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知府衙门前,面对着群情汹汹,咄咄逼人的数千考生百姓,知府戴泉已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他一眼就看出了此番动-乱必是蓄谋已久,而面前义正词严为考生说话的礼部侍郎兼乡试主考何定坤便是主谋无疑。他更清楚的是,对方这是想把自己也一并拖下了水去,只要自己点头认同声援,那他们在杭州,在整个江南的势力就会更大,将会越发的肆无忌惮。可他实在不想搀和到这等事情里来啊,因为这事与他没有半点好处可言。
对方明摆着是冲着如今朝中掌权,推行废古文运动的孙途而来,而自己所以能从一偏僻小州火速升作杭州这等大城市的知府也是得可孙太尉等人的看重而来,他很清楚自己的根在何处。
至于所谓的什么文教兴盛,什么儒家传承,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实上,天下所有通过科举之路走进官场的人,几乎全在入仕之后就把那套圣贤书上的东西给丢弃到了脑后,若真有人一板一眼地遵循圣人之言,把那些条条框框当作圭臬去做,只怕当不了几天官就被罢免了。
可问题是,这些东西你可以束之高阁,却无法真出言反对。戴泉还真不好当众说自己要支持废弃古文科举,不然立马就会被面前所有人当作敌人,这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府能顶得住的,就是眼前的礼部侍郎都不是他敢挑战的。
所以在一番踌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稀泥,拖延时间。只见戴泉突地上前一步,高声道:“诸位考生,还有各位同僚,各位的拳拳之心戴某自然是明白的。但此等事情毕竟干系重大,更是朝廷定下的法度,实在不是我等所能胡乱置喙。以我之见,既然你们有疑议,还是先选出几个人来好生商讨一番再说,看看有没有更合理的解决方式。”
“戴知府,你这话本官却是无法认同。眼下之事对错早已分明,还用得着商讨吗?朝廷中有奸佞将乱我千年儒教根基,我等圣贤子弟焉能再放任不管?莫不是你也有意背弃圣人之道吗?”何定坤又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敷衍拖延过去呢,当即就大声再喝问道,给足了对方压力。
而这一句话,再度点燃了那些考生的怒火,一时间,无数人纷纷大叫不休:“还请戴知府速速决定,同我等一道上表朝廷,反对此等乱命!”
“知府若是不肯,那就是我儒教叛徒,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弃圣人的不肖之徒!”
“对,我们是为天下大道讨一个公道,绝不会有任何退缩!”
各种声讨和威胁不断传来,立马就让戴泉感到了极大的压力,额头更是汗珠滚滚,后背都已经有汗水不断渗透出来。他焦急地看了眼远处,心里默默念叨着,那城中守军怎么还不到来,自己不是已经派人去急报林钤辖了吗?现在这局面,也只有城中驻军能压得住场子了。
见他这番模样,何定坤心下更是笃定,再度上前一步:“戴知府,你再不作决定,我只能将你视作对头了!”
“我……”戴泉心下一凛,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强大杀意,这让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可这么一来,气势再缩,也就给了对方继续施压的机会,所有人都再度上前,几乎都要踏上府衙前的台阶了。
而就当这时,面朝外头街道的戴泉脸上的惊容骤然一变,化作了如释重负的喜悦,目光更是越过所有人,落向了前方的长街尽头。他这一表情变化也立刻引起了何定坤他们的注意,只是还没等到他们转头呢,后方已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似乎连地面都开始颤抖了。
正是有一支顶盔贯甲,精神饱满,杀气腾腾的军队排着整齐的队伍快速赶了过来。当先一名将领策马而行,豹头环眼,短须长枪,赫然正是当初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后来孙途跟前的军中勇将,如今的江南道军队钤辖,有着豹子头之称的林冲了!
