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坍塌的民房,哭泣的人群,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施粥棚——
李楚楚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在了断壁残垣上,简直是欲哭无泪。
虽然自己脚程够快,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想崩溃有没有,任何人试一下一天连续六次跑回同一个地方,还是饿着肚子这样兜圈圈,也一定会想去死一死算了,
忽觉旁边似是有两簇视线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习武之人的警觉让李楚楚手按剑柄一个旋身,正对上旁边角落里一个行动迟缓的乞丐。
李楚楚怔了下,手松开剑柄,努力露出一个自以为好看的笑脸——
那乞丐喃喃了声“尼玛”,终于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手中的破碗当啷啷一直滚到楚楚脚下——
本来选了个离粥棚最近的位置,好在施粥时第一时间冲过去领粥,却没想到碰到这么个极品的!
你说好好的你兜什么圈圈啊,试问有谁受得了一天之内连续六次亲眼看到一个人鬼影似的跳了就走,走了就来,来了又跳,最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每次只要自己一看过去,那灰扑扑的人影就会抱着怀里的铁棍来个乾坤大挪移转向自己……
自己有这么丑吗?楚楚下意识的抹了下自己这张脸,瞬时惆怅无比——好像因为那个极品表哥,自己这段儿时间都没在家呆过,也有几个月都没照过镜子了……
“排好队,排好队,施粥了——”那边粥棚处忽然一阵喧哗。人群呼拉一下就围了上去,很快挤了个水泄不通。
李楚楚叹了口气,认命的捡起地上的破碗,这人都被自己给吓晕了,怎么着也得给他领碗粥才是。
领完粥还得赶紧寻那杀千刀的采花贼,不然,家里那几口怕再过一两日就得饿肚子——
当然,他们倒是都心疼自己,并不愿自己出来受苦,只是二叔醉心武功,根本不理世事;二宝他们帮人走镖,可每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人走一趟镖能挣二三十两,他们能挣个二三两就不错了,还有很多次,回来时手里一分银子都没落着。
下意识摸了下头,好像自己很多次也是这样啊,想想还真奇了怪了,明明到手的赏银也不少,怎么总是没等回到庄里呢手里就空了呢?
算了,除了练武时被老爹赞过领悟力惊人,生活上很多事情李楚楚很少有想明白的!
正自发呆,一个清雅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碗给我——”
李楚楚仿若被雷劈了一样,直到跟着人群梦游一般端着碗离开,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最关键的是,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冲动——
那就是向所有人宣布,这个男人是我的,是我李楚楚的!
太羞人了!李楚楚一下捂住了脸,下一刻却是僵住,却是手里的粥碗正正扣了自己一头一脸……
那乞丐好不容易睁开眼来,正好看到还是那个灰扑扑的人影,却是正举着热乎乎的粥对准自己的头浇了下去,淡定的翻了个白眼,再次昏了过去。
傻傻的看着脚下彻底碎了的碗,再瞧一瞧又一次瘫倒地上的乞丐兄,李楚楚真是万分抱歉:
“那个,老兄,你放心,我会再给你领一碗粥来——”
风一般的再次冲进人群中。十个,九个,八个……
终于又轮到了自己了,楚楚只觉心里好像揣着一万头小鹿,咚咚咚的跳个不停,两个脸颊也好像着了火一样,明明心里想的不得了,却愣是不敢抬头去看一眼……
“汤撒了?”看到楚楚一身的汁水,甚至头上还调皮的点缀着几颗洁白的米粒,傅青轩顿时了然,许是饿的狠了,结果反而弄撒了。
抬手拿起旁边一个碗,用力在锅里搅动了几下,又装满了碗塞到始终垂着头的楚楚手里,因体弱而整日冰凉的白皙手指有着沁人的凉意……
楚楚再次端着碗回到那乞丐的旁边,蹲下来,吃一口,抬头看看天空,吃吃的笑一声,再吃一口,继续望天,继续笑,连身前的乞丐再次醒来都没有察觉。
可怜的老兄愣了愣,下意识的顺着楚楚的视线瞧过去,却是黑茫茫的,什么都没有,直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艰难的撑起身子,边流着宽面条泪边缓缓的向远处爬去……
那也是李楚楚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被别的赏金猎人抢了生意。
可惜不久后,二叔就找了过来,李楚楚不得不跟着二叔离开,哪知再来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魂牵梦萦的美男影子。李楚楚人生中第一次开始和二叔怄气,都是二叔,干嘛要带自己回去,这人海茫茫的……
从此侠女李楚楚就有了个奇怪的爱好,甭管什么时候看到有人施粥,都会赶紧买个碗乖乖的排队去。
再没想到,却在已经绝望后,会在上京的街头偶遇。
拥挤的人群中,李楚楚一眼就看到仪态风流的傅青轩,只觉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什么武功第一,什么行侠仗义,统统见鬼去吧,江湖侠女李楚楚现在最爱的就是蹲在墙角里痴迷的瞧着傅青轩在自己眼前来来去去,蹲的时间久了,甚至旁边的乞丐老兄都看不下去,默默的从自己碗里拿出一文铜钱丢了过去……
也因此,才会在傅青轩被楚琮劫持后,第一个察觉。
更在跑到太子府亲眼见到遭受鞭笞的傅青轩时,楚楚气的差点儿疯掉——即使是这个男人身上的一粒尘埃,楚楚心里也是比黄金还要金贵啊!现在这个混蛋竟敢这样对他!
