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烟陪着姑母心神不宁地拜了年,回到院子就去见了苏莲岂。
当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显然苏莲岂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平静。
他漂亮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有点委屈,又有点愤怒:“你要赶我走?”
她以为自己没说清楚,连忙解释:“不,不是赶……”
可他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语速极快道:“为什么?因为我说不想当你弟弟,所以你生气了?”
江凝烟摸不到头脑:“当然不是这样,我没有生气。我说了,现在这里不安全……”
苏莲岂却听不懂一般,赌气地看着她:“好吧,我当你弟弟。”
“真的不是因为这些……除了秦绍的原因,这段时间我也仔细想过,这个样子时间长了对你也不好。莲岂,你应该像正常人那样,你不能一直穿女孩子的衣服,梳女孩子的头发,你会长大的,像别的男孩子一样。”
他紧抿着唇,眸光潋滟:“可是你说留在你身边就得扮成女孩。”
凝烟觉得哪里不对,怔怔应道:“是,是这样没错。”
听她这样说,他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握着她的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那我愿意当女孩子的。”
凝烟吃惊地看着他:“莲岂……”
“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让我当女孩子,就算要我当你的弟弟——或者是妹妹,都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
……
最后凝烟还是没能劝他改变心意。她没想到,这个平时对自己一向不甚亲近的孩子会这样依恋自己,可是她还是不能继续留下他。如果秦绍找来,何家也许会保护自己,但一定不会理会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
可她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苏莲岂不得不离开。
那晚在穿堂的惊鸿一瞥,让何致之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直把东府找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找到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小丫头。
难道自己是撞鬼了?这样的艳色,确不是普通女子会有的,何况是一个小丫头?
虽然这样想,到底不甘心,他想在东府寻不到,也许是西府的丫鬟也未可知。
抱着这样的想法,何致之借着来找何寻之的名义,又把西府的下人都寻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何寻之见弟弟一来就揪着自己到处乱走,有些摸不到头脑:“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致之不敢将真相告诉哥哥,否则又会是一顿教训,他支支吾吾眼睛乱瞟,随便指着一个院子想要转移话题,“这儿住着的是谁?”
何寻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便有些古怪:“这是江妹妹的院子。”
何致之想起那天偶然得见的佳人,见兄长神色有异,坏笑一声:“哦,原来是嫂子的地方。”
何寻之没料到弟弟敢这样没有规矩,不由眼神严厉道:“不许胡说!如今我和凝烟尚未定亲,你这样说岂不是辱蔑人家闺誉?”
何致之哼了一声,眼珠转了转:“不如我们去看看江妹妹吧,她来了这么久,我还没正式去看望过。”
听她说要进去见江凝烟,何寻之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何致之一拉他的胳膊:“走吧,自家表妹,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要紧。”
凝烟此时正在为和她闹别扭的苏莲岂烦恼着,自从那天她说过要送他离开后他已经三天没出门了,凝烟不敢声张,只好偷偷过来。
“表妹。”
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出声,凝烟一回头,就见何寻之二人站在后面看着自己。她心下暗恼蓝田不提醒自己有人进来,脸上却不动声色,打了招呼后便邀二人进厅堂去坐。
就在这个时候,她敲了半天的门突然开了,苏莲岂站在门口,还未说话,就听何致之惊声道:“是你!”
凝烟讶然:“你们认识?”
苏莲岂却看也不看何致之,脸色不豫的将凝烟拉进屋,然后迅速将门关上。
……
何寻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紧掩的门扇片刻,动手去拉还在发呆的弟弟:“走了,看来表妹还有事,我们以后再来吧。”
凝烟被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茫然:“莲岂,你怎么了?”
苏莲岂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说话,发出的声音却有些嘶哑:“我必须要走吗?”
虽然不想承认,她还是点了点头:“是的,起码在秦绍离开蜀南之前。”
苏莲岂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低下头:“这种丧家之犬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讨厌呢。”
“干,干嘛这么说?”凝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不要这么想啊,他也只是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有时也是一种实力,起码,现在他们就对抗不了。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他们又能怎么办?
何致之知道了那晚见到的小丫头是凝烟的丫鬟后心中很是感慨,这江家倒是个美人窝,不光小姐清丽脱俗,就连一个小丫头都这样貌美。他想既然这小姐已经是三哥的了,那他要个丫头总是可以的吧?
