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要带着罗苏木等一起下山的几人最终还是作罢,既然那些宗门的长老师尊已经默许,那么今日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人家一清二楚,甚至乐见其成,即使带人当面对质又有何用,论一论对错吗?显然太过可笑,思前想后,属实没得什么意义,还徒增辛劳。
但是带不走不代表不能解解气,在唐英的“善意”提醒下,几人轻车熟路的挖了四个坑,深及肩膀,居缘又用秘法将琅玕打成人形,和罗苏木等一起埋了下去,只露出四个脑袋在外,这才离去。
琅玕已经头如斗大,五官相互打架彼此挤压,不可辨识,那微微一条缝隙中的目光格外愤怒。
唐英扛着镇尺,背身对着地上的四颗脑袋,遥遥举起胳膊,竖着两个手指。
杀人,亦诛心。
至于那一直在几人心中无关紧要的白狐,不愿跟着几位少年下山,消失在了云涛山深处。
山道上的几人将居缘众星捧月,吹捧询问喋喋不休,那电光火石间的雷霆出击,风轻云淡潇洒写意,委实风流,这些外乡少年之间的切磋,包括跟小镇少年的争执冲突次数不算少,刚开始看到楚玄萧安出手的一脸茫然,到后来的和罗苏木的冲突感觉高不可攀,到最后的袭杀如同蚍蜉撼树,都给几位少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是今日居缘的出手,颠覆了之前少年们的认知,原来真正的高手可以如此举重若轻的碾压,如此的“不讲道理”。这应该才是梦想中真正的仙人之姿。
苏长莫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居缘,一时间突然想到了钟无魅说的那占尽千古风流的五人,他们应该就是如此吧。
徐京墨扭头看了看身侧一身鲜血但是嘴角却隐隐发笑的苏长莫,戏笑道:“这就解气了?”。
苏长莫心神恍惚之际被少年一声言语吓得脖子一缩,略有尴尬。
“怂样。”徐京墨又一声嗤笑,低头把玩着手中短剑。
苏长莫沉思良久,缓缓开口,“其实与他们交手不是为了出那一口恶气,只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能走这条路而已。”
徐京墨头也没抬,沉声道,“我知道,你啊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
记好不记恶,遇到好人还有可能因祸得福,遇到恶人那便是万劫不复,可这世间好人能有几个,收了短剑,徐京墨抬头望山下着小镇,确实小了点。
“这老好人的德行什么时候能改改,看你刚动手时的模样,可是威武得很啊。”
苏长莫嘿嘿一笑,眼神躲闪,“我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以前更多的是不敢而已。”
徐京墨微微有些惊讶,瞧着大战时毫不胆怯此时却毫无底气的少年,嘴角扬的更高,“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原来也可以做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苏长莫平瞥了眼自己的胳膊,接着说道:“很不敢想的事。”
徐京墨一胳膊砸在苏长莫肩膀上,少年吃痛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又被徐京墨紧紧搂住。
“这世间的好与坏,善与恶,不过是大部分人为了大家都活的舒服些痛快些,好处更多些,画起了一个个条条框框,好让后人们照着规矩来,图个省心省力,但并不意味着那些东西都是对的。”
瞥了眼低头沉思的少年,徐京墨声音轻了些。
“世间善恶从来只需问自己,书上的圣贤道理也要因时而异,因人而异。若是只顾恪守陈规,读书就该叫‘背书’,既然叫了读书,那就要明白那个读字之意不是吗?”
苏长莫微微抬起头。
“‘读’字从言卖声,从言意为听从先贤之言,学于先贤之意,而卖声则为要自己发声,发什么声?必然不是再陈述一遍先贤所言,而是要发出自己的声,那就要你自己有所思所悟,对那些经典教义,取其精良,弃其糟粕,甚至错则改之。”
徐京墨慷慨激昂,苏长莫有点哑然失笑,这些话是偶然一次在苍桐山上玩耍时,老夫子遇见几人闲聊所说,当时自己也是没听得太懂,只有徐京墨起身拍手大声称赞,穆浩儒冲着老夫子微微怒道:“离经背义,狂妄自大。”
今日再听见,倒是有点风味不同,苏长莫莫然一笑,“你去给小浩说说这话。”
徐京墨瞬间哈哈大笑,搂着少年的胳膊又紧了几分,“总有一天,他会懂得。”
穆浩儒读的确实是那一身正气,但是终究还是太小,等到终有一天自己肚子里的道理相互打架的时候,他总会知道的,虽说读死书读的越深最后如同刻在骨子里越难改变,但徐京墨一点不担心穆浩儒过不去这道心关。
从来对分别没什么感觉得徐京墨突然有一丝伤感,这三山一镇,以后便越来越远。
之前问过那位师叔小镇少年天赋如何,得到的结果是除了苏长莫,其他人都用不着担心,只是今日看来,倒是可以放心。
苏长莫耳根微红,突然开口道:“今儿我打架好看吗?”
