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夜时分,月亮被云朵遮蔽,大地黯淡无光。
趁着这个时候,姚平与柳恩哉从潜伏的草丛里起身,缓缓的向前挪动起来。而反军巡逻队的火把就在不远处忽明忽灭的闪烁着。
姚平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自己被他们发现。他知道,倘若自己真的被他们发现,那自己必死无疑不说,整个临涧城向外求援的机会也将就此没了,反军也会在之后的时间里,更加严格的防范城中的人向外求援报信。他明白,他此番前去报信求援关乎着临涧的存亡,他唯有成功,不能失败。
柳恩哉小心的拨开一片低矮的迎春花灌木丛,然后钻了过去。他趴在灌木丛中回身对姚平招了招手,姚平也紧随他的步伐悄悄跟了上去。
“再往前一点,是一片开阔地,等通过了那里,我们就算是跑出了包围圈了。”柳恩哉轻声细语的说道。
姚平点了点头。
“跟紧我,那边没了灌木遮蔽,我们匍匐在地上前进。”柳恩哉边说着边贴伏倒了地面上。
姚平趴在地上,他紧随着柳恩哉爬出了灌木丛。他跟在他的身后,紧紧的将身子贴在地上,小心的匍匐前进。
待两人爬了一段距离之后,柳恩哉突然停了下来,他扭身向后朝姚平挥了挥手。姚平眼见柳恩哉朝自己招手,便又会意的悄悄爬到了与他齐肩的位置。
柳恩哉没有说话,他对姚平悄悄的用手指了指两人的斜前方。姚平顺着柳恩哉所指看去,但见那里一片漆黑。他继续看了一阵,直到月亮在云后露出一丝柔光,他才在夜色中隐约的分辨看到,有两个人正就在距离他不远地方。那两个人显然是暴民反军的哨兵,他们此刻正抱着长矛坐在地上打着瞌睡。
“我们悄悄绕过去。”姚平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向柳恩哉小心说道,“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的。”
“不,不行。”柳恩哉想了想对着姚平轻声说道,“我去杀了他们。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指示。”
“柳恩哉你..”不等姚平将话说出口,柳恩哉已经迅速匍匐向前摸了过去。姚平生怕自己前去劝住会惊动那两个反军哨兵,于是只得爬在原地看着柳恩哉前去。
姚平几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只是模糊的看到柳恩哉的身影在那两个哨兵旁晃动了一下,随后,两名反军哨兵便瘫倒在了地上。
杀掉了守卫后的柳恩哉猫着身子躲到了一颗孤零零的树后,他从树后探身,向原地等待的姚平招了招手。至此,姚平才左右环顾了一下,慢慢的起身,向柳恩哉那边弯腰悄声的跑了过去。
两人跑出一段距离,直到两人确认已经逃出了反军对临涧县的包围圈后,姚平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随后,他开口向柳恩哉说道,“恩哉,其实刚才你完全没必要杀了那两个人,我们俩悄悄从那里穿过就是了。”
“嗯?你能够保证他们一定不会发现我们吗?”柳恩哉问道。
“我..我不能。”姚平想了想说道,“但是你过去暗杀他们,这样做也很危险啊。弄不好你在杀他们之前,他们就会首先发现你的。到时候他们一大喊大叫,我们就完蛋了。”
“我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在他们发现我之前杀掉他们。但是你没有绝对的把握,能不让他们在我们经过他们附近的时候发现我们。”柳恩哉说道,“一旦他们发现了我们,到那时候就算再去杀了他们,那也于事无补了。他们只要发现了什么风吹草动,便一定会大喊大叫,反军也很快会因此而知晓城中派人出来求援了。到那时候,就算是我们趁黑逃走,暴民反军也必将会对援军有所提防了,他们甚至可能会因此加紧攻城。”
姚平无奈的说道,“恩哉,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我无论怎说,我们还是尽量少杀人才好。”
“我也并非滥杀。”柳恩哉对姚平说道。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姚平想了想说道,“我总觉得你似乎有点太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你这么想,是因为我是仓旻人的缘故吗?”柳恩哉开口问道。
“嗯?”姚平一愣而后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没有因为你是仓旻人而对你有过什么成见。我只是单就觉得..有时候你真的没有必须要去杀人。”
柳恩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着柳恩哉没有作声,姚平继续说道,“恩哉,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我说这些话的也并不是想指责你,我只是觉得那些死去的人,他们也很可怜,我不忍心...。”
“嗯,我明白了。”柳恩哉说道。
“哎,走吧。”姚平转而说道,“路还很长,我们要赶快去往韩垓县才行了。到时候,还不知道韩垓县的县令或者县尉能给临涧这边多大的帮助呢。”
在经过一整天的跋涉之后,于次日的夜晚时分,姚平与柳恩哉抵达了韩垓县城。因天色已晚,韩垓县县城的城门已经关闭,姚平只得站在城门下向城上的守卫大声喊道,“临涧县有紧急军情来报,请军爷开门!”