何致之不敢去求何寻之,加以他对自己极有自信,想着不过是个小丫头,以自己才貌还不是手到擒来?待以后成了事,再去向凝烟求来,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他开始借机往东府跑,带一些小玩意给苏莲岂,苏莲岂对何致之的骚扰烦不胜烦,又担忧这样下去自己的男儿身被人发现,当阿七再一次来过后,他终于决定离开何家。
他静静地注视着凝烟房间的方向,心下微嘲:现在就算留在她身边又有什么用呢,他什么都给不了她,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他痛恨这种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就在他身边,可他一样抓不住。
阿七说得对,他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
对于苏莲岂的离开,江凝烟的解释是她的家人寻了来,要给她赎身,别人也不会过于关心一个小丫头的去留,很快就将这件事忘了。
只有何致之,他就如着了魔一般,非要把苏莲岂找出来,江凝烟也任他折腾,只是对方问什么都说不知。
刚送走苏莲岂的日子,江凝烟还是有些不习惯的,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就算是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可现实总是不由人,他们改变不了,也只能努力接受。
和送走苏莲岂之后的低落相比,更让江凝烟不安的是,秦绍已经来了蜀南十几日了,可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平静地让她以为对方这次来真的和自己无关。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这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人,就如同被猛兽盯住的猎物,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突然发起攻击。
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天一早何家的姐妹就来了凝烟这里,想要邀请她晚上去赏灯。
不说凝烟对她们印象本就不好,只说她自己尚处于草木皆兵的时候,哪里会随便出去外面抛头露面?可她推脱半天,两人仍是极力相劝,话里话外大有她不去就是成心摆架子的意思。
她们这番举动,让凝烟有些怀疑是不是不怀好意,却不想在一边的姑母竟也说,今天何家、文家以及姚家年轻一辈的人都会去,让她勿必要去见见。
凝烟无法,她的那些担忧又不好明说出来,只得应了。
何寻之傍晚来接她,让人多带了些衣物,准备妥当后便出了门去。路上凝烟同何氏姐妹乘轿,何寻之何致之骑马,待到了地方便可下来自行游逛。
上元节这天的饷水城一片热闹景象,沿着街道两边挂了各式花灯,还有连着故事的走马灯等各色灯笼,在微风中摇摇摆摆,自成一景。
几人逛了一会儿,到了明澜湖旁的山坡上,湖边围着不少年轻男女,三五成群,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高声说笑,不时还瞟一下周围的女子,个个都是很兴奋的样子。
随着夜幕降临,堤岸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凝烟正跟着几人在桥上围着一个元宵摊子买元宵,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何三哥,你们在这儿呢!”
凝烟闻声看去,却是姚盈月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姚妹妹,维泽兄。”何寻之见了二人笑着招呼他们过来,就连一直兴致不高的何致之也精神了不少,拉着那个年轻男子到一边去说话了。
姚盈月本来一直看着何寻之,后见他去了何致之那边,过来对凝烟微微一笑:“江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凝烟点点头:“姚姐姐。”
何家姐妹见了她也从不远处的摊位走过来,和姚盈月打了招呼,何兰向四周看了看:“欣月姐姐怎么没来?”
“前几日文二哥送了她一匹良驹,你们也知道,她素来喜好这些,正在家中侍弄呢,说一会儿骑了来给你们看看。”
何兰一拍手:“真的吗,那我们倒要看看,欣月姐姐的马一定不一般。”
吃了元宵,他们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湖边岸堤上几个胆大的姑娘围成了一个圈,手牵着手,踏地为节,边舞边歌。之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看热闹的那些年轻男子也加入进去,围在一起,拍手相合,其中有那互相中意的,借着歌舞眉来眼去,气氛极是欢快轻松。
凝烟被何兰几人拉到热闹处,因着人多,不知不觉竟同何寻之几人走散了。
她见周围都是人,不时有年轻男子眼光放肆地看过来,便干脆往刚刚所在的桥边走去,那里笼罩在灯光下极为明亮,想来何寻之很快就能看到自己。
谁晓得才走了几步,就听得一阵马蹄声疾响,众人尖叫躲避。听到似是有人纵马疾驰过来,凝烟不及回头,迅速往旁边闪让,还未来得及躲开,就听得身边人尖叫,一匹马冲着自己直直奔来,马上之人高高举起马鞭,鞭梢呼啸着朝自己劈头盖脸地抽来。
看清马上少女脸上恶意的笑容时,凝烟的心跳差点停止了。马来得太快,左右竟都无处可躲,她当机立断,护着头脸侧身过去。
马上的少女看到凝烟缩成一团的样子,不由感到一阵快意,让你抢我妹妹喜欢的人!眼看鞭梢已经要触到凝烟,她突然又改了主意,硬是将鞭子转了个方向,狠狠抽到马身上,那马儿吃痛,一声嘶鸣,抬起前蹄就往凝烟身上踏去。
凝烟见了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凭本能行事,人在拼命地躲避着,脑海里却有声音在喊,她躲不掉了,这人是故意的!
少女在马上快意地笑着,嘴里却假装惊呼:“哎呀!这该死的死畜生疯了!快停下来!”一边又叫人上来帮忙:“快来人帮忙啊!”可四周的人都怕这马伤到自己,谁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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