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擎天兀自倒了杯冷酒,拿在手里狎玩:“墨公子,既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直说了。”他不着痕迹的望了墨星染一眼:“你所图为何?”
近来,玄门阁的部署接连出纰漏,先是红云楼的花魁玉如,本该是埋在地里死透的人了,现在却连踪迹都寻不到,再来赤水巷里财迷心窍的老孙,本是上官擎天千挑万选用来承‘因果’报应的傀儡,现下却迷途知返自首归案了...
这一切,就好似有人得知了烟云城的秘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阻挠,不明目的,却次次击中要害,将上官擎天与玄门阁暗地里的布局全盘打乱。
而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墨星染,显得极为可疑。
墨星染垂眸笑笑:“所图为何?”他抬起头,坦然的望向上官擎天:“鄙人不过一介草莽,承婉儿姑娘抬爱,来贵府做客时日,不曾想如今贵府草木皆兵,竟连我这样一个虾兵蟹将也要敲打盘问一番。”
闻言,上官擎天眸光不善:“看来墨公子是不打算与我坦言了?”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墨星染一双眸子闪着诚恳,情真意切。
猫儿:“......”
大猪蹄子,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得骗了多少无知少女才能将撒谎技术修炼的如此炉火纯青。
但可惜的是,上官擎天不是什么怀春少女,当然不会信墨星染的鬼话。
“既然墨公子无意与我交心,那便别怪我城主府待客无礼。”他神情一暗:“鹧鸪,请墨公子和他的同伴去蛇牢小憩两日,待到秋祭后,我再与他把酒言欢。”
“是。”宴客厅内身影闪过,带着湿漉漉的露气,鹧鸪一身蓑衣头戴蓑笠站在墨星染身侧:“墨公子,请吧。”
他两手死死钳住了墨星染的肩,手劲大的好像要把墨星染的骨头捏碎,只要墨星染此时稍作挣扎,两臂必会立马脱臼。
这是巧劲儿,防的就是五境修士——修士若要动用灵力必少不得以手结印伽。
而此时,墨星染皱了皱眉,立马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侧的红发男子,他惊呼一声:“别!”
为时已晚,一道强劲的水柱犹如一条过江猛龙,迅雷不及掩耳的从宴客厅外携风而来,白光闪过,‘砰’一声闷响,大树粗的水柱直击鹧鸪将他顶飞两丈,重重砸在墙上。
水柱力道不减,速度极快的绕了个弯,顶端处化成一个锐利的尖矛,直冲向上官擎天所处的主位,眼见即将贯穿上官擎天的头颅,屋内突然刮起了强劲的飓风,将桌面一下掀翻,撞向水柱,‘风、水’两道强劲的力道相撞,霎时间,宴客厅内水花四溅,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地,猝不及防的洗了个冷水澡......
猫儿呛了水,乌黑的毛一绺绺贴在身上,神色怨怼的看着两个始作俑者若无其事的站在身前。
墨星染感觉到猫儿不善的目光,低头看她,突然‘噗嗤’一声笑的不见眉眼。
果然是...虚胖啊。
此时猫儿蓬松的毛湿了水,腰围骤减一圈,乌溜溜的大眼尖尖的小脸,浑像是个落汤的黑耗子。
“咳咳咳...”上官擎天方才虽然未被水柱击中要害,但腰背却被水柱余留力道击中,即便那水柱已被墨星染卸了力,那也够他这把老骨头喝一壶的了,更何况这身子...是个人皮面具。
他目光很快搜寻到角落里混身湿透的上官婉儿,给她使了个眼色。
上官婉儿将脸一别,愤愤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来到墨星染身侧,脸上挂上柔柔的笑:“多谢公子救家父一命。”
墨星染没回话,不知从哪弄了条干帕子,兀自擦猫。
他身侧的红发男子一把抓住上官婉儿,怒色满面道:“关我们,休想!”
猫儿一愣,心想,最近呆鱼这词汇量见长啊!
就听墨星染说道:“今日这大宴在下甚是满意,多谢城主款待,若是无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语罢,他将猫儿抱起,拉着呆鱼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上官婉儿怔愣片刻,很快跟出来拉住墨星染的衣袖:“墨哥哥,你别跟我爹爹一般见识,他一向多心惯了,我,我带他跟你道歉。”
墨星染头也没回:“不妨事,想必城主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上官婉儿皱着眉,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墨哥哥说什么呢,你救了我一命又救了爹爹一命,如今你是我上官家的恩人,对了,后日秋祭,墨哥哥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命人将猎具送到厢房,你看可好?”
秋祭、猎具...墨星染挑了挑眉,回头望着上官婉儿:“婉儿姑娘好胆色,如今明了我的身份也敢让我去你烟云城的秋祭,不怕我坏了你们的大计吗?”
没人注意到,墨星染此时已经不再自称‘在下’,而是‘我’...
