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春分。
李寇打状元桥上过,两个小孩拦住他。
那是郑屠家邻居。
大孩子笑呵呵给李寇塞了一荷叶猪肉。
李寇往桥下看去,那对憨厚的夫妻冲他拱手。
两个孩子的身体果然比前些时候健康多了。
“春分已到,你们打算做什么?”李寇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瓜问道。
大孩子想了一下才腼腆地说:“帮大人挣钱。”
小孩子争着说:“大兄要去读书弟弟在家挣钱。”
李寇笑道:“都去读书岂不更好呢吗?”
大孩子沮丧道:“县学的束脩多了好多。”
李寇奇道:“那能有多少?”
大孩子道:“说是先生要收束脩学校也要的。”
李寇心下吃惊连忙道:“这么说今年的束脩比往年多了?”
小孩子咕哝:“往年都不收多余的大钱。”
李寇急问大孩子家里要拿出多少。
这一问他明白宋朝官府的打算了。
文人都念宋朝的好,可老百姓哪一个会爱这旧社会啊。
官府的意图很清楚,就是要从小商人手中擢取更大的税利。
无它!
今年只怕蝗灾肆虐州县,渭州须保证捱过这个灾年。
李寇告别两个孩子,叮嘱他们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也要吃好,他推着手推车走下状元桥,在州府衙门外看了两眼。
比之前几日这里往来的公人多了十数倍。
“李大郎!”有人自衙门里出连忙拱手。
李寇一看,是潘原县的一个押司。
那日城东一战,慕容彦达便回了潘原。
这几日,州衙刑名公干早解了闹鬼之案。
两个捕头对合伙杀害两个县令,迫使三个县令仓皇而逃的事供认不韪。
此外,两人供认老卒杀人案本是他们所为。
先灌了冷酒又放上阳药,那厮快活后迎面风打便丢了半条命。
对此,秦凤路宪司判决是“老卒有过,过在暴虐,判杖三十,禁半年”,“兰、吕宵小魅惑上官,杖八十,于州衙禁牢监管三年,转牢城营周转干系”。
此外,爨同知“不守本分,为小人所迷惑,幸得迷途知返,提交有司责令,议黜出身,交付三衙批复,先居留渭州,等待诏命”。
同时,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府推举“潘原县令慕容彦达,审理本案有功,推为首功”,又举荐“渭州军马钤辖曲克诸人,剿贼有功,可为渭州兵马都监押”等等。
李寇并未打探这些,他一心只在立寨事。
里寨,须先有足够的粮食。
李寇想起早上在手提箱空间里看到的景象,心中不由由衷地高兴。
他原本就在手提箱空间里种下了三百亩小麦,其余土地全部用来套种。
其中玉米这样的高产经济作物有三百亩,还是和豆子一起套种。
另有土豆番薯总共两百亩,村委会前后的空地也被他开垦种植蔬菜。
今日一早小麦竟已开始抽苗。
这和他判断的现实时间一年可种植四次的时间差很吻合。
他问过朱文修好城墙的时间。
那是五黄六月的天气。
“如此算来到时我手头差不离有两万斤小麦,玉米更多,混合土豆番薯足以供应一寨八百余人捱过灾年。”李寇依旧有些不安,“民寨初立,真有流民只怕我的粮便是他们的粮,我要把他们变为我的人首先要有粮,数万斤粮食只怕不够——何况到时州县出现蝗灾,我若不能做些什么,那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的目光盯着那几个粮商。
渭州几个粮商手中的粮,到时定为折可适口袋里的救济粮食。
但泾州陈家粮行的粮,如今却不知谁在觊觎。
陈家毕竟是与西贼勾结的,旁人容得西军须饶不了它。
李寇又想到近几日身边人的举措了。
他见吴大匆匆越过人群直奔城外,晚间倒也能见他归来。
那是在侦探西军的动静呢。
折氏父子最近也忙着自家的事。
便是姚平康这几日也未见踪影。
这些且都不提了,流民连日来待他越发亲近。
他推着手推车去的时候,已有妇人孩子跑来帮忙。
那么马姑娘现在又在做什么?
李寇只看她忙忙碌碌又要准备琉璃盏大会又要忙着积攒粮食,便也由得她。
“今夜要与她商议一下,琉璃盏大会只在这几日,到时钱财入手可否从陈家粮行分一杯羹?如今粮食多些将来人口便多,成大事者须以人口为第一。”李寇这么想着。
他被潘原县一押司叫到,正想到蝗灾来临如何收揽人心。
李寇见那押司笑容可亲向他拱手,也停车冲他回礼。
押司在经略府门口得李寇回礼,脸上笑容越发亲近。
他快步跑下台阶来到李寇面前,看李寇坦然自若推着车踽踽独行心下佩服至极了。
“李大郎真是君子。”押司道。
李寇道:“姜押司有公干来此么?”
姜押司叹道:“还不是为了夏秋蝗灾一事。”
李寇问道:“慕容知县如何应对?”
“依大郎所言先养土鸡,又让民众自成行伍,整日在田间挖蝗卵深巢,然蝗灾一来必定铺天盖地,国朝三五年里必定有一场蝗灾,此番到了关西只怕也要别处赈灾才是的。”姜押司摆手不提这个,他只要问李寇立寨时选在哪里。
李寇奇道:“北原似乎并不在潘原境内?”
“毕竟近了些嘛。”姜押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寇笑道:“姜押司有话只管说。”
那厮才讪讪问道:“不知大郎立寨还需人手么?”
李寇心下大喜,面上一团为难。
姜押司急忙道:“也是为了应对蝗灾……”
“多少?”李寇先问潘原有多少要安排的流民。
姜押司急忙道:“连同本地的也只有三百余人。”
李寇思忖片刻才道:“看来此事乃姜押司主管。”
姜押司点头道:“正是洒家主管这泼流民与闲汉。”
他看着李寇很是热切。
那些人在他手中是累赘。
李寇道:“这怕是有难度……”
“有安抚钱粮,”姜押司低声道,“但凡大郎能帮洒家一把,这钱粮……”
这厮真敢以公粮充任安抚麦子。
李寇正色道:“此为取死之道,押司若如此办理必定有粮商愿意相助,我若也收了安抚钱粮外的物资,又与那般人有何两样?”
姜押司大喜:“大郎果真能帮?”
李寇道:“紧日子只怕要更紧了。”
姜押司眨眨眼又低声道:“大郎仗义,洒家也不是小气之人……”
他竟说出一番让李寇惊喜的话。
姜押司给李寇出了一个主意。
他建议李寇以一千两百个流民为由,再请经略安抚使府批准立寨弓箭手五十人。
如此,依朝廷律法便能减免三年的地税了。
此外,倘若李寇有存钱的话可以勾买粮食以减轻官府压力为由再申请立寨后的地税减免。
“大郎既有武艺也有钱粮,只需负担五十人的口粮便能少交大批粮食。”姜押司道,“如若人口过千必有厢军进驻,大郎与折氏交情很深便以律法所定为由,申请供应厢军与弓箭手的给养,倘若大郎能当上寨主,那也是正经的官身,每年只要押送一批粮草到平夏城就是了,三年免除地税那可是一大笔钱财节省。”
李寇喜的是竟有如此便利。
但他料定折可适必不准他提辖厢军。
那便换别的好处?
李寇忽然心生一段悲哀。
流民也是人,可如今竟成了财货般的人。
倘若不是这外挂,他只怕也与流民一样的境地了。
宋朝,居也大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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