“什么人乱喊乱叫?”城上的守卫说着便向喊话的姚平投下了一根火把。
姚平捡起火把,将自己和柳恩哉照亮,然后他继续大声喊道,“临涧县军情紧急,请军爷,大人开门,我有书信呈上。”
眼见姚平与柳恩哉都是一身平民的打扮,城上的卫兵喊道,“天色已晚,城门已闭。什么军情待到明日再说吧。”
“晴甫郡闹事的反军已将临涧县城围困,军情紧急!还请军爷开门!”姚平急迫的喊道。
“说了让你明天再来。”守卫向城下喊道,“再在这里乱喊乱叫,就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军爷听我说,我们的确有要紧军情相报。”姚平大声喊道。
姚平见城门上一时没有回应,他又呼喊恳求了一番,而正当他求开门之时,却惊见城门之上竟有兵士向自己张开了弓。
“军爷,求求你们..”不等姚平一句话说完,他但见那持弓的守卫已然撒开了弓弦。箭脱弦而出,向城下而来。正当姚平惊恐万分的看着箭矢向自己身前窜来的时候,柳恩哉从一旁出了刀。随着一声脆响,箭矢在一道寒光闪过后,被他削作了两截,掉落在地。
“竟然还真敢放箭。”柳恩哉看着被自己劈落在地的箭矢说道,“真是一帮痞兵。”
“什么人?!”城上守卫在看到柳恩哉的举动后,不禁惊讶的问道。
“方才他什么都已经向你们说了,你们还再问,不知你们是傻了还是聋了?”柳恩哉转而抬头向城上说道。
城上的守卫一时无语,他们虽没有就此打开城门,但经刚刚柳恩哉挥刀断箭一幕之后,他们也因而迅速派人去通知了县尉。在县尉抵达城门上后,姚平再度从城下向城上大声呼告了临涧县被晴甫来的暴民围困的事情。直到此时,在韩垓县尉的指令下,韩垓县的城门才被缓缓的打开了一道缝,容两人闪身而入。
“县尉大人,这是临涧展县尉的亲笔书信。”姚平在见到韩垓县县尉后的第一句话说道。
“嗯..嗯..啊?..被围困了。”借着火光,韩垓县尉看完了展野的书信,他说道,“看来二位也是冒着很大的危险,才来到我县求援的...”
“这没什么,县尉大人,请快点清点兵马,去临涧救援吧。”姚平急迫的说道。
“嗯...”韩垓县尉思索了一下说道,“本官即刻前去报知县令大人,并清点兵马。二位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就请先到驿馆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再作商议。”
“大人,一定要快啊,临涧县现在可是危在旦夕。”姚平急迫的说道。
韩垓县县尉点了点头说道,“本官知道。”
姚平本欲张口再说些什么,却被柳恩哉从一旁拉住,但听他向韩垓县尉说道,“一切就劳烦县尉大人了。”
在前往驿馆的路上,姚平向柳恩哉问道,“恩哉,你干嘛拉住我,不让我继续说了。”
“信已经交到,话也已经说了。有时候我们过于催促对方,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柳恩哉说道,“我们的确也很累了,不如先好好歇息一下,有什么事,等明天再用心去办吧。”
深夜,姚平与柳恩哉宿住于韩垓县驿馆客房之中。此时的姚平虽然疲惫不堪,但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睡。他侧卧床上,回想起了前日夜间当他离开临涧县城时,郦君不舍地拉着他的手流下眼泪的情景。
“姚平,你必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有很多事情要做。”柳恩哉突然开口向姚平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觉?”姚平向柳恩哉看去,屋舍内一片漆黑,他寻觅着柳恩哉的声音向他问道。
“你总在不断的翻身。”柳恩哉说道,“我也知道,此刻的你也一定是很难入睡的。”
“我睡不着。恩哉,这种自己的爱人和朋友在被围困的城中等待着自己救援的感觉,让我很揪心,让我睡不着。”姚平说道。
柳恩哉没有说话。
在沉寂了片刻后,姚平说道,“也许你根本体会不到现在我的这种心情,我想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刚才才能那么从容的拉住了我,没有让我继续再向那县尉催促。”
柳恩哉依然没有说话。
“哎,你睡吧,我们跑了一天一夜,确实也太疲劳了,也该休息了。”姚平在床榻上翻转了身子说道。
“姚平。”在沉寂了片刻之后,柳恩哉突然开口缓缓说道,“你现在的感觉我能体会的到。”
