海龙。
“钓鱼城我太熟悉了,当初筑城的时候我就在合川当监军,动用重庆府十万余百姓,费时一年零七个月方才修好,整座钓鱼山都被修成了一座石城,石墙高两丈,下面就是嘉陵江、涪江和渠江三江交汇之处,简直就是一座鬼门关,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是绝路,赵兄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范海龙解释之后很是疑惑的问。
“我是在码头听人说起过钓鱼城,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险峻无比,所以想起来特地问问,我在想重庆有钓鱼城这样的险要雄关,只要防守得当,蒙古人十万大军只怕也并不一定能够轻松得手!”赵颀笑着说。
“赵兄这个推断倒是靠谱,钓鱼城这个地方完全不能凭借人多攻占下来,除非是防守失误,况且蒙古人根本就不擅攻城,最大的困难是钓鱼城下濒临三条大江,完全没有任何地方展开部队,就连打造攻城器械都非常困难,若是强攻,城上的弓箭石砲可以迎面而下,狭窄陡峭的山路将会成为蒙古人的一场噩梦……”范海龙眼神发亮的连连点头。
“既然钓鱼城过如此险峻,蒙古人定然不容易攻破,只要重庆不破,则十万蒙古大军便不能顺长江而下攻打荆襄,则鄂州的压力必然会小很多,若是蒙古人执意要攻下钓鱼城,则十万大军会聚集在狭窄崎岖的大山之中,吃喝拉撒和物资补充都非常困难,加上地形不熟水土不服,挨到明年夏天天气炎热之时,再有瘟疫流行,说不定蒙古大汗也会挂在钓鱼城……”
“赵兄,何为挂在钓鱼城?”郑振好奇的插话。
“哦,哈哈,挂就是死的意思,孔雀东南飞之中有一句: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蒙哥汗亲率十万精锐攻打四川,但却迟迟攻不破一座钓鱼城,气急攻心之下说不定就吐血死了,岂不就如同自挂而亡!”赵颀笑着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解释。
“哈哈哈哈,赵兄虽然只是说笑,但若蒙哥汗真的死在了钓鱼城,我们大宋这场危机必定荡然无存,如今虽然蒙古攻打猛烈,但这军国大事我等也只能干着急说说而已,既然四川有钓鱼城这等天险凭据,我等心里也略微放心一些,诸位请喝茶!”郑振端起茶杯大笑。
“郑兄说的是,这军国大事我们也做不得主,只能说说而已,喝茶喝茶!”
几个人都举杯慢慢品茶,东扯西拉一阵之后,话题再次回到赵颀捐款的这件事上,赵颀把自己的想法也仔细的讲了一遍,几个人也都纷纷表示会捐一笔钱。
“诸位,今天先不忙捐,既然大家都如此热心,要不我们就广邀一些朋友,举行一场义卖会如何,这样也能调动更多人的积极性!”赵颀摆手拒绝了正在掏腰包的郑振等人。
“赵兄,何为义卖会?”苏厚幼不解的问。
“义卖会就是我们各自拿出一样自己珍藏的物品,到时候放在一起竞买,若是有人感兴趣买下来,则这笔钱无论多少都捐赠出来,这样既比较有意思,也能表达诸位的义举,比之单独捐钱会更加让人有兴趣,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咦,赵兄这个方法好,不光有意思,定然还很热闹!”
郑振等人明白过来后瞬间都来了兴趣。
“那干脆就把义卖会的场地放在我这三味居,到时候一切茶水开销都由我负责!”范海龙很是激动的要求揽下主会场的资格。
“哈哈,如此正好,不仅这场地有了,茶水也有了,范兄这茶楼肯定也会名声大振,实乃一举两得!”郑振等人全都抚掌大笑。
“那我们何不好好商议一下该如何操弄这义卖会,看看该邀请哪些人参加,还要斟酌分辨义卖之物到底价值几何,义卖得到的钱款如何归集等,既然是捐款,总要弄得妥妥当当才行,不然最后事情没办好,还弄一裤子泥巴就得不偿失了!”范海龙兴趣十足的催促说。
“范兄说的有理,此事的确要好好策划一下,不然最后有人还以为我们是骗子,落得一个两头不讨好,今日既然赵兄的募捐活动已经开始,那我们就还是以赵兄为头,他在这方面有经验,我们帮忙查漏补缺和宣传跑腿,范兄负责布置会场和人手茶水,诸位以为如何?”郑振点头说。
“如此甚好,义卖会我们也是第一次听闻,赵兄虽然年幼我们许多,但见识不凡,有小龙湾海港这等商业典范珠玉在前,我等不敢献丑,一定会帮忙摇旗呐喊鼎力助威,若是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能为抗战保国尽一份力,我等义不容辞!”苏厚幼非常认真的对赵颀拱手。
“一切都听赵兄吩咐!”郑振、曹峰、高玉成、范海龙全都一起对赵颀拱手。
赵颀站起来抱拳行礼:“承蒙诸位看得起,也让赵某感慨,实在没想到庆元府还有如此多的仁人义士,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辞了,就此由我们几人组成一个抗战保国义卖筹备委员会,就如同各行会一般,我等皆为正副行首,义卖之事我等都一起商量办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力争把这个义卖会办好,为崇国公和鄂州前线筹集到一笔捐款,诸位以为如何?”
