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的中旬后,一场大风雪突袭了山东全境,青州的温度也是直线下降。为了防止治下出现冻死者,孙途与黄文炳这一文一武两人在之后的几日里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每日派出大量人手四处巡弋,防止民宅被积雪压塌外,还从官仓中取出了不少过冬物资供应贫困百姓,如此才算是确保了大家伙的安全。
也正是他们的举措得当,使百姓免受冻雪灾害,孙途在青州民间的口碑更是一路走高。以往在百姓眼中他是英雄,是青州的守护神,而如今他们是真将孙都监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看待了,顺带着也让青州全军和百姓间的关系日益紧密起来,真正做到了军民一体,鱼水情深。
直到十八这天,多日的风雪才彻底停歇下来,久违的日头再次高挂天际。在家中躲了好一阵的百姓们再次出门,路上总能看到邻里之间互相帮衬着铲雪的场景。不到中午,青州城内的几条主要街道已经干干净净,可通车马。
孙途带了一队人马走在长街上时,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了难得的成就感。这是他在辽夏搅动风云,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后大破梁山贼寇时都未曾有过的奇妙感觉,能让青州全城一心,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他最感骄傲与欣慰的事情了。都说山东人最是淳朴勤恳,从这儿便可看出些端倪来了。
在百姓们避让道旁的问候声里,孙途很顺利地就来到了城南一座还算不错的大宅跟前。这座宅子看着与旁边的民宅也没多少区别,但只要进门后,便可发现里头却是另有内幕,进门后的院子里赫然有数名军卒把守,而且个个都配刀带弓,比之府衙的防御还要严密三分。
直到确认是孙途到来后,守在门前的军卒才打开院门,这让孙途很是满意,当即问道:“这两日他还老实吗?”
“这姓柴的总把自己当大爷,昨日居然让小的们去给他寻什么无烟兽炭,这东西我们是连听都未曾听过啊。”这里为首的军汉苦了张脸抱怨道:“而且平日里要吃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我们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哼,这柴进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真当我青州欠了他不成?”随孙途同来的祝彪黑了张脸低叱道。
原来自那日设局大破梁山军后,柴进便落到了官府手中。因为其身份特殊,等孙途到来后便有将他招揽之心,奈何这柴大官人却不买孙途的账,任他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都不肯归顺,于是孙途就让人把他软禁在了这院子里,并不断派之前归顺自己的梁山众人来游说于他。可结果这些人压根说服不了柴进,反倒被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如今孙途只能是再度亲自出马了。
笑着安慰了几名军卒几句,孙途才迈步往里走去。稍稍离开了他们一些后,祝彪才再度轻声抱怨道:“都监,这柴进看着文不成武不就,我们为何非要花这么多心思招揽他啊?照我说他要再不肯归顺,直接一刀宰了便是,也能省许多心思。”
“三郎啊,你这就有些意气用事了,成大事者怎么能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呢?”孙途微笑摇头:“而且你适才也提到了一个关键处,他柴进文武皆不出众,那为何能在梁山泊那些强人中间位列前茅呢?还不是因为他身份尊贵,又声名在外的缘故。我若就这么一刀将他杀了,痛快固然痛快,可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
不等对方想得太明白,孙途又道:“杀了他不光没有好处,反而会带来无穷后患。别看他没什么本事,可天下间受过他恩惠的人却是无数,一旦我今日杀了他,来人自会有不少死士前来行刺报仇。当然,我也不惧那些江湖绿林中人的刺杀,可这么一来,青州必然不得安宁,这可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了。”
祝彪也不是个只知意气用事的莽夫,孙途这么一番解释,终于让他明白过来,惭愧点头:“都监说的是,是我有些过于偏激了,此人确实不好杀。”
“不过也不用对他太过恭敬,像他这样的人太过恭顺了反而会被他瞧低几分,该强硬的时候还是得强硬。我今日前来,就是想换种方式与他交涉一番。”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孙途脸上的笑容也在此刻敛去,眉宇间已带上了一丝叫人心悸的威严。
没有敲门招呼,孙途当即就上前推开了房门,随之大步而入。这让正在房中桌前,就着烛火看书的一名三十多岁,白面微须,自带一股贵胄之气的男子眉头一皱,头也不抬的就斥责道:“你们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吗?竟敢随意闯入我房中来!”