太愤怒了,让李楚楚来不及谋划——当然,李楚楚也从来没谋划过什么事。倒提着剑就冲了进去,却再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还怕他会碰着的美男,竟会一路跑着,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就噗通一声跳进了黑漆漆的护城河里。
等楚楚把纠缠自己的几个侍卫全格杀掉,却哪里还能看到傅青轩的半点影子?
李楚楚直吓得魂飞魄散,跟着噗通一声也跳了下去,一个人傻了似的闭着气沿着护城河底摸了一天一夜,却哪里有傅青轩的踪迹?
好在老天有眼,正好一个农夫经过,听李楚楚趴在河边哭的凄惨,驻足探问。
“我夫君,掉护城河里了——”李楚楚几乎是冲口而出。虽然不过是第二次相遇,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李楚楚心里却已下意识的就认定了美男,甚至绝望的想着,真是找不到,自己也随他去了吧……
恍恍惚惚的跟着农夫来至家中,一眼看到惨白着脸死气沉沉的躺在床铺上的傅青轩,李楚楚再次喜极而泣,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叩谢上苍——
虽然残了,可好歹还活着啊!
一直到很多年后,李楚楚还清楚的记得傅青轩第一次跟自己回庄里时的情景——
看到本来说要去挣钱养家糊口的自家小姐,却宝贝疙瘩一样从京城带回来一个只会默默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的瘫子,云杉等人一下炸了毛,不顾云楚风闭关时不准外人打扰的禁令,死拉硬拽的把二爷拖了出来。
好容易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云楚风也是暴跳如雷,哪知还没冲进屋里,就被李楚楚挡在门外,傲然宣布:
她已经下了决心,今生就是死也要嫁里面的瘫子,谁要是敢动她的夫君,她就跟谁拼命。
云楚风当时就被吓住了,心里却也明白,这个侄女儿虽是自来孝顺,却最是个一根筋,真是逼急了,说不定真会玉石俱焚。
无奈何,只得退一步,也顾不得练功了,命令二宝几个全天候十二个时辰严密监控,绝不许侄女儿被人沾了便宜,可先是云杉,然后是二宝,最后是大头,一个个的纷纷跑过来抹着泪表示,这个活他们做不了,压力太大了有木有?
云楚风万分好奇,便自己披挂上阵,哎呀妈呀,差点儿闪瞎眼有没有,楚楚那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啊,每天怀里抱着那个男人晃来晃去也不嫌累不说,怎么一会儿偷偷摸摸人家眼睛,一会儿揪揪人家鼻子,甚至握住回小手都要偷笑半天真的有意思?!
终于云楚风想出一条计策——多了个人总得吃饭吧?家里可是揭不开锅了,大侄女儿,你是不是得考虑着出去挣点儿银子花了?
心里更是打定主意,只要楚楚前脚走,后脚自己就把这男人给丢出去!
看楚楚大力点头,云楚风长出一口气,只是那口气只出了半截就哽在了喉咙里——
这出去杀人呢,怀里抱着个男人算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让我带好自己的东西吗?”李楚楚白了一眼近来越来越弱智的二叔,身形一晃,便绝尘而去。
却是第三天上就回返,除了怀里还抱着那个男人,竟是没带回一分银子。
眼看就是年关,帮人走镖的云杉和二宝他们也先后折返,两人回来时倒是兴高采烈,可也一共就带回了不到二两银子——库里倒是有些好宝贝,可那是给大侄女儿留的嫁妆,不管怎么样,也绝不能动一件!
云楚风愁得头发都揪掉了几十根,终于叹了口气,算了,看来今年比去年还要清苦,这么点儿银子,也就够买几十个馒头,肉,还是做梦时吃一口吧……
正自长吁短叹,鼻子忽然动了下,怪哉,这是什么味儿道?香,哎呀,太他妈的香了!
云楚风飞身而出,一下把同样直着眼睛往厨房跑的云杉给撞飞过去,却是停都不停,施展绝顶请功一溜烟儿一样往飘散出香味儿的地方飞了过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二宝和大头比自己还要早,正老老实实的蹲在厨房门口,不时抬起衣袖抹一下口水,无比热情无比诚恳的对着坐在轮椅上掂着大勺的瘫子叫道:
“快,傅公子,这地方也搅一下吧,瞧这耳朵的色儿,哎呦嘿,肯定好吃——”
嘴里说着,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二宝则狗腿的站起来,颠儿颠儿的凑到傅青轩身边,涎着笑脸道:“那个,傅公子累了吧,不然,让我搅——”
“你搅做什么?”李楚楚嗓门儿自来大,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坐直了,细声细气道,“你要是搅得话,这火,奴家就不烧了……”
二宝一抖,看一眼明明坐在炉灶前灰头土脸,却偏还要努力做出柔美样子的小姐,再抖了一下,终于垂头丧气的默默挪出灶房,对着蹲在不远处不住做着深呼吸的云楚风说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二爷,女大不中留啊,不然,就把小姐嫁了吧。”
这么个花痴的样子,也就那个瘫子受得了吧?自己可不承认,是被那锅肉给收买了!
只是一直到很久以后,二宝都想不明白,明明把肉焖在锅里炖是最好的了,姑爷那么个精明的人,为什么那个除夕夜却偏要坐在灶台前不停的拿着勺子搅呀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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