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耆长也想到了截水,刘昌郝的万亩,做梦也想不到了。他说:“刘昌郝,你亦要替我村想想办法,山塘越大,对汝村亦有利也。虽然不干你家事,你亦不希望汝村贫困乎。”
这是肯定的,不然刘昌郝为什么拿下出好几百贯钱,赞助村里修山塘?试问梁永正、刘四根两家一年能挣多少钱?
“我在想藨草的种植时间。”
“去年你不是说过,其在清明节前后种植?”
“许多作物不仅能在春天种,亦能在秋天种。”现在说,几个村子的人皆能接受,刘昌郝继续说:“芦苇不仅能在春天种,七月中下旬到八九月亦能种植,我是在想藨草七月能不能种。”
“懂了,”孙耆长说。
若是后面继续不落雪,或者落雪不大,明年春天围山溪水流量必不足,山塘修得广,蓄水困难,便无法移载芦苇与藨草。没有芦苇与藨草,侧漏必会严重,无法蓄水,后面就难办了。
但若是秋天也能种,则可以将这个庞大的山塘一分两半,这个容易,反正与刘昌郝家一样,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只是更为宽阔。那么可以先于半个山塘蓄水植芦藨,余下的放在汛期尾声植,圆满解决!
在这个山洼区,藨草不多,但出了岗陵区,其便常见,孙岭村派人打听过,刘昌郝说能做牧草,却不是很好的牧草,一般只有春天夏初时新生的藨草,牛才会吃,不过它用途很多,能做草鞋草席子,且开封藨席乃是著名的土特产,远销多个州府。问题不是藨草的价值,而是七月能不能种得起来,只有能种起来,并且能继续生长,才能止住侧漏。
刘昌郝想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自己思维固化了,他将孙耆长带到孙岭村西北角的湖荡子,找了找,指着一丛草说:“就是它,席草。”
“石矛草?”
“它是叫石矛草,或是叫席草、灯芯草?”
“我也不知道,”孙耆长摇了摇头,这些野草,谁能知道它们的名字?都是瞎乱叫的。
“其能叫石草,但不能叫石矛草,能做灯芯,优质的枕芯,编织一些筐篮,其亦能于七月种植。”
席草一般在淮河以南的多,黄河以南能见到,却不多,虽有,长势不佳,并且是九月份才宜种载,早种载,来年产量必好不起来。但这是用来定淤防漏的,来年产量是多少,谁去管?且是前两年,后面的那怕全死掉,也无关紧要。它不仅能在七月载,而且载下去,当年还能生长,能生长,当年便能防漏,又正好是浅水区生长的植物。
无疑,它成了植种的最好的选择对象。
虽然两个村子不愉快,孙耆长还是相信刘昌郝信誉的,他说道:“谢过。
刘昌郝却舒了一口气:幸好来了……
但来却是办事的,刘昌郝说:“未来修引水渠,水从山走,山有无安排?”
“山上植树须纳税啊。”
“能种苜蓿。”
“是能种,然谁舍得像你一般施肥?”
“开始是须基肥的,其后,水比肥还重要。我家种苜蓿,肥稍稍足了,水却不够。”
“种苜蓿又有几何收益?”孙耆长摇头说,刘昌郝用苜蓿做了青贮处理,用之喂猪,孙耆长也看到了,但除了青饲料,同样用了许多糠秕、油饼。这个可以买,问题是自孙岭村去乌头渡,又远了两三里路。眼下还是将这个山塘安心修好吧。
“其乃是紫花苜蓿,最优质的牧草,若是平地,长势良好,一亩苜蓿能喂十几只羊,即便这些土山,两年后它渐渐长起来,一亩苜蓿搭配少许油枯、秸杆,也能喂五六头羊。”
“能喂多少头羊?”孙耆长果然竖起耳朵,又问。
“五六头羊,你随我带,”刘昌郝带着孙耆长来到一座山岗前,掏出布尺,开始丈量。
“山也能量?”
“若是条件准许,泰山,我都能量出它的面积!”
这就不懂了,不懂还是乖乖不发话吧,刘昌郝量了量,又算了算,说:“其有十九亩余面积,若是种紫花苜蓿,其能约养近百只羊。然,只能圈养,切莫放养,一旦放养,其不但吃草,也啃草根,其山亦废矣。”
“是真是假?”孙耆长眼睛瞪大起来问。
在边塞羊不大值钱,然而在京城,羊肉贵,羊皮也贵,一头大山羊往往能抵上一头一百六七十斤的猪钱。不过山羊不像猪,什么都吃,许多山羊只吃草,并且许多草它还不吃,比较挑剔,虽开封地界有人养,但远不及猪之普遍。
“你随我来,”刘昌郝又将他带到自家山滩上,抱了一团处理的青贮,来到薛勇家,薛勇家便养了三只山羊,刘昌郝将青贮扔到羊圈里,三只羊立即拼命地吃了起来。
“养一头羊,约用油枯不足一石,一些秸杆,极少许盐,不足半石米糠、不足半石麦麸,余下皆用苜蓿便好了,因为紫花苜蓿养分多,不但四五个月便可出栏,且比人家羊更肥。”
“为何教我?”