作为与孙途结实极早,跟随他左右也是很久的一名将领,林冲在前些年里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本来,以他的身份,大可以在朝廷里谋得一份更好的差事,甚至被派去边地独当一面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林冲自己却推拒了孙途的几番安排。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虽然武艺精熟,勇冠三军,但论起带兵打仗却还是远远不够资格的。另外,他还对朝廷里的那些尔虞我诈之类的斗争颇为抵触,不想在东京任职,所以最后孙途便把江南这边的军队交由他来指挥。
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表现出了对林冲的信任,毕竟这里可是孙途这个越国公的封地所在。同时,这也可看作对他的奖赏,因为江南这里是大宋天下间最富庶的所在,又无外患,堪称是最适合武将养老的地方了。
当然,林冲到此也不是真来养老的,所以在来到这里后,他积极履行自己作为军中钤辖的职责,着实练出了一支精锐之师出来。这支数目在三万众的江南兵如今论战力都不在一般禁军之下了,这其中的功劳自有大半在林冲身上了。他或许带兵不成,但跟随孙途日久,练兵还是相当有一套的,再加上其身份摆在那儿,麾下将士自然心悦诚服,不敢懈怠。
有了这么一支精锐之师,杭州自然稳如泰山。而当今日城中突生乱子后,林冲在军营接报,就已迅速召集人马出营应对。随后又在半道上遇见了府衙之人,才知道是那些考生作乱,还进逼府衙,使得他更不敢有丝毫怠慢,急急就赶了过来。
虽然现在赶来现场的也就不过两三千人,但其围拢上来的气势却不在万人之下,一下就把那五千众的人群给压得连大气都不敢透了,叫喊声也在这一刻突然停歇了下来。
“林钤辖你来得正好,这些考生人等在城里生出事端,还围了府衙,如今只有请你劝他们离开了。”戴泉一见着林冲带人赶到,心下便是一定,赶紧大声招呼道。
林冲这时也是双眉紧锁,一脸为难地下马上前。身上的甲叶铿锵作响,倒也是气势逼人,所过之处,面前的人群都纷纷走避,让他如劈波斩浪般从人群后头一路来到了衙门前。
在来到戴泉跟前,与他对了一眼后,林冲才转身冲所有人抱了下拳道:“诸位考生,此地毕竟是官府重地,还请你们莫要乱生事端。另外,你们若是有什么诉求,大可循正途发声,而不该如今日般纠众胡闹,威逼朝廷命官。本官现在念你们只是一时糊涂,所以不想多作追究。只要你等就此散去,今日之事就可作罢,若是再敢胡闹的,那就只能拿人法办了!”
他的这番话说得彬彬有礼,但配上那一身的甲胄,以及后方几千兵将,压力还是如山般上去,把那些考生给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或许有着一腔血勇,可更多只是一时气愤,真让他们去和甲胄在身,刀枪在手的将士们动手,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人更是开始左顾右盼着便想要溜了。当何定坤见到这一幕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这些家伙果然难以成事,略有挫折压力,就一个个只想着脱逃放弃。好在自己早有准备,更摸清了眼前这个看似雄壮威武的将领的秉性,所以立刻上前一步,盯着林冲道:“林钤辖,你这话就请恕本官无法认同了。我等在此绝不是寻衅滋扰,而是为天下正道呼声!我辈读书人焉能让那些阴谋之徒乱我法统正道,今日你就是杀了我等,也别想让我们改变初衷,就此退缩!”
一面说着,何定坤还继续往上去,高昂着头颅,一副把命都豁出去的架势。而他这一表态,还真就激发了一众年轻考生的气势,他们开始跟着上前,高举着拳头怒喝起来:“我等为了天下正道,儒家道统,何惜一死!今日若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答复,我们就是不退!”
“不退!”更多的人大声叫喊起来,气势更是如山峦般反压上去,反倒把林冲给压得身子一晃。他最大的缺陷就是性子太过平和,或者说是太过软弱,一旦遇上强硬的对头,哪怕自己更强,也会在第一时间选择退让。当初为小官时是这样,后来在青州时是这样,今日在杭州,明明手握军权,还是这样……
何定坤正是看准了他的弱点,此刻更是肆无忌惮,大声喝道:“林冲,你只是一介武夫,我等读书人科举场上的事情焉能容你置喙?还不给我速速退到边上去……”
就在以咄咄逼人的气势想把林冲给斥退的当口,异变骤起——
只听得嗖的一声锐响,一道虚影突的从侧方飞出,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下,划过众人面前,准确射入了张口怒斥的何定坤何侍郎的大嘴之中,让他的斥责声瞬间而断,身子更是陡然一震,仰面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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