“好,有了这个类似行会的头衔,这件事操办起来更加有名分一些,同时也就能直接和各行会进行沟通,这样宣传起来也更加方便!”
“正是,赵兄这个提议好了!”
“那我们便推荐赵兄担当这义卖会的行首,我等皆都为副手!”
“如此最好,赵兄的小龙湾海港的策划完美无缺,这区区义卖会定然也能策划周全,我等跑腿便是!”
郑振等人全都眼前发亮,七嘴八舌的讨论几句之后纷纷推荐赵颀当这拍卖会的头领,赵颀没有推辞便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一阵商讨之后,很快也确定了几个人各自的责任。
赵颀作为委员会的一把手,自然还是负责总体策划,为整个义卖会从头到尾设计一整套的制度,保证义卖会能够顺利进行到底,中间不能有太多漏洞。
郑振熟知杨公镇海港附近大大小的行会,负责和这些行会进行联系。
范海龙负责布置义卖会的场所和接待工作。
高玉成和曹峰、苏厚幼三人都不是杨公镇海港这边的人,不过也常年庆元府和温州福州等地来往,认识的人也不少,可以帮忙在认识的商人之间帮忙宣传,尽量多拉一些人进来参加拍卖会。
特别是苏厚幼,竟然还认识不少鄞县的大学士,细问之下赵颀才知道,这苏厚幼竟然还是苏轼后人,他们这一脉本是苏轼长子苏迈之后,元丰之后为躲避战乱从江西隆兴府迁去鄂州,至此定居下来,百余年相传已经繁衍了八代,家族之中大部分人虽然仍旧读书做学问,但为官者已经极少,但因为苏轼在大宋的名声太大,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说是苏轼后人,必然会被尊重追捧。
苏厚幼虽然经商,但其实学问也相当好,不光是举人出身,而且年轻时候还曾进京参加过省试,不过当时正是史弥远专权之时,苏厚幼看不惯史弥远的作风直接弃考回乡,然后就弃文从商当起了茶叶贩子,数年之后凭借能力和苏氏后人的名声也逐渐做成了大茶商,然后干脆去福建种植茶园当起了庄园主。
苏厚幼虽然是商人,但文人的气质还是很足,不太屑于和官府勾结来往,加上茶叶本来是就是朝廷专营榷卖,这些年茶园的生意也一直不温不火,不过他却不以为然,自己种茶自己喝,在建安还修了一座书院和茶楼,没事就教学喝茶游山玩水,日子过的十分逍遥自在。
而赵颀此次为他的老家鄂州捐款,苏厚幼深受感动,迫切前来结识赵颀不说,为了将这场义卖会弄好,他也决定多去联系一些鄞县当地的名士,看看能不能筹集一些名人字画拿出来义卖。
“赵兄,我又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人热闹闹的谈论一番之后喝茶,鄞县茶商高玉成犹豫了许久之后开口。
“高掌柜直说无妨,今日我们就是在一起商量,争取能够把这个义卖会办得更好!”赵颀笑着放下茶杯说。
“就是就是,眼下我们就是一起筹备这场义卖会,高兄何必掖掖藏藏,但说无妨!”郑振等人都一起点头。
高玉成端坐之后正色说:“既然是为前线捐款,我们光把眼光落在杨公镇略显得有些不够,其实鄞县才是最好的地方,鄞县人口超过七十万,城内云集数千家商行,富商豪绅也多,若是我们把会场放到鄞县去,可能效果会更好!”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片刻之后郑振揪着胡须点头说:“赵兄这个提议自然很好,但鄞县我们都不太熟,操作起来恐怕麻烦不少!”
“麻烦只是其一,鄞县还是府城,事情闹得太大怕引起知府大人的不喜,听闻新来的知府赵葵脾气不太好……”曹峰也跟着补充一句。
“一个武夫脾气怎么会好,当年端平入洛这赵葵便是大军统帅,结果开封没夺回来,反而被蒙古人打的屁滚尿流……”苏厚幼更是不屑的摇头。
“也不能这么说,端平入洛失败也不能全怪将领,当是情形很复杂,最主要的是朝廷根本就没准备好,大军前线打仗,后面粮草运转不及,再加上蒙古人又掘断黄河,各种情形都对大军继续作战不利,赵葵才不得不撤军,其实赵葵打仗还是很厉害的!”范海龙在部队混过十多年,因此对赵葵的评价还是很中肯。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赵颀听了几句之后说:“高掌柜就是鄞县人,对鄞县也肯定很熟,既然有这个提议,其实我们也可以参详一下,杨公镇跟鄞县比起来的确差很多,其实义卖会放在哪里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够筹集到更多的捐款才是目的,而且赵葵自己也和蒙古金国都打过仗,算是一员沙场老将,他肯定更加清楚眼下崇国公在鄂州的状态,我们去鄞县募捐,想来他不会找茬子!”
“赵兄这句话说得有理,赵葵不是心眼狭小之辈,当初余兵部对其非常敬重,就连吉国公孟珙也对其赞赏有加,在朝廷声望也非常高,若是他知道我们是为了鄂州抗蒙前线捐款,恐怕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会大力支持!”范海龙接着赵颀的话头说。
听赵颀和范海龙两人都这样说,郑振等人都慎重的表示先去鄞县打探一下再说,若是能够拜见赵葵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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