“柴大官人,这儿好像不是你家吧,你更非此地主人,我们进出可用不着你首肯。”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才让柴进的身子微微一颤,随之抬头看向了近前来的孙途:“原来是孙都监大驾光临,我说谁敢这么大胆呢。”
“大胆?照我看你的胆子才叫大吧。”孙途自顾坐下后,看着对方道:“身为俘虏却无半点自觉,居然还在我青州城内充起了大爷来,还讨要什么无烟兽炭……这天下间还真没有像你这样的俘虏。”
柴进被他拿眼逼视,心跳又不觉快了三分,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平视对方的眼睛,语调平静道:“我这也只是习惯而已,毕竟我的出身孙都监你也知道,既然你没将我当作囚徒,我总要让自己过得舒坦些的。当然,孙都监你要是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无论是杀是剐,我都不会怕的。”
孙途看着他那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孙途不怒反笑:“柴大官人不愧是大宋贵族,哪怕在如此境况里竟还想要摆自己的威风。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有些疑问,不知阁下在梁山泊山寨中是否也要享用上好佳肴,还要用无烟兽炭取暖哪?”
柴进撇了下嘴:“这个就不劳孙都监关心了。我加入山寨乃是出于自愿,与众兄弟更是感情深厚,自当同甘共苦。但在此地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还是劝你一句,莫要再强人所难了,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离开,想让我背叛梁山泊兄弟,那是休想!”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全无半点转圜余地。孙途看了他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真觉着我不敢拿你如何吗?不错,你柴进乃是后周世宗子孙,就是放到朝廷里也有一席之地,更是广交天下英雄,声名远播。若我就这么杀了你,恐怕今后青州将再无宁日。你所倚仗的,应该就是这些了吧?”
柴进没有回答,但从他的神色间孙途还能看出他是默认了。于是便是一笑:“看来你是真自以为凭着柴家后人的身份就能无所顾忌了,认定了我不敢把你怎样。不过你错了,我确实不好杀你,但我却可以将你押解京城,让朝廷来定你之罪!如此,杀你的就不是我,而是朝廷了。”
柴进并没有因为他这番威胁就表现出紧张来,依旧是不屑一笑,却也没怎么出口反驳,显然孙途的说法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驳。见状,孙途又道:“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你手上握有太祖皇帝所赐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想错了!纵然你柴家真握有什么丹书铁券,也未必真能救得了你的性命?你可别忘了,梁山泊那些人做的是什么事,杀官造反,那是十恶重罪,而就我所知,朝廷早有律令,哪怕是免死金牌也是免不去这等重罪的!”
柴进脸上的从容淡定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眼中甚至已闪过了一丝惊恐来。他确实从没有细思过这些,一直以来都因为手握护身符而自以为安全太平,但现在这层保护却已被孙途无情戳破。
孙途迅速捕捉到了他的这点变化,又道:“而且你真以为朝廷会公开处置你吗?要换作是我,只会将你投入天牢,然后用些手段叫你自己死在牢中即可,如此便免去了许多麻烦。对了,天牢那里你可曾去过吗?那里关着的犯人每日都有得病而死的,你这么个身骄肉贵的大官人进去,只怕用不了三日就会暴病而亡吧!
“还有,若我再做得狠一些,将你投身为贼,意图造反的事情明奏朝廷,你说朝中百官和当今官家会如何处置?恐怕到时候,就是你柴氏一门的末日。不知那时候为了自保求存,柴家其他人会不会把你开革出家门呢?而要是你真失去了这最后的一道保障,朝廷再想杀你可就轻而易举了。”
这番话绝非虚言恫吓,而是很可能成真的事实。这自然叫柴进大生惊恐,他并不是不怕死,而是因为有把握不死才敢如此强硬托大。而现在,他的保护壳已经被孙途彻底击溃,这让柴大官人的整个精气神为之一颓,再不如之前般淡定从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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