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阳府,在清廷眼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是一个大大的麻烦和火药桶。这个火药桶也不是在清朝时才出现的,而是从元朝时就已经出现了。
早在元朝至正年间,郧阳一带就已有流民聚此,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这里的地理形势十分复杂,西起终南山东端,东南到桐柏山、大别山,东北到伏牛山,南到荆山,山峦连绵,川回林深,流民只要往山里一躲,官府基本上就没有好办法了。
因此当时的官府是将这一代作为封禁区的,不允许百姓迁入,到了明朝依然实行封禁政策,曾派遣卫国公邓愈率兵到房县清剿,“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
可是自明中期之后,由于土地兼并等原因,再加上连年的灾害,导致大批的农民破产沦为流民,而当时成批成批的农民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其中湖广荆襄地区就是非常大的流民聚集地,来自鄂、豫、陕三省的流民汇聚于此,总人数高达一百五十多万人。
这些没有了土地的流民,为了活下去发起了两次荆襄流民起义,第一次发动起义的刘通自称“汉王”,义军人数高达数十万人,声势之大几乎前所未有,后来被明军给镇压了下去,而后第二次又有流民发动了起义,这一次的规模比前一次更大,流民响应者达百万,天下都为之震动。
而这一次被镇压之后,明廷终于开始寻找其他的方式来解决流民问题,于成化十二年设置了勋阳府,并允许流民在山区附籍为民,开垦荒地,永为己业。可是这样问题就彻底解决了吗?依然并没有,明清之际的勋阳府,依然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
目前复汉军拿下了勋阳府,同样需要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问题。而这一次宁渝便是前往勋阳府,一方面是为了招募骁勇善战的勋阳兵,另外一方面便是为勋阳府找出一条出路,因此在大婚之后不久,便急匆匆开始了出巡。
从武昌到勋阳府的路途十分遥远,再加上这一路上道路不靖,因此宁渝加上警卫营的人马,前前后后走了数日,沿途的初春风景虽然也十分养人,可是宁渝内心的焦虑却又多了几分,原因很简单,自从过了襄阳府以后,这一路上的景象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穷。
不同于原来云梦县那般的穷,勋阳府的穷更是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本身地势处于群山之间,耕地数量自然有限,很多人家都是直接从山上开辟田地,产量极为微薄。
到了勋阳府内,宁渝才发现边境处有一行官吏正等候与此,其中为首之人,正是复汉军前不久正式任命的勋阳知府。
勋阳知府穿着打扮并没有多么奢华,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剃得干干净净,留着一层蹙青的头皮,脸上的皱纹叠着皱纹,第一眼看上去倒多了几分苦相,他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宁渝深深行了一礼。
“下官勋阳知府郭崇见过少将军!”
听到郭崇这个名字,宁渝这才从记忆当中快速搜索到了这个人,当下有些惊讶,因为根据复汉军的资料中所述,郭崇原本就是勋阳府的豪族子弟,可这豪族子弟如今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在田间劳作的老农。在复汉军进军勋阳府之前时,郭崇便率众起义,投了复汉军,于是便被任命为勋阳知府,以便于稳定局势。
宁渝不由得在心里多了几分揣度,此人莫不是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看到上官神色有异,郭崇苦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下官这番打扮绝非是对少将军不敬,实在是因为下官从小便习惯了如此打扮,如今也不曾顾忌到官威官体,实在是因为勋阳太穷了些。”
此话一出,宁渝反而多了几分好感,能够认识到自己治下目前的现状,便依然是很不错的守牧官,这全天下更多的,是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官。
“在元朝时,勋阳穷困,到了明清还是穷困,如今在我复汉军手上,一定要改变这种局面。”宁渝坚定道,这件事很困难,可是必须要去做,只有解决好了勋阳的大麻烦,才能转化成伐清的助力。
郭崇轻轻点点头,“下官是勋阳人,对这种局面更是痛彻骨髓,只是大人这一路走来,想必也曾见过,我勋阳既无田地矿产,又无商旅沟通,除了悍勇无匹的汉子,便再也没有其他了。”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勋阳人向来能战善战,哪怕是在清朝时,也曾有民众反清作乱,郝摇旗就曾据此地力抗清军,等到再过上几十年,川楚白莲教起义的初端,同样源自于勋阳,形成一场席卷川楚等地的大乱。
想到这里,宁渝也就开门见山:“如今我军正处于关键发展阶段,同样需要大量的青壮入伍为兵,每个月五两白银津贴,立功后会授田,战死后亦会授田。”
“可当真?要多少人?”郭崇自然喜不自胜,若是能够将勋阳的青壮尽数派出去当兵,那不仅能够养活勋阳的无数百姓,还能减少许多不安定的因素,自然是大力支持了。
宁渝轻轻点头,“此事自然不假,不过在征兵之前,我想先去勋阳下面的各县走访一遍,看看那里的实情。”
想要将勋阳府发展稳定起来,只有亲自下去看看,宁渝心里才会有底,征兵一事此时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先往后放放吧。
郭崇反而有几分犹疑,似乎有些话想要说,可一直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宁渝没有兴趣跟他猜什么谜语,当下也很直白道:“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现在提出来,我这次来勋阳,就是为了解决问题。”
郭崇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叹了多少次气了,咬牙道:“如今我勋阳全府毕竟刚刚首府,郧县和郧西虽然已经初步恢复,可其他地方仍然处于混乱状态,若是有人冒犯少将军虎威,下官担待不起。”
宁渝却是深深打量了郭崇一眼,道:“我这次带了一个警卫营,寻常清军都难以损我半分,更何况四处的流民匪徒?至于招待一事亦无需郭府尊担忧,此次出巡我军已备好了干粮,不会取地方一分一毫。”
这最后一句话却让郭崇老脸一红,他是那种真正为民考虑的能吏,因此生怕宁渝这一行人去大索地方,如今得了宁渝的承诺,倒觉得自家不开眼,不免有些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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