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
“仍需按照我要求去种。”
“谁舍得用肥……”梁三元摇头。
不但肥,如浸种用到了沼液,未来还会有沼液壮苗以及叶施,基质又用到了草炭与蛭石,普通农民上哪儿找去?
“我要求乃是普通的要求,非是我家种,我家非是种,乃是驯化棉种,以便最短时间将种籽改良。”
“原来是这样。”
这样也不简单,虽棉花耐旱,然想种得好,对水需要量也大,需勤浇灌勤施肥,并且它还招虫子,眼下没有农药,只好用一些土办法去杀虫,如竹灯灭虫法。以及修剪等等,采摘时更麻烦,需一朵朵摘下来,加上棉果小,手快者一天不过摘几十斤。当然,舍得成本,舍得下身体,只要种好了,前几年收入确实很可观,非常可观!
去年梁得正来偷窍,同时也给刘昌郝提了一个醒,若是自家特别好了,周边却是一群赤贫的百姓,以后不止是梁得正,说不定会有李得正,张得正,王得正。
大家一起好了,不是说富裕了,就会变成好人,至少不会冒险偷窍扒拿。且上面也关注了,自家好了,周围是一群苦逼的赤贫户,有什么资格说三代积善。
“二红说状元公亦看重你。”
“二红不懂,越是小人物如胥吏之流,越容易摆架子,越是大人物,反会平易近人。义父,这件事让二红在村里也莫说,反正说了也不相信,空招嘴舌。”
梁三元点头。
大伙继续像辛勤的蜜蜂一样在干活,好在棉花基本上是能与甜瓜错开的,不然会更惨。但比去年好,至少每天下午刘昌郝能回去看看书。这天,临近中午,刘昌郝忽然看到朱三带着三人来到自家门前。朱三肯定不会将不相干的人往自家带,刘昌郝立即回去。
朱三低声说:“刘有宁,乃陈公。”
刘昌郝茫然,朱三又说:“开封府尹陈公。”
不是刘昌郝想不起来,而是开封府尹轮换得太过频繁,往往一两年,甚至半年就换一任开封府尹,加上非是未来大佬级别的人,刘昌郝真心的不太注意。
“末学拜见陈公。”刘昌郝施了一个大礼。
“无妨,陛下闻你喜静,故某以便服前来。”
我喜静?大约是许将说的。
“末学仅一草民,居然让陛下记挂,惭愧惭愧。”刘昌郝一边说一边将三人请到屋内。
陈绎一眼便看到边上的书,但皆不奇怪,不读书那来的才情。前面时间他在待漏院等候上朝,还刻意问过许将,那首青玉案,许公可作出乎?许将哈哈大笑,反问,陈公可作出乎?然后两人议论,许将说有苏子瞻之才,然比苏子瞻更稳重,更有仁悯之心,亦更俭朴,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得的评价。
陈绎语气也比较平和,说:“带某去观木棉。”
这才是他来的用意。
“好,”刘昌郝起身,对低声嘱咐谢四娘立即做饭菜,又让朱三在边上替谢四娘帮一下忙,现在忙碌了,中午又开始吃大锅饭,人家终是开封府尹,不能那样招待。
几人去了田间。
陈绎问:“为何盖棚,地面又覆油纸?”
“末学家棉种乃是从福建路买来,欲要高产,必用几年时间将其驯化,使之适应北方气候,然时间不能差别太大,故我放于谷雨前后播种,然需保温保水,故覆了两层纸膜。陈公,你且看这边的棚子。”
边上的棚子是先播的种,苗子已经长出来,长出来,必然揭掉地膜。刘昌郝又大约地说了覆膜的种种好处,以及营养钵的作用,又说:“且如此,正好夏收上来,能定植移载也。那时移载,北方天气也开始热了,温差不大,长势便不会差。”
“然用纸用费需几何?”
“陈公,末学今年所种甚多,三百多亩,然是我家,换成普通人家,此乃精耕细作之物,多者不过八九亩,少者不过五六亩,三四亩,能需多少营养钵。”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营养钵的尺寸乃是8*10cm,直径是8cm,一分地是60平米,能置九千多个营养钵,能提供四亩田的棉苗,纵种得多,不过两分余苗田,能用多少纸?况且是刷了桐油的纸,保管好了,用上两年是不成问题的。
“非是纸成本,乃是肥之人力成本,其乃吃肥之物。”
“能亩产千两乎?且朝廷也发诏书,询问过福建路,其皆答曰,产量极低,正常只有两三百两,高产者不过三四百两,然少之又少,低者往往只有一两百两,其处理亦麻烦,剥籽难,织布更难,故吉贝布价居高不下,又担心北地种不活。”
朝廷居然问过福建路?
