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西南明德坊,松影巷。
这一条小巷有着二三十座宅院,虽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地,看着倒也殷实,在外人眼里,也和周围的其他各条巷陌并无什么区别。但是,这一切却只是表象而已,倘若真有那观察仔细,头脑精明之人在附近观瞧一段时日,就会发现这整条巷子却有不小的问题。
其一,这里的住户白日里几乎都看不到几个人影,哪怕真有人进出,却也是行色匆匆;其二,住户多为青壮汉子,莫说老人孩子,就连女子都罕有出现,这摆在一条有着数百人口的巷子里可实在太过不同寻常了。
但饶是如此,不知因何缘故,无论周围住户,还是京中各衙门人等,皆对此疑点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只当作这是一条普通的民居小巷罢了。直到这一日,突然有大队兵马将整个明德坊全数封锁,更有两三百人把整条松影巷都给包围起来,切断其中之人外出的通道后,那些留在家中避雪的居民才有些紧张起来。
眼看这里的一切皆已安排妥当,赵康明才把手一挥:“给我入巷拿人,但凡有敢逃跑反抗者,一律已逆贼论处,不必留手!”
随他而来的众街道司兵卒还有些发懵呢,听得这等严令,更是个个瞪大了眼睛:“司丞,这可是大事,可有魏司正的手令吗?”
“怎么,本官的命令就作不得准了?你们只管奉命行事,一切责任都由本官一力承担。”赵康明有些不快的眯了下眼睛说道。
“可是……这儿曾有人打过招呼……”
“再敢多言,以贼人同谋论处!进巷拿人!”见这个部下还想要说什么,赵康明再没了耐心,唰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满是杀气地盯着对方喝道。直把这名街道司官员吓得身子猛一个哆嗦,终于不敢再说,硬着头皮率先就持刀往巷子里走去。
这一动间,其他官兵也火速跟上,直冲向临着巷口的那一间宅院。没有多余的敲门询问,已获得军令的他们一到门前,就立刻展开了攻势。有人沉肩猛-撞紧闭的院门,也有人在远处发力跑上几步,在到了院墙边时就高高跃起,双手一攀间,人已敏捷地跃过了一人半高的矮墙,稳稳落进了院子中。
此时,正在屋里烤火取暖的住户因听得外头撞门的动静而跑出来一看究竟,当瞧见居然有人翻墙进来,这四名男子的反应并不是失声大叫,而是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显然是想要掏出什么兵器的动作,但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回家后他们已把武器给收了起来。
顿时间,其中两人已迅速往回退去,另两人则有些反应过来,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民居?”
“砰——!”他们话才出口,那院门已轰然洞开,数十个街道司兵卒已一拥而入,高声喊着:“街道司奉命捉拿贼匪,有敢反抗者一律格杀!”便已凶狠地扑将杀来。
两人见状心下就已经虚了,赶紧也收步直往里缩去。而这一举动,就更暴露出了他们确实大有问题的本质,这也让官兵底气更壮,直往房门冲去。可就在这时,另两边的屋子里也突然蹿出了十来条人影,分散着就往院落两边跑去。这院子里可有好几间房,刚才只是正对着院门的人走出来一看究竟,其他人都还藏着呢。现在一见情况不妙,这些人登时而动,直接就要往外逃窜。
“哪里走!”好在这些官兵也早有准备,再加上平日没少在各处捉拿窃贼,此时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分出人去就往两边包抄堵截,刀枪迅速挥舞着,就往逃窜之人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但这些人的身手也自不错,竟就地翻滚,上蹿下跳地避过了这些攻击,人也跟着扑到了侧边的院墙处,用力一攀,就要上墙。可这时,外头却突然刺来一杆杆的长矛,一下就把他们的进路给封了个严实,其中两人因为反应过慢,被刺中肩头,惨叫着噗通一下掉了回来,然后就被刀枪加颈,再不敢动了。
其他几个还想往院墙处扑去的家伙也在看到这一幕后迅速停下了动作,转身欲寻其他退路。但只这一耽搁间,四面的兵卒已然包围上来,将他们完全围住,再难有脱身机会。
而正中间的屋子里,也在一阵呼喝打斗声后,消停下来,那四个男子亦被官兵拿下,几人身上都还带了些伤。
同一时间,后面几处院落里也不时传来了打斗和奔逃惨叫的声音,却是官兵也同时对后方的那些个院落发起了突然袭击。不过他们的兵力终究有限,为了控制住整个局面,未能在真就对巷子里的几十处宅子同时发起攻击,所以当靠外的动静一起后,后头的那些院子里的住户便迅速动了起来。
