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婉此刻的语气一改平日的温婉,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让决明一愣,只是她虽不是他的主人,但她的命令明显是经过了主人应允的。所以他接过信后立刻俯首,字句有力道,“决明定不负清婉姑娘所托。”
说罢,决明闪身而去。
莫秋悄无声息地瞥了眼决明离去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么严肃的事情,主人为何不派她去做?
这时,雪清婉的目光落到了莫秋身上,语气放缓了些道,“前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险些出事。最近你探查兵器厂也颇为辗转,便留在我身边休整一下罢。”
闻言,莫秋心觉感动——原来主人是信任她需要她才留她在身边的。
“莫秋遵命。”语毕,莫秋见雪清婉再无旁的交代,便退了下去。
莫秋离开的暗风卷得琉璃灯芯微微浮动,光影扑闪间,映在二人脸上缓缓摇曳。
空气逐渐安静下来,许淮闻望着身畔神色冰冷的雪清婉,音色轻缓道,“清婉,你方才交代决明盯紧燕嫔,莫非是怀疑此事燕嫔也有参与其中?”
“嗯,外祖父在信中提到,舅父虽因勾结八皇子的罪名入狱,但财政大臣关鹏云在圣上面前却极力维护八皇子,说其年幼无罪实不当罚,圣上也因此未曾对八皇子多做责怪,只是禁足了八皇子的生母燕嫔略作警示,由此可见,燕嫔与关鹏云或许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共同伪造证据诬陷舅父,再使燕嫔从关鹏云那儿取得某种利益”,雪清婉白玉似的指间点着桌案,眉梢微低分析道。
许淮闻恍然,“原来如此,所以燕嫔那儿可能会露出马脚。”
雪清婉却有些无奈地垂叹一声,“这些也不过是我的推测,若是真没有真凭实据,只能通过伪证暂时救下舅父,再想办法彻底替他洗白了。”
许淮闻瞧着她焦忧的神色,伸臂揽过她的肩膀,微侧着垂头安抚道,“你思虑周全,决明办事妥帖,你舅父会没事的。”
听着他柔似薄雪般的声音,她躁动不安的心绪消解了不少,半倚在他怀中,又渐渐将头埋在他温厚硬朗的胸前。闻着那清淡芳新的气息,她墨绒烟眉褶起,清美的面色中夹杂着几分痛苦,一些话梗在喉头却欲说还休。
他望着怀中她明明娇纤却承载了太多的身肩,不由一阵心疼。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静默无言地陪伴在旁。
似乎将头在那衣襟中埋了太久,雪清婉微微转头深喘了两口气,抬目看向许淮闻的脸,水眸半睁,声音轻若浮铃,“后日你便要十九岁了。”
“嗯”,许淮闻清颈稍低,与雪清婉对视着,眸光轻柔,“你为我练舞还要操心皇城中事,太辛苦。明日别去茗竹苑了,歇足精神才好。”
“好。”
雪清婉轻叹一息,从许淮闻怀中抽出身子来,起身走向榻头的圆窗前,手指将窗推转过半,露出窗外凉薄凄清的夜色。
星子藏起了身影,皎月孤寂地挂在无尽苍穹之中,只几缕薄云悬浮为伴。凉风抚过,薄云也消散而逝,唯月苍冷孤傲,独守半边长夜天。
几缕被风吹起的墨丝扫面,她回望屋中的男子,忽然露出一抹清笑,“幸好你一直在我身边。”
纬度朝北,温度骤降,适夜,皇城。
影族暗卫的讯息传往之术不输于谷族,不过两个时辰,决明传达的消息和密信便已临至皇城。
皇城另名岁凛城,此刻岁凛城门外,漆幽瓦宇间,两道黑影正单膝跪地朝向另一道黑影。
“决明大人传话,此信交予秦秋梅,紧盯燕嫔,证明昭阳陇冤屈,可用伪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道黑影言简意赅,将手中信件递给跪着的其中一人。
“影风影云遵命!”二人接信铿锵答道,转而跃动消失在夜幕中。
张府。
时至深夜,却仍有一间屋室亮着通明的灯火。屋子中,正有两道身影。
“夫人,这暖身汤您都热了两遍了,老爷今夜回来得晚,您还是早些安睡吧。”一名下人装束中年妇女替桌旁坐的人添了件厚棉衫苦口婆心地劝道。
桌旁正坐着的正是秦秋梅,一袭深绿色袄裙衬出她慈祥和厚的面容,眼角覆上的几道皱纹,替她添了股贤惠的韵味。她瞧着已经泛凉的汤羹,无奈地叹了口气,“老爷查案辛苦,我这个主家的也替他分担不了什么,只能做碗这暖身汤替老爷消寒。阿淳,你再去把汤热一遍吧。”
阿淳瞧着夫人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只好摇摇头端着暖身汤走出屋子。
秦秋梅望着那加了一重厚棉的门扉,眼神里泛起些愁绪,捏着一串念珠自言自语道,“此番小泠兄长受难入狱,也不知这罪名是真是假,唉,望小泠泉下保佑罢。”
忽然这时,一阵冷风旋起,一名黑衣人落在了秦秋梅面前。
秦秋梅面上一惊,刚想叫人,这黑衣人便单膝跪地,手奉信笺一封,道,“秦夫人,深夜惊扰属实抱歉。特呈此信而来,还望夫人过目。”
见黑衣人似乎并无恶意,秦秋梅压住心中惊吓,将疑地接过信打开。
读罢信后,秦秋梅面上浮露出几分疑惑,“寒阙王怀疑昭阳陇是含冤入狱,托我暗中调查,将真相呈报给老爷?”
没错,雪清婉将信上的署名写成了“东璃澈”——假借东璃澈之名交代此事,若是成功,不仅给东璃澈积下了张家的人情,也能让他认清林家的面目;若失败,也牵连不到任何人身上。
跪在地上的影风点头回话道,“是。昭阳陇之案此时已查出实证,寒阙王若直接通报圣上或找张提刑有所不妥,由夫人出面调解最为合适。”
秦秋梅听影风一言,微微点了点头。昭阳泠是她嫁进张府前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却不幸早年病逝,此番昭阳泠的兄长遇难,她自然是想出手相助的,奈何无从下手。此番寒阙王能把这个机会给她,她欣然受之。
只是……秦秋梅瞧了影风一眼,面对这等大事她还是要谨慎些。
“你既说此信是寒阙王所写,可有证据?”
影风站起身,从腰带上取下一枚墨石小佩,上面雕刻了“影”字。
见状,秦秋梅安下心来,“寒阙王贴身暗卫隶属影族,没错了,应当是王爷派来的人。”
影风躬身道,“寒阙王交代,此事可从燕嫔和关鹏云身上下手,属下告辞。”
语毕,影风便嗖的一下消失掉了。
秦秋梅眼神一晃,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见屋内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她摇了摇头,一面将那封信放在蜡烛上烧尽,一面思索着影风最后一句话。
“燕嫔?财政大臣?”秦秋梅敛着眉头。
她自是知道昭阳陇是被财政大臣关鹏云所检举,也知道昭阳陇罪名中有一条是和燕嫔之子八皇子有所勾结。
火光扑朔,纸烬飘摇。
“明日入宫去拜访一下燕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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