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慧娟气闷,跟聪明的人做朋友,有时候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看着慧姐儿气嘟嘟的噘着嘴巴,袁明珠顺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千户大人和夫人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他们二人都是直通通的性子,谁得罪了他们,他们哪里会这么拐着弯骂人?肯定直接撸着袖子指着人家鼻子骂。”
不过骂完了就完了,因为事情是发生在小范围内,也只在小范围内传遍,很快就会被人遗忘掉。
不会像这样,以戏曲和话本子为载体,要不要传播,传播到什么程度,都可以控制。
这样以笔为戈的做法,那是读书人的做派,就比如她家的哥哥们。
想到此,袁明珠就猜到是谁的手笔了。
把戏曲重新植入改编得如此浑然一体,这是五哥做的。
整个武安府包括周边,只有五哥有这样的能耐。
至于素材的来源,袁明珠允许自己有大胆的想法:是知府李家那对兄妹中的一个,或是两人一起提供的。
不然知府夫人的表情不会跟吞了??屎一样难看,眼神像是淬了毒。
相信这件事经过发酵,李知府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前途,也不会再默许他的这位继夫人左右两个继子女的亲事。
李家的少爷和小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只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就能摆脱继母的拿捏。
能把整件事情操控得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让知府夫人自愿入毂,应该其中也有他们的协助。
至于千户大人夫妻俩,他们恨死李知府两口子了,能给他们添堵,求之不得。
而且这事别人来执行还真没有他们执行得天独厚。
知府夫人知道他们是直通通的性子,再想不到他们也会用阴谋诡计去算计她,攻其不备,可不就上当了。
而且除了千户夫人,别人还真不敢做这件事。
唯一的漏洞,他们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还得有箱子装着头面服饰道具。
所以为了弥补这个漏洞,他们就不能跟别人一起过来。
这就是为何他们会来晚的原因。
可谓是策划精细,把每一处细节都想到了。
袁明珠想想,就是她亲自去做这件事,也就是做到这样的程度吧!
哥哥们已经成长起来了,能够守护好这个家,她即便是远嫁,也能放心了。
她的几个哥哥真是有毒。
却又护短得让人心里又酸又软。
慧姐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没法反驳。看着她突然变得安静,“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吗?”
抱怨:“还跟我爹说谁都不告诉呢,说连你家曾祖父都瞒着的。”
袁明珠摇摇头,“我自己猜到的。”
慧姐儿更气了,两只手捏着她两边的脸颊:“我娘就说瞒不住你们这些狡猾的读书人。”
两个人打闹起来。
闹着闹着慧姐儿抱住她,“你一定要幸福哦!”
声音闷闷的,像是鼻塞一样。
“嗯,我会的,你也是!”
“嗯,我也是,我们都会过得很好。”
迟疑了一瞬,慧姐儿问道:“你们家真给了你那么多嫁妆啊?”
见袁明珠点头,她有些焦急。
“那个……,”
“那么多嫁妆真的没用的……。”
“我娘说,我娘说……。”
慧姐儿有些支吾。
今日是袁明珠的好日子,她娘说的话实在不吉利,不适合说。
但是不说她又替袁明珠担心。
她娘说女子嫁妆太多,多到超出大多数女子太多以后,肯定会引起别人的眼红病,到了婆家就怕保不住嫁妆不说,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多有觊觎媳妇嫁妆的人家,媳妇嫁过去以后死得不明不白,嫁妆也莫名丢失。
尤其明珠还是远嫁,没有娘家在旁边撑腰。
“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放心吧,我可是狡猾的读书人吖。”袁明珠用慧姐儿之前的话自我调侃道。
慧姐儿忍不住笑出来,笑出了一个大鼻涕泡。
于是两个人都笑起来。
袁明珠知道千户夫人的意思,也感激她的关心。
不过她相信以她和顾重阳联手,再有财力支持,足以把安定侯府掀翻。
银子是底气,是胆量,是对外的招牌。