“你体会的到吗?”姚平背对着柳恩哉,对着漆黑的屋舍说道,“屈顺和陈达花是我的发小好友,而郦姑娘现在和我是情意相投。我自幼便没了父母,眼下这些朋友兄弟爱人于我现在而言,几乎就是我的一切了。”
柳恩哉没有说话,姚平继续说道,“而你不一样,我们只是你在异国的朋友,你还有你在仓旻的家人和朋友。所以,恩哉,我的这种感觉,我觉得你是体会不到的。”
“你知道胡达人吗?”柳恩哉缓缓说道。
“胡达人?”姚平感到有些意外,他转了转头问道,“我当然知道胡达人...恩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五年前,胡达人南侵仓旻,他们一路烧杀掳掠,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内便杀到了仓旻的浦元城下。而当时的我因拜师学剑,而身在仓都城。”
姚平从黑暗中虽然看不到柳恩哉,但从他的语气里,他已然感到了他黯淡的悲伤。
“当我在得知了浦元城被胡达所围的消息后,我也即刻求仓都城主拨予我了金卫骑兵,率着金卫骑兵,我一路急行,赶去蒲元城营救。但...最后,我和我的兵还是稍晚了一步。”柳恩哉叹息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等我赶到浦元城的时候,城池已破,而胡达人也都已得胜撤而离了。”
姚平没有说话,他知道柳恩哉还有话继续要说。
“我晚了三天,足足晚到了三天。”柳恩哉哀叹着的说道,“浦元也正被胡达人整整烧杀淫掠了三天。你知道吗?姚平。浦元城是我的家。”
“恩哉..”姚平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在浦元城里,住着我几乎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当我走进被胡达人攻破的城内的时候,看着那里的一切,我已经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在里面行走的。在城内满地的残肢断尸中,我翻找整整一天,才翻找到了我弟弟的尸体。他在抵抗中被胡达人残忍的杀害,他被六枝箭矢射中,并被砍去了双腿。”柳恩哉继续说道,“当我忧心恐惧的回到我家中的时候,我在家中寝室里找到了我未婚妻的尸体。而她,在死前更是受到了令人难以言语的凌辱和折磨。”
姚平听到这里,痛心哀婉的叹了一口气。
“我几乎所有的朋友,亲戚,他们无一在那场浩劫里幸免。他们有些甚至已经面目全非,有些甚至化作了血水。”柳恩哉深呼吸了一下,没有讲话再讲下去,他转而对姚平说道,“姚平,其实你此行的心情,我一直都很理解。”
姚平沉默了一阵,而后缓缓说道,“恩哉,没想到你竟然经历那样的一幕...。实在对不起,刚才我..”
“我知道。”柳恩哉说道,“不必多说什么了。你的心情,这一路上,我一直都理解。”
“恩哉...”
“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将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为了往后的两天能星夜兼程,我们也必须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了。”柳恩哉说道。
姚平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恩哉,听到你说了这些,我觉得我也似乎..有些理解你之前的那些行为了。”
“好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柳恩哉说道,“等救下了临涧县城,我们有的是时间闲聊。”
再稍稍沉默后,姚平开口问道,“恩哉,如果韩垓这里像展县尉说的那样,能调动的兵马太少,根本不足以救援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柳恩哉说道,“不过你放心,无论我们从这里借到多少兵,哪怕是一个援兵都没借到,等过了明天,我也会同你一起杀回临涧去的。我宁愿死,也不愿看到郦君,陈大花,屈顺他们受到伤害。”
“恩哉..”姚平轻声说道,“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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