“孙耆长,勿将我之心思,与你肮脏心思相比也。”
这话说的,孙耆长居然也无言以对,虽然他不是刘四根,然而对刘梁村的人确实不大好,心思也确实不大干净。
“汝村引水渠漫长,两边有许多山岗,若是一起植苜蓿,其寿命可长达十几年,根系又发达,不亚于植树之功用。我渐圈棘岭寨、牛岭寨诸山,植苜蓿、植花树。汝村西边则是围山村连片竹山,数年之后,至少河西之地水土渐保,否则未来大棘溪、围山溪、后山溪,皆会渐干涸矣。”
如刘梁村蓄水的朱岭溪,原先比围山溪水流量大,因植被破坏严重,渐渐不及围山溪。
“原来是这个。”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害汝村,我家害过人么?”
孙耆长又是老脸一红。这是四代人积累的声望,他辨都无法辨……
…………
“韩卿,准确乎?”赵顼问。
眼前的3D地形图也不是当初的地形图,赵顼下诏,让军器库的工匠且鱼胶、糯米粉等物,做了三套更坚固的地形图,东西两府各一套,还送了一套去了太原府。
“几能用精准形容……”韩缜说。
关于黄嵬山,刘昌郝有很多不知道。
去年三月,契丹看到宋朝旱灾严重,朝争厉害,想趁火打劫,说宋侵辽界,要求分水岭土垄为界,要求重新划分疆界。宋朝派吕大忠与刘忱前去勘定,实际上契丹想要的就是黄嵬山。但黄嵬山属于苛岚山的余脉,苛岚山大体上是南北走向的山脉,有分水岭,难道我们宋朝将苛岚山西边若大的疆域割让给你们契丹?有,等于没有。
今年三月契丹又集结兵马威胁宋朝,不是分水岭,那就以土垄为界,宋朝派沈括、李评与契丹人交涉,经过六次争辨,沈括以双方过去边界所立石峰(界桩)与以前往来公牒为证,说明这些地方不但不是契丹的,契丹反而已经侵占了不少宋朝的领土,最后,沈括索性拒绝了契丹的无理请求。
七月,契丹又派使来威逼,赵顼有些害怕,才有了王安石那句,将欲取之,先姑与之的话。赵顼改换善于应酬的韩缜为使,再与与契丹使者商议,快要谈得差不多,忽然冒出来刘昌郝的《黄嵬山论》。
赵顼只好立召韩缜返回商议。
“韩卿,若吾不应答,契丹会出兵乎?”赵顼问,刘昌郝不知道的也有很多,宋朝皇帝不仅会着红色公服,私下聊天商议时,也未必会用朕,许多时候用的是吾,太后用的是“予”。
韩缜已经了解情况,按照刘昌郝所说的,契丹是恫吓,真出兵,他们未必敢,但终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想了想说:“陛下,臣亦不敢言之。”
“能将其地视若河东门户乎?”
“能,若依契丹之意,雁门关必失作用。”
“我朝筑堡砦,契丹会有何态度?”
“其出兵勒迫我朝,逼我朝割地,已翻悔盟约,我朝筑堡砦合乎情理,然其必反对矣。”
“终交恶乎?”
“亦未必可知。”
“若非两面临敌,吾何惧契丹。”
关于这次割地,有的怨王安石,还有人怨韩慎,沈括人品得有多糟糕,但有没有答应契丹?你为什么会答应。故苏辙说:缜昔奉使定契丹地界,举祖宗山河七百余里以资敌国,坐使中华之俗陷没方外。敌得乘高以瞰并、代,朝廷虽有劲兵良卒,无所复施。
“敌得乘高……”之语,与刘昌郝所说的门户是一个性质。
朝廷没有回应,元佑年间,清算的时间到了,小苏又上书:访问河东当日割地与辽,边民数千家坟墓田业皆入异域,驱迫内徏,哭声震天,至今父老痛入骨髓,而治边险要,举以资敌,此乃万古之深虑,缜以一死为谢,犹未塞责。
这句就有些过了,是有一些田业,但不会涉及到数千家田业。也有一些坟墓,同样不会涉及到数千家之巨,不要说皆是茫茫的山区,这里是前线,换成宁化军,总共才有多少户百姓?不过一千七百余户。
其实也不能怪韩缜,真要怪,只能怪赵顼,王安石也要负不小的责任。
岂止是两面受敌,继续软下去,马上就开始三面受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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