徐京墨眼如铜铃,一脸诧异,哽了半天缓缓开口道:“你脑子没事吧?一个大男人问好看不好看?男人打架,那该问霸气不霸气。”
苏长莫头低得更深。
“是好看的。”笑着瞪了眼少年,徐京墨轻声细语,言语赞赏。
浑身疼痛,依旧渗血的苏长莫笑的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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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庙内大袖如云的达歌笑意盈盈的出现在围着棋盘争的面红耳赤的三人面前。观棋一旁,高声指点的老拐瞬间放下手中的花生,一脸的拒之千里。
老夫子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头,神色尴尬,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先生来此有事?”
“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读书人的气量咋个那么小?”
一点都不见外的达歌顺势坐在棋盘四周唯一的空位上,从老拐面前的小碟抓了一大把花生,嘿嘿一笑。
老夫子赶紧出声,堵住达歌话茬,“问清了缘由才好招待不是?避免待客不周嘛。”
达歌播着花生,憋着笑意,看来上次下手确实重了点,打怕了,还是怕旧事重提,丢了颜面?读书人的脸皮可真是薄,要是都跟那位一样,学宫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红莲若有所思的看着三人神色,眼神思索,想来这位就是老夫子说的那位朋友了,只是瞧着这关系似乎不是很好,想来应该也是此人那日将自己拽下来遇到那几位少年,今日倒是见了庐山真面目。
达歌微眯着眼,仔细看着红莲身上的袈裟,调侃道:“穿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鲜艳,这料子是真的好。”
红莲惊讶开口,“施主识的这袈裟?”
“见过的,次数不多,这袈裟,威风的很呐。”
红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搭话,只是心中惊讶更甚,此人不仅道行深不可测,来历必然不小,只是数万年间,从自己在这袈裟身旁,到如今自己穿着这袈裟,为何自己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无。
达歌看了下那那光头之下格外清楚地额头愁纹,似是知道老僧心中所想,轻声笑道:“那时你还太小,咱们确实没见过,不像我跟夫子,是打过照面的。”
老夫子佯装镇定品起了手边的一杯茶,聊就聊又提我作甚,何况我也不记得啊。
达歌放下手中花生壳,挪了挪坐垫,笑道:“说你们修心有成吧,个个毛病不浅,说你们修心差吧,你们还能在此安然下棋,真是费解。”
老夫子摇了摇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搭理也不行,还是赶紧送走最为妙,“先生有话直说。”
达歌收了笑容,分别扫过三人“难得的读书种子做学生还被人打,养了那么多年等同亲生的孩子被人伤,自己带着千里而来弟子挨欺负,难道就没个说法?”
红莲额头皱纹更加明显,自己的弟子挨欺负了?自己是看得见的啊。
老拐丢掉瓜子,神色思索。
老夫子无奈只得自己开口,“先生到底何意,还请明说。”
达歌坐直了身子,正了正衣衫,“如今这些孩子,天赋跟脚在那些王八蛋眼里早就清清楚楚,遮遮掩掩有的意思?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那就摆到桌面上来说,有了争斗,那就有对错,孩子们没法说,做长辈的也没得能力去辩上一辩吗?守了欺负难道没得赔偿吗?”
老拐眼睛放光,难得开口:“谢先生指点。”
达歌笑着点了点头,“这不是还没去他们宗门吗,那就还不是他们的人,赔偿是必须的,要是他们耍狠,那就一起揍他们啊,你们很弱吗?再说了,这是在灵墟洲的地盘上,那位重金聘请的看门人能不为你们说话?说不定去诉诉苦,它都能第一个出剑,为子孙后代谋福祉的事,难道比不上这一盘棋?”
棋盘周围除了老拐神采飞扬,其余二人,哭笑不得,皆低眉垂眼,默不作声,自己怎么着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真要去干这死皮赖脸胡搅蛮缠趁火打劫的勾当?
达歌皱眉,“我说的不对吗?”
老夫子瞬间色变,起身作揖道:“先生说的在理。”
红莲也尴尬起身,看向一个劲使眼色的老夫子,缓缓抬步。
达歌弯了弯腰,手捂额头,反应这么慢还是欠打啊,你看看揍过的迂腐读书人,多像个小机灵鬼。
青衣大袖长挥,还未离开的三人瞬间消失,接着凭空出现在小镇云端之上,三人头顶皆被一巴掌拍出个大包,相视无语,脸色涨红。
红莲望了望苍桐山,心中惊涛不休,此人如此之强?
在老拐的解说带领下,红莲和老夫子不情不愿的跟着落向小镇。
达歌叹了口气,隔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威风的。
小镇数处一次灵气波动,崩炸不停,衙署之内也是一柄道剑长虹挂空,急掠而出。
捻子落定,达歌嬉笑连连,坐地分赃,人间最美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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