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雨与小溪,自然注意到了方才经过的这队车马。
无他,这种偏远小县城里,几时见过这种高头大马、英武雄壮的骑兵?
光是那一身精良装备,头盔、软甲、钢刀、骏马、官衣、官靴,一套下来,怕就得有七八百两。
“看来送财童子到了。”
苏浅雨很有把握。
“说来也是哦,整个平安县,能随随便便拿出一千两的,能有几家呢,还是得外地来的有钱人才有这等手笔。”
小溪也是一点就通,点点头:
“真是灵验啊!”
“到底是怎么变出这么多人的?”
苏浅雨笑笑:
“哪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啊!”
“怎么可能凭空变出人来,就为了送点财!”
“说白了,纵使有天大的神通法力,着落到世俗情理上,也要遵循规矩。”
“这队人马,就算没有我这桩事情,也会来到平安县,因为他们肯定是有事来办。”
“从他们的旗帜上看,有金边、龙纹,似乎是某个郡王一级的宗室。”
“除了龙纹旗之外,还有黑底红云旗,看不出根底,大约是某个官署的旗子,品级大约在七品到九品之间,不算显眼,具体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我推测,这是上头派来的人手,而且还是个女子。”
苏浅雨指了指远方咕噜咕噜驶远的车架,很肯定地说着:
“瞧见没,这车架有珠帘,雕花,还有熏香,当然这不足为奇,许多富贵人家都用得起·······方才我曾透过珠帘,瞥见里面一角,却是一名妙龄女郎。”
“综上所述,我可以大胆推断,这大约是郡王府的某位郡主或者县主,在咒禁司任职,前来调查县中异事。”
“好厉害·······苏浅雨你真聪明,就好像是全知道了。”
小溪惊叹地打量了下苏浅雨。
青衫、黑发、黑瞳,容颜中等偏上,站在屋檐下,从侧脸望去,倒真有一种智珠在握的风度。
“咳咳,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苏浅雨背过身去,有些犹豫地问:
“小溪啊,你说,到底什么事情,才会让这样的贵人,奉送价值千两的财物与你我?”
小溪皱着小脸,想了一会儿,使劲地摇着头:
“想不出·······无论怎样,都不会有这等好事的吧!”
苏浅雨已经有种猜测,自心中生出:
“是的,如你所说,确实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事,除非,本来就有个内在的缘故。”
他转过身来,以仅能被二人听到的声音,悄然道来:
“向地藏菩萨求财,不同于世俗所谓五鬼运财的偏门小法,而是仰仗法身大士慈悲誓愿之力,遍观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因缘,提前将已经在酝酿中的善因,予以神力催发成熟,等同将未来本就该有的财富,提前获取。”
“这期间,没有违缘,也没有透支寿命,或者别的后患。”
“与之相对的,假如自家过去或者现在没有积累善根,本就命中没有这份财富,那么大士也不会转化你别的福报,化为钱财——许多偏门求财法术,在这里就会折损本人的寿元、相貌乃至于透支健康,以及容貌等等方面的福分,变现成钱财。”
“所有一切,都遵循因果,必不违缘,更无后患······因缘还在那里,只是提前一点。”
“所以说,必然早就存在一个或者多个因缘,导致有这么一位贵人来到这里,并且遇到你我,还会赠与钱财。”
苏浅雨深深地望向了小溪,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
“我仔细想了想,无论如何想不到别的缘故了。”
“一千两其实不是个小数目,哪怕是宗室,也很少有能拿出这么一份现银的。”
后世很多人,都受无脑网文影响,根本不通古代经济。
以为只要是个贵族就动辄能拿出几万、几十万现银,实则是非常脑残且愚痴的表现。
实际上,金银等贵重金属,其储量本身就是有限,许多都铸造成器具,或者带入了墓葬里,流通在民间的只是一部分。
就是这一部分,还有不少被人挖洞储藏了起来。
所以许多时候,计算财产,都是折算成宝钞(纸钞)或者铜钱。
宝钞这种东西,会有通货膨胀,实际会有很大缩水。
即便这些都不谈,实际上宗室也不可能真的富可敌国。
他们的俸禄按照品级都是有定例的。
明洪武九年定诸王公主岁供之数:
亲王,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紵丝三百匹,纱、罗各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绵二千两,盐二百引,花千斤,皆岁支。马料草,月支五十匹。
其缎匹,岁给匠料,付王府自造。
靖江王,米二万石,钞万贯,馀物半亲王,马料草二十匹。
公主未受封者,紵丝、纱、罗各十匹,绢、冬夏布各三十匹,绵二百两;已受封,赐庄田一所,岁收粮千五百石,钞二千贯。
堂堂明朝公主,受封后,也不过是庄田一所,每年收入千五百石粮食,宝钞二百贯。
当然宝钞实际价值要缩水很多,二百贯甚至能缩水到五分之一,也就是四十两。
算算,一年下来,也就是一两千两的俸禄。
这还是正经的明朝公主。
洪武二十八年诏以官吏军士俸给弥广,量减诸王岁给,以资军国之用。
因为宗室过多,后期削减用度。
乃更定亲王万石,郡王二千石······公主及驸马二千石,郡主及仪宾八百石,县主、郡君及仪宾以二百石递减,县君、乡君及仪宾以百石递减。自后为永制。
到此时,郡主仅剩下八百石俸禄。
不出意外的话,方才那车架之中女子,应当不会高于郡主,甚至更低,县主、郡君、县君、乡君都有可能。
本朝开国以来两百余载,宗室数目也已经很是庞大,以此类推,宗室的俸禄也不可能太夸张。
那么,郡主能拿出一千两财物,随便与人吗?
这可能是相当于她本人一两年间的正常俸禄收入了。
当然,宗室因为各种各样的便利,总是有法子捞到许多外快,尤其是有实权的更是如此。
比如经营矿山、茶园等等。
但即便如此,一千两,依旧是巨款。
什么理由,能让人家送出这份重礼?
“呐,小溪,你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
苏浅雨只能想到宗室女的角度上。
“我觉得,小溪你啊,可能是个郡主呢!”
大夏宗女,自上而下,各有品级,分别是: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
皇姑称大长公主,皇帝姐妹称长公主,皇女称公主,女婿均为驸马都尉。
亲王女称郡主,郡王女称县主、孙女称郡君、曾孙女称县君、玄孙女称乡君,女婿则均称仪宾。
“哎?我,我是郡主的吗?”
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小溪反问着:
“难道,我不是渔翁的孙女吗?”
这是一直以来,家中对小溪的身世的说法。
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都自称是江边渔翁的孙女,孤苦伶仃,便送到别家寄养。
苏浅雨只是叹道:
“渔家之女?哪怕是渔家之女,有这份丽色,嫁入王府也是可以的。”
“可能是妾室,也可能外室·······总之,我只能想到这个缘故了。”
“是,或不是,入夜之后,便见分晓。”
分明瞧见,那女子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那种眼神,可不像是看到无关紧要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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