刘昌郝想想也释然,自己说千两,五百两,那怕是五百两,也足以让朝廷重视,问一问是应当的。
“其产量……”刘昌郝想了想,他们说的皆是皮棉,得换成籽棉计算。后来籽棉出皮棉率往往达到35-42%,但这个不能当真的,一是棉种大幅度改良,二是轧花机更先进。仅是一个轧花机,就可能有两个点的误差。况且是粗绒棉,只能按25%,轮到自己种,又是第一次种在北方,可能连25%都不足。
高者三四百两,二十余斤,低者一两百两,十斤,即便福建路皮棉率达到25%,但放在福建路,还要考虑一个因素,其脱籽的机械,不能与朱三带来的棉籽比,那全是雇人用手剥的,其皮棉率也可能不足25%。且宋亩小,宋斤大,换成标准斤亩,得乘以一个1.4的系数。那么高产者,按照标准斤亩算,每亩则是一百多斤,正常的近百斤,低产者只有五六十斤。
这个数据不是少了,而是很高……难道皮棉率比自己预计的还要高?不然这个数据便不正常,或者福建路官员略夸大地上报。刘昌郝显然也不大相信,夸大上报可能性极大。
“陈公,请随末学来。”
刘昌郝先带陈绎看牡丹花。
“汝真种了牡丹?”
“它们仅是大株,陈公再看,这些棚内皆是牡丹花苗。”
“如此多牡丹苗?”
“还好,”牡丹是未来立家之本,刘昌郝没有多谈,又带着陈绎看甜瓜:“陈公,末学所种甜瓜佳乎?”
现在正式爬蔓了,然而经过修剪的,看上去叶不繁叶不茂,陈绎迟疑片刻说:“尚可。”
“看似尚可,去年每亩毛收甜瓜三千多斤,高者达到四千斤,去年末学乃是第一年种,今年会更高,高者甚至能达到五千斤。”
“四五千斤?坊间传言居然是真的?”
别的不说,甜瓜人家已经种了一年,且卖了不少钱。
“末学对陛下说,其他末学或皆短矣,然种,却是末学之长,能及我者,恐不多矣。”
“汝种便有千两?”
“若是末学来种,前三年不大好说,几年后或可达到千两,普通人家若是按照末学所说去种,五百两则易。“
关键一项数据刘昌郝不清楚,皮棉的出棉率,刘昌郝所说的,是按照25%去计算的,五百两,换算成籽棉则是175标准斤/标准亩,若是千两,便是350标准斤/标准亩,即便放在试验田,依然难度不小。但若是出棉率能达到30%,每标准亩仅需出产125斤籽棉,难度立即降下去。
陈绎也不大好说了,说达不到,人家甜瓜产量在这儿呢,况且还有牡丹,虽是晚开品种,但现在还没有凋谢,开得还可以,问题是这里是尉氏地界,且是贫瘠的山洼区。
“其终是南方作物。”
“陈公,末学用温棚育苗,于夏收后移植,已经完美避开气候巨大的差异,再请陈公随末学来。”
刘昌郝将陈绎带到庄木匠家,指着脚踏式缫车说:“此乃是末学与吴叔父共同研发之物。”
“少东家,乃是你发明,与我无关哪。”庄木匠连忙说,他那敢贪刘昌郝的功劳。
“虽是我发明,汝亦有完善之功。”
这也是事实,从图纸到实物还是有一定差异的,为此,几种器械,庄木匠皆陆续做了一些细微的完善与小改进。它不是重点,刘昌郝继续说:“陈公,此物需两人操作,然缫丝速度是手摇式缫车的数倍。不知朝廷可欲推广乎?欲推广,末学让朱三郎将它带到京城,献于相关部司。“
庄木匠醒悟过来,眼前这个人有来头啊,他低声问:“少东家,其是……”
“莫问某是谁,汝安心做活,”陈绎笑了起来,临行前,赵顼曾嘱咐过的,尽量不要打扰人家,又说:“若是数倍,可献于司农寺。”
“好,陈公,再看此物,”刘昌郝让庄木匠儿子拿来几个棉果子,未全拿,余下的还要做试验品,他剥出棉绒,眼下只做好了一台,与庄张三人操作起来,然后说:“陈公,其脱籽难乎?”
“亦是你发明?”
“是末学发明,由庄叔父与张叔父完善之。”
“其如何织布?”
“欲织布,亦能发明更好的机械,然北方缺布乎?陈公,你看,我若用一器材将其弹实弹连在一起,塞于布里面做袄子,或塞于床单里面做被子,北方百姓岂会因寒冷所困,或于去年,陕西路百姓能僵仆于道?其乃吾之所愿也。”
“此是大宏愿哪。”
“亦非大宏愿,真正大宏愿,乃是愿我朝国祚千年,勿受外寇侮辱,四夷诚服,国人有尊严,贫者有所衣有所食有所用度,病者有所医,此才是真正大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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