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亭,杨柳依依。
池棠扶着柱子,踮起脚,翘首远眺,口中嘀咕:“怎么还没来……”
一般远道而来,都会选择上午巳时半以前进城,以便到了之后收拾收拾准备午饭。
她和陆先生是辰时到的长亭,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确切地说,是她一个人在等,至于陆先生——
池棠回过头,原本是要看陆先生,却被远处的动静吸引了。
长亭外古道芳翠,一马平川。
绿杨烟柳夹道的远方,也不知多少骑策马奔来。
隔得还远看不清样貌,只看得出为首的人白衣白马,而后面跟着的都身着绿衣,眼色看起来还挺春意盎然的。
这一群人都是骑术娴熟,身姿英朗,远远看着也极为赏心悦目,池棠就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些好奇。
虽说今天三月三上祀节,出城踏青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个时辰才出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而且这个排场似乎有点大,后面跟着的绿衣护卫,少说也有二十多人吧?
嗯?绿衣?怎么有点像东宫侍卫的官服?
池棠定睛再看为首的白衣人,不由一愣。
他怎么来了?
马蹄声停在附近,陆子衿终于将目光从书卷上抬起。
亭外,众人翻身下马。
为首一人眸光淡淡一扫,在池棠脸上停了一瞬,旋即袍角一拂,大步走来。
陆子衿合卷起身行礼。
“先生免礼!”李俨抬手虚扶,眼睛忍不住去看躲在陆子衿身后行礼的女孩儿。
绿襦白裙,裙摆上柳叶多情,双鬟垂挂,缀着碧玉攒珠的发饰,十分清新可人。
这样也很好看,但还是可惜,那套专门为上祀春宴画制的桃花首饰没派上用场。
“殿下怎么来了?”陆子衿问道。
李俨敛了心神,答道:“孤代陛下迎燕国夫人进京。”
陆子衿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殿下真是有心了。”
李俨神色淡然问道:“老夫人可有消息?”
如果快到了,陆家应该会派仆人来送信,好让迎接的人知道还要等多久。
陆子衿摇头:“我和你师妹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李俨听着这一声“师妹”,心里有些发痒,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却低着头没有察觉。
李俨略觉遗憾,但仍面不改色地招来一名侍卫,嘱咐去前方探一探陆家人的所在。
打发了侍卫后,目光极其自然地挪到池小姑娘身上,问道:“池先生伤势如何?”
当着这么多人,池棠有点拘谨,又听他问得正经,便也回答得恭敬:“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心里却奇怪,怎么太子殿下指派了商大夫给爹爹诊治,商大夫回去没有复命吗?
李俨见她这样冷淡客套,心里颇不是滋味,蹙了蹙眉,道:“等接了燕国夫人,孤随你回去探望一下池先生。”
池棠心中一紧。
昨天太子殿下上门探望就被爹爹拒绝了。
当然,不只是太子殿下,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
难道其实爹爹并不想被探望?
也是,爹爹伤在背上,商大夫又嘱咐了伤口最好不要包扎覆盖,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趴在床上,有人来探望还得起身穿衣,实在很麻烦。
于是婉拒道:“商大夫说家父的伤需要卧床静养,大约两旬后才能起身,现在实在不便见客,不如殿下等到两旬后再来?”
李俨心中一沉。
这姑娘怎么了?
昨天就没出来见他,今天见了他也是拒人千里。
是他哪里得罪她了?是因为池长庭受伤的事?还是因为池长庭被罢官?
原本他昨日上门就是想亲自向她解释一下这两桩事,可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这可怎么办?
池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求助地看向陆子衿。
陆先生最理解不便见客这件事了,快跟太子殿下说说吧!
陆子衿笑了笑,道:“池公刚刚被下旨罢官,殿下这时候频频登门,确实不太合适。”
“孤知道!”李俨点头。
池长庭杀了姚无忌,父皇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却也要迫于压力将池长庭罢官,他这个时候示好池长庭,确实会得罪一批人,甚至明面上也驳了圣意。
但是——
“池先生负伤失势,孤不登门,阿棠会受委屈。”
池棠愕然抬头。
他正看着她,眼里也没什么深情柔情,就是如同平常一样淡淡地看着她。
池棠红了脸,忙低下头,心口怦怦直跳,既感动又害羞。
可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先生在,池棠实在不好意思,便别开脸,假装去看陆家人来了没。
这一看,倒是看到前面派去打探的侍卫回来了。
马鞭急催,尘土飞扬。
侍卫匆忙下马,疾步上前回禀:“陆氏车驾在库谷惊马,走失了一名陆氏千金——”
“衫衫!”池棠惊喊。
这次随同燕国夫人进京的陆家姑娘,只有陆子衫一人!
……
池棠一行人快马赶到库谷时,陆家的车马和人都还停留在原地。
男人们散出去找人了,只剩女眷站成一堆,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隐隐有啜泣声。
这明显就是还没找到!
池棠一颗心直直下坠。
惊马,走失。
怎么会这样?衫衫现在得多害怕……
她该怎么办?
李俨向燕国夫人询问了情况后,正要安排东宫侍卫出去寻找,一回头,却见池棠面色惨白、目光焦灼地站在那里。
想到两个小姑娘的感情,李俨不由有些心疼,沉吟片刻,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孤带你去找!”
池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拖着走到马旁,扶着上了马。
他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手臂绕过她的腰肢握住缰绳,语声淡淡吩咐:“孤带人去找陆七,先生和老夫人带女眷进城报案!”
燕国夫人却变了脸色:“殿下不可!”
往前赶了两步,道:“惊马之事绝非偶然,殿下这样贸然去找太危险了!”
李俨皱眉。
燕国夫人沉着脸翻开手心,一枚铁蒺藜赫然入目。
陆大夫人突然尖声喊道:“是有人要害衫衫!有人预谋要害衫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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