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现在只有黄昊在。
自从小朝堂正式成立后,每五天一朝,黄昊他们便每五天需要去相府一次,眼下诸事纷繁,为了让大家能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公事,段正淳便吩咐他们如无大事,便无需早上拜见,若有事,每日下衙之后,再来宫中也无妨。
这也不是强制性的规定,但这些天来,黄昊他们,没有一天没有在下班后到宫中拜见,进宫真的是比以前还要勤快。
有时拿来请示的事,其实无关紧要,有时更是压根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单纯的拜见。
段正淳虽然一再劝阻,但黄昊他们这样的行为,也让他心里颇为熨贴。
高泰明设立小朝堂之后,若无事,百官便只在每月的朔、望、晦(初一、十五、月末)的大朝会上,才会来宫参见,要说他心里好受,那也是假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止有女人说不要不要,其实才是要的意思。
黄昊早上请见,段正淳原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商议,但在上茶以后,黄昊却只是回报了相府那边今日处理了那些事,其它好像并没什么要说的样子,便说道:“泰明那边,其它不说,他的一些举措,也是为国家朝廷考虑,卿等也需好生协助,”
高泰明这个人,一心为公,当然是说不上,但本事是真有,处理公事也颇有章法。
如最近着紧安排的事,就是防旱、防涝,组织各地修缮和兴建道路、水坝等,倒也不是忙着为他高氏抢地抢人抢官。
据说日日办公室理事近十个时辰,有些以天下为重的意思。
当然,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对高泰明的为政举措表示认同,那也是段正淳出于国事为重的大度,以及向臣子等展示自己胸怀的需要。
他比谁都清楚他和高泰明,或者说,皇室和高氏之间的分歧。
高泰明等都认为,皇室最好是抱着至尊的名义,什么都不要管,所有的事,都让相府,让他带着高家人去做,那么所有的事,都会进行得更顺利,结果也会更好。
高泰明这样的想法,段正淳就是再有气度,再有胸怀,也不可能赞同。
皇宫就是皇宫,不是一座豪华的寺庙,既然是他入主皇宫,那当然不会四大皆空,不问外物。
何况,论起富国强民的本事,无论是高泰明,还是其它的高家人,又哪里是真的出类拔萃?
“臣等牢记皇上的教诲,相国公交代下来的只要是有利于国家民众的决定,臣等都将戮力执行,”黄昊道。
段正淳都能如此忍辱负重,他们自然也能做到。
只是,对一位君主来说,忍辱负重,怎么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黄昊自然不会提及,只说会按段正淳的吩咐来。
这话里也向段正淳表明了态度,不是高泰明的全部吩咐,而是“有利于国家民众的决定”,但如何来评判那是不是有利于国家民众的决定?
段正淳点头,他当然明白黄昊的意思,当然也不会告喻他,高泰明吩咐什么,大家就要做什么。
那就不是大度,那是愚蠢。
“我知道卿等理会得,”他道:“学士今天可有其它要事?”
黄昊又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情来,段正淳便道:“黄卿,你我君臣相交多年,无论何事都无需忌讳,直言就好,”
黄昊得他鼓励,起身行了一礼道:“皇上,臣请派重臣去协助太子,”
“协助?”段正淳看着黄昊。
他见黄昊如此郑重,便知道黄昊口中的协助,当不是真的协助。
再说,在皇庄的段誉,目前并无要事需要重臣协助。
“卿家以为何人合适?”他问道。
黄昊依然躬身道:“太子六艺皆精之余,对民政军事的了解,也远超百官,乃至于经办之时的诸多关碍,也都熟稔于心,实乃天纵之才,”
“太子的忠孝仁厚,更是人尽皆知,国中上下,无不称赞,”——仁厚?皇庄里的那些纨绔要是知道了,怕是得和黄昊好好说道说道,太子究竟是说话仁厚还是做事仁厚?
说话动辄就让我们心里滴血,动手随便就让我们身上流血,这还仁厚,还人尽皆知,无不称赞?
“太子更是志向远大,想创下三皇五帝也不曾创下的盛世,”
“太子的处事,也同样让我等浸淫官场多年的人都惊讶,我们现在都知道,他把京中各家子弟都带往皇庄,大有深意,”
“这样的事,就是皇上交待给臣等来办,臣自忖也不会像太子这般利落妥当……”
黄昊不停的列举他最尊贵的学生的各种优点,但他列举的越多,段正淳的脸色便越凝重。
他非常清楚这样的套路,黄昊夸得越多,他便觉得,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就会越大。
只是,他反复想过,段誉道皇庄后,虽有些淘气任性之举,但并无任何值得黄昊这般忧心之事。
就算儿子调集的那许多匠户,最后没什么出色的成果,就说按儿子如今的安排,那一百多京中子弟若是归来,即便说不上脱胎换骨,那也无论如何,不至于会和从前一样,成为一大堆麻烦。
只这一点,儿子此次去黄庄,就功莫大焉。
他看着黄昊,很想知道他最后会说什么。
黄昊此时也列举完了段誉的重重优点,再一次肯定了他无疑是天纵之才,然后终于话锋一转,“然则,太子毕竟年幼,眼下在皇庄之中,以他为尊,皇上和皇后人在宫中,也难以顾及,若就此放手,太子少年心性……”
他停顿了一下,“无论现在还是以后,怕都会有种种不妥,”
之后他便一直低着头,“太子为国之储君,行事当应稳重,懂得敬畏,”
“皇上,臣孙辈已壮,儿孙虽都资质平平,但臣深知,好的习惯,当从年少时便当养成,”
他把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却非常明白:段誉现在不太稳重,太不懂得敬畏,有很多坏习惯,所以不能放任。
“皇上,太子天纵之资,臣期待太子将来能创下不世功业,但作为太子师长,臣恳请对太子加强约束,臣今日所说,皆肺腑之言,伏请皇上三思,”
段正淳站了起来,“卿家且坐,”
“誉儿去皇庄,顶多不过数月而已,他对此亦有一些规划……”
因为段誉事先大概说过,他也没有和黄昊细说段誉有哪些安排。
实际上,段誉的那些安排,也只和他说了个大概,具体的他也不甚清楚。
他看重的,是段誉能和那些子弟加强联系,而在皇庄那样的地方,显然更容易把这事做得更好。
如在京中,诸多纷扰不说,合适的场地也难找到,总不好日日让那些子弟进宫吧。
除此之外,段誉之前毕竟算是历了一劫,他和高升洁,也有借此让段誉出去散散心的意思。
现在这皇宫,连他们都觉得压抑,何况是段誉那样聪慧的孩子?
这也算是他们作为父母的一点私心。
“但学士你说得对,誉儿尚且年幼,身边是应该要有人约束,不知卿家可有合适的人选?”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并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段誉在皇庄的那些举措,又让他觉得很是新鲜,其中一些,他更是寄予了不小的期待,如段誉对他麾下那两千多人马的安排。
但黄昊说得如此慎重,他又不得不顾及黄昊的感受。
黄昊道:“臣想,谏议大夫苏民光可以胜任,”
苏民光?那可是朝中最直言敢谏的老臣,段正淳沉吟了一下,“卿家且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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