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途并不知道刚被指派到自己下边的两名手下已在背后多有怨言,他心里还在盘算着眼下的差事呢。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回薛远朋虽然没有将自己投闲置散,可其实也并不安好心。光是两名本就对都头一职多有觊觎的下属就不好对付了,再加上只有二十来人是根本不可能把包括十多坊在内的汴京东城治安事宜给照应过来的。
显然薛通判就是想让自己把差事办砸了,然后好找借口发落自己。当然,要是自己真能把事办好,功劳多半却还得被他这个顶头上司所得,反正横竖对方都不会吃亏就是了。
可即便知道其用心,孙途也无法还击,反而还得尽心尽力地将事情给办好了,如此才是对自身最有利的。至于该如何入手,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有了个初步打算,光靠开封府的那些手下差役是不够的,必须请外援了。
两日后,流芳居二楼雅座里,孙途请了鲁智深及他的一干徒弟赴宴。这对那些泼皮破落户出身的汉子们来说可是少有的好事,七八人早早就赶了过来,对孙途更是心生感激。这些人以往从未被人如此重视过,现在孙途已是官身居然还能把他们当朋友看待,自然很容易就打动了他们。
在互相敬了一番酒后,孙途才笑着道:“此番我请诸位喝酒为的是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便是谢过当日你们出手助我扳倒张家一事了,虽然当时出面的只有唐十五和高三两位兄弟,但我知道你们各位在其中都出了不少力。”说着,他还端起酒杯敬了众人一圈。
这些汉子忙也举杯饮尽:“孙官人客气了,我们兄弟一心,既然他们要帮你办事,我们自当从旁协助了。”
“这第二件事嘛,就是眼前了。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已得授官职,就在那开封府衙里当差了吧?”孙途继续说道,还为众人又满了一杯:“衙门里差事繁多,我孤身一人总有应付不过来的,所以就想让你们帮我做些事情。你们放心,只要能帮我做事,一定不会亏待了各位。甚至到时候我还能让你们在衙门里得个差事,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吗?”
“这个……”众人面面相觑,没有立刻作答。要说他们不心动显然是不现实的,可是他们却依然有所顾虑,第一是自己的身份,毕竟即便他们表面不承认,也清楚自家的出身实在拿不出手;第二就是鲁智深那里有些不好交代了,他们这些人最讲义气,之前师父可没少关照他们,现在总不能随意攀了高枝吧。
发现这些徒弟都有意无意地偷眼打量自己,鲁智深便没好气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惫懒家伙,真当洒家少不得你们吗?你们要是不去菜园子搅扰,洒家日子还能清闲些呢。你们只管去就是了,洒家可不会拦你们!”
“多谢师父!”众人顿时一喜,这才对孙途道:“孙官人,俺等自然是想谋份正经差事的,只是不知那衙门能不能容下我等。”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只听我的意思行事,其他人也管不到你们头上来。只要你们这次能帮我办好了差事立下功劳,别的不敢说,让你们有个正经出身当不是什么难事。”孙途大包大揽似地保证道。
“我自当听从官人差遣!”唐十五率先表态,随后是高三,而后其他几人也都点头称是。孙途见此心下一喜,又感激地看了眼鲁智深,对方这次确实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在互相又敬了几杯后,唐十五他们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孙官人,到底是什么差事竟让你需要用到我们这些人?”
既然已经将他们收入麾下,孙途自然要待之以诚,便笑道:“就是管着东城一带的治安,确保一些宵小之徒不再生事而已。你们久在东京,应该也知道如今城里乱象丛生,开封府衙早就有意出手整治一番了,而我就被派了这么个管治东城的差遣。”
此话一出,在场人等的神色全都一变,有两人端酒杯的手都颤了一下,把酒水给洒了出来:“竟……竟是这等差事吗?”
“怎么,有何难处吗?”孙途敏锐地察觉到了众人生出退缩之意来,便警惕地问了一句。
几人迟疑了一番,最终由唐十五开口道:“孙官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因为这事,已经有好几名官员被贬出京,更有两名开封府都头死得不明不白……”
“竟有这事?”孙途双眼顿时一眯,这才知道薛远朋把一个多么棘手的差事交到了自己手上。
唐十五整理了下思路后,方才又解释道:“其实东京城里的乱象早在三四年前就已有些不可收拾,虽然是在暗地里的,可百姓照样吃足了苦头。一些帮会势力一早就与显贵勾结,前者用各种手段牟取好处,欺压百姓,而后把自己所得分出大部分给后者,然后那些朝中显贵就保着他们,让他们能更加肆无忌惮,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就拿我东城一带来说,就有竹节、顺水两个帮会控制着水陆运输,寻常百姓什么的倒是与他们不相干,但只要是有大宗货物出入汴京的,就必须分润他们两成好处,不然他们的货物就一定会出事。
“这还不算严重,更有粉燕子一伙总会对新入城的年轻女子下手,听说城里的一些私窠子就有八成在他们的控制下,那些女人就是他们赚钱的工具。”
孙途是真没想到在看似太平的汴京城里竟还有这等黑暗面,实在耸人听闻,惊心动魄了,下意识地就问道:“那官府不管管吗?”
“开封府确实管了,可没用。那竹节和顺水两帮早就上下打点妥当,根本就抓不到他们的任何把柄,就是那些受他们盘剥的商人也不敢实话相告,所以官府一直拿他们都没有半点办法。至于粉燕子一伙更是耳目灵通,开封府的人还没出衙门呢,他们就已经有所提防,把人手都给转移了,根本无从查起。”唐十五苦笑道:“当然也有例外,听说粉燕子就曾有人落到了两名都头的手上,可结果那几个犯人没过两天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而两名都头的尸体却在半月后从汴河上浮了起来……”说到最后,他眼中都露出了一丝惧意来。
就是鲁智深,此时也听得脸色发黑,眉头深锁:“竟还有这等事情?洒家怎么从来就没听人提过?还有,十五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内情?”
“回师父,有不少事其实早在坊间流传了,而且徒弟之前也曾想过加入竹节帮,只是后来被他们给拒绝了,但对个中内情却所知不少。”
高三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是啊师父、孙官人,这些帮会不但人手众多,心狠手辣,而且还有人在后面撑腰,就是开封府都一直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我们就更不可能对付他们了……”
“这就是鬼樊楼了吧?”孙途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个传说,就问道。
“其实鬼樊楼只是个总称,当初仁宗朝时包公任开封府尹便曾横扫过这些帮会势力,将他们赶得只能躲进被作无忧洞的地底下,之后就有了这一说法。可是如今,根本不可能再有这等事情了,所以也无所谓什么鬼樊楼,只有这些帮会势力横行汴京。”
“我却不信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就能让他们无法无天!”孙途突然端起酒杯来猛喝了口酒说道:“这差事既然接下了,我就一定要尽力把他办好。”
他的话顿时就引来了鲁智深的支持:“说得好!洒家最看不惯就是那等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这次的事情也算洒家一份。”
他两人这一表态,就让一干徒弟有些为难了,本来还想劝孙途不要贸然涉险,结果却起了反作用,这却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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