无数人纷纷冲出院门,没有任何的停留犹豫,就直往巷子另一头的出口跑去。这些藏身于此的无忧洞贼匪们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深知自家远不是这些有备而来的朝廷官兵的对手,所以压根没有反抗之心,只是想着赶紧逃出去。
但就在他们着急忙慌一股脑地往外冲时,却发现那边巷口居然也有数十官兵把守,已将退路给封堵住了。这下,众人可就更为紧张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咱们躲在此处万无一失,不会有官兵来查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人泄露了咱们的行踪……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最关键的是怎么逃出去……”
“往后走,他们有弓箭,我们冲不出去的。后头就有一处沟渠,只要逃到那里,我们就能脱身。”在一阵兵荒马乱里,终究还是有明白人的。随着他一声招呼,这些人迅速转变逃跑的方向,没有再往巷子口跑,而是转身冲向了不远处的小巷边墙,七手八脚就往上攀爬。
看着足有两百来人一起往墙头争先恐后地爬去。这巷子的边墙只是用泥巴筑成,可没想象中的那么牢靠,被这么多人又蹬又踹又爬的,很快就吃不住劲儿,轰的一下就塌了半边。
这下正攀在上头的人可就吃苦头了,连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重重连着泥墙一道砸在了地上,一时动弹不得。而后方的那些同伴这时却压根顾不上什么兄弟义气了,本着自保为上的原则,就这么直接踩着倒塌的墙体和同伴的身体火速往前蹿去。
而这一下,也把守在巷口的几十个官兵看得一呆。只犹豫了片刻,他们就迅速分出一部分人来跑来追击捉拿逃跑的家伙。而他们这一动间,防线也就出现了漏洞,被一些机灵的家伙看准了机会,趁势冲出巷口,再往附近的一处处沟渠入口奔去,都不带有半点迟疑的。
顿时间,整条松影巷,乃至整个明德坊都陷入到了一种极度混乱的场面之中。前头是四处逃窜的无忧洞贼匪,后方则是街道司的一干官兵,追逃着,呼喝着,横跨过长长的街道,从一家家虽然开着门,却没什么生意的店铺门前奔跑而过,直把里头的掌柜伙计人等都给看了个目瞪口呆。
得亏今日街上本就没几个人,不然这乱子还会更大。但也正因如此,也使那些贼匪的奔逃变得更为顺畅,只片刻间,就已来到了那一处处沟渠入口,他们全都毫不犹豫就一跃而下,也不作停的,就蹿入黑魆魆的涵洞之中。
这也是赵康明没法防到的事情,他手底下的人手终究有限,还要分出一半在巷子里守着拿人,这等追捕人数还在自家之上的贼匪自然变得极其艰难,最后闹下来,竟有超过半数的贼匪得以脱身,全都逃窜进了地下的沟渠水道之中。
而这么一来,众官兵可就抓了瞎了。他们可不敢没头没尾地就一路追进这陌生的水道里去。且不说那水道乃是无忧洞群匪的老巢,一旦进去攻守必然倒转,光是那下面复杂的道路,漆黑的环境,就让他们望而却步,不敢为了一点功劳就如此拼命了。
所以当赵康明终于带人赶出来时,得到的就是这么个让他不是太过满意的结果,这让他的脸色变得不是那么好看:“这些家伙当真滑手,竟逃得如此果断!”
就当他有些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前方长街上又一队人马火速赶了过来,来到跟前后,当先一名官员便满面严肃地喝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为何在此胡乱拿人?”却是一支巡城的禁军闻讯赶了过来,随后,他们还看到了那巷子里混乱的场景,以及被街道司官兵死死压在地上的几名贼匪。这让那官员更为恼火:“谁准你们如此胡闹,这是要造反吗?”
“这位官人言重了吧,本官不过是奉命行事,捉拿无忧洞贼匪罢了。此处松影巷便是他们的一处巢穴,这些人就是贼匪。”赵康明倒是颇为镇定,当即开口解释道。
“胡说,本官在此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等事情?他们分明是京城良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把人放了。”对面的官员却压根不受影响,大声呵斥道。而随着他这一声喝,他背后的官兵纷纷提枪拔刀,把赵康明等几人全给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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