“墨哥哥真会说笑,婉儿求之不得墨哥哥与我同去秋祭围猎,替我城主府夺得头冠呢,再说了,墨哥哥要真是另有所图,何不将我父女杀了痛快,为何还会救我们呢?”她娇俏的笑着。
墨星染不置可否:“好,后日秋祭见。”言罢,两人一猫转身离去。
———
宴客厅内,上官擎天端坐主座,身上的衣物还未干,他掌心凝出一股黑雾,周身的水立时结成了冰碴子,他轻轻拍了拍衣物,冰碴落了一地。
衣物干爽了,可他脑袋里却不甚清明。
后日就是秋祭,秋祭之后,他们离‘九幽’就更近一步了,在这个至关紧要的节骨眼上,可万不能再出差错。
“鹧鸪,这两日你将那个姓墨的给我盯紧了,稍有一丝异样,立刻回禀。”他摆摆手,鹧鸪的身形瞬时不见了。
“爹爹,你今日不该如此鲁莽。”上官婉儿神色讳莫如深,脸上丝毫不见少女的天真烂漫,反之一脸老成。
上官擎天冷哼一声:“等你摸清他们的底细,恐怕秋祭早就让他给搅黄了,到时莫说是我,就是东衍也未必能保的了你!惹怒了‘九幽’,到时你我都得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哦?爹爹这是在怨婉儿办事不力了?”
上官擎天面色一凛,沉言道:“没有。”
自从他将上官婉儿送到东衍身边后,上官婉儿露出一副凌驾在他之上的面孔,他这才知道,这个养女野心勃勃,从前的乖巧伶俐通通是装出来的。
可惜东衍很是看好上官婉儿,甚至将烟云城和城主府内的明暗线都交给了她,生生将他架在了明面当一个空壳,谁能想到,如今烟云城名副其实的城主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没有就好,既然如此,我觉得爹爹就不必再插手这件事了,墨哥哥那边我会盯紧,还有...城主府里的这帮废物,爹爹你想个办法清理了吧,我看着烦。”她背靠着座椅,将腿搭在被掀翻的长桌上,抬起手来冲着门外,细细品看着十指上染的丹蔻。
那模样,竟无端生出些不符年龄的妖娆,让人不由心惊。
上官擎天愕然,他何曾想到当初在西郊破庙抱回的孤女,如今年纪不大却心生七窍,生生将他算计的皮骨不剩。
“...好。”半晌,上官擎天吐出一字。
“很好,那爹爹就休息吧,还有,指婚的事你可别忘了,今日这事我且不追究了,但秋祭那日,爹爹可万不要再出错了哟。”上官婉儿眨眨眼,俏皮的从椅子上翻下来,扬长而去,留下宴客厅内一脸怅然的上官擎天。
————
这日晚间,上官婉儿命人给墨星染送来了慢慢一桌酒宴,说是为今日的唐突赔罪。
一天没吃好饭,猫儿饿的前胸贴后背,看到一桌的珍馐美味,扑上去风卷残云般的吃了个十分饱...
“嗝,还算是讲理,没让我们饿肚子。”猫儿餍足的趴在桌上打饱嗝,看墨星染端着酒盅狎玩,瞬时起了兴趣:“你倒是喝啊,端着看甚?这杯子都让你看出花儿来了。”
墨星染笑笑:“自饮无趣,喝多了倒添愁思。”
猫儿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最近这两日墨星染总是时不时的透出些落寞,日出日落时,总会跃上屋檐眺望,也不知是看鸟儿还是看云。
“我,我陪你。”一侧的红发美男面上染了红晕,举着酒盏碰上墨星染手中的酒盅,‘砰’一声,倒是清脆悦耳。
墨星染笑着点点头,仰头将酒灌进喉咙,冷酒下肚,意外将五脏六腑烧的灼热,仿佛这万丈红尘瞬间变得真切,他活在其中,也有了些滋味。
猫儿看两人喝的脸上红扑扑的,眼馋道:“给我也整点。”
“你?”墨星染斜睨她一眼:“这酒可烈,你喝的了吗?”
“当然,我在琉璃仙境时总跟绮渊...”说起绮渊,猫儿眼中蒙上了一层浓雾。
这厮也不知鬼混到哪去了,这么久杳无音讯,还有吞云小老儿说绮渊是帝君玄华,这般荒唐的玩笑,她却也无从求证。
看猫儿落寞,墨星染心头一揪,斟了一杯推倒她面前,温柔道:“喏,试试。”
试试就试试,猫儿伸出嫣红的小舌头,舌头上毛茸茸的小倒刺沾上烈酒往嘴里送:“啧。”猫儿咂舌:“这酒真烈。”烈得让人上瘾,烈得让所有的执迷都成了泡影,烈得让人瞬时忘记了忧愁。
酒到酣时,红发美男一脸驼色起身:“我要回家了。”他东倒西歪的扶墙往茅房走。
猫儿:“......”
墨星染:“......”
你家味道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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