那些观望的,暂时中立的,觉得事不关己的……,知道她有足够的财力以后,也得重新估量他们跟安定侯府对峙的分量。
也会给支持他们的人以信心,让坚定者更坚定。
正如那句亘古箴言: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一直都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这也是为何她明知拿去家里半数家财会引起轩然大波,依旧坚持拿了。
如她所料,家里除了邵氏没人反对,倒是外界反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有些人反对是因为关心,就像千户夫人。
有些人反对是因为嫉妒。
有些人是为反对而反对。
更多的,是因为她拿了这么多嫁妆,打破了大家默认的嫁妆规格,这些人担心自己的父母也给妹妹准备丰厚的嫁妆损害自己的利益。
开这个口子的人就成了众矢之的。
不过是利益驱使使然罢了。
她挑战的不单单是嫁妆的多寡,她挑战的是男权。
男权之下,占据社会主导的男人们制定规则,让女人离开熟悉的环境嫁入男方家里,继承财产的权利都被剥夺。
美其名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女子在新家庭里是外人。
在娘家也是外人。
可谓里外不是人。
这种离开熟悉环境的牺牲不仅没有被感激,反而成为剥夺权利的理由。
就算女子在新家庭中过不下去了,也没有退路,像是无根飘萍。
成为任人宰割的存在。
男人主导的社会,不仅在风俗上控制女性,在律法上也对女性有诸多限制。
打着孝道的大旗制定的诸如:父母在,不远游,不别居,不异财,这类律法,都是在剥削女性。
女子的父母难道说就不是父母了?
在袁明珠看来,小两口组成的家庭才是自己的家。
漫长的封建社会,男人们已经习惯了把照顾父母的责任转嫁到女子孱弱的肩膀上,所以现代社会一些不愿意跟公婆同住的女子依旧被无理的指责为“不孝”。
随着女性地位提升,女们的觉醒,法律赋予男女平等的地位。
法律明确阐明配偶对于对方的父母只有辅助赡养义务,女性不愿意再被剥削。
只是但愿失去盘剥对象的男子们,不要把失能的父母活埋进废弃墓坑来逃避责任才好。
基于这样的现状,魏夫人才替她担心巨额的嫁妆会成为索命符。
真正的原因她不能跟慧姐儿说,但是她语气中的轻松和笃定让慧姐儿确信她不会吃亏。
袁明珠的确能确定自己不会吃亏,因为顾重阳是个不同的存在,他身上并没有如今男子的大男子主义。
安阳侯府的情况也比其他人家特殊。
顾重阳跟大胡氏势同水火,跟顾舟也是貌合神离,跟她才是一条阵线。
即便抛开顾重阳对她的痴迷,她也有把握在安阳侯府自保。
顾重阳也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他那么稀罕她呢!
看着慧姐儿的担忧,袁明珠在心里对顾重阳精湛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所有人都被他骗过了。
远在京城的顾重阳还在做着戏。
他在吃酒席,吃的是同僚家儿子的满月酒。
同样都是五军营的指挥俭事,跟顾重阳这个有着安阳侯世子身份的指挥俭事相比,指挥使曹大人更器重顾重阳。
邱文河多喝了点酒,满脸通红的举着杯子把顾重阳按在椅子上,“顾大人年轻有为啊,我们这些人以后都是给您提鞋的料。”
顾重阳把对方按着他肩膀的手拂开,“邱大人喝醉了。”
邱俭事站得不稳,踉跄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撒在手上,心里着恼。
把上去扶他的石佑一把推开,“给老子滚开。”
见石佑怒目圆睁,“你不就是顾世子身边的一条狗吗,怎么着,也想跟老子龇牙?”
上去拍着石佑的脸,“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嘛,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石佑的脸涨得通红。
即是因为当众受辱,还因为他就是靠妻子叔叔的提携才做上总旗,这些人平日都是背后说说,今日借酒盖脸直接说到了他脸上。
他只顾着自己难堪了,待邱俭事斜着醉眼眯缝着看了顾重阳一眼,才陡然清醒。
这人讽刺的虽然是他,侮辱的也是他,但是针对的不是他。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人的矛头对准的是世子爷。
吃软饭?
石佑惊出一身冷汗。
也顾不得自己的难堪了。
顾世子安排他去武安府送礼,因为未来世子夫人拿了娘家一半家财做嫁妆的事,武安府都传遍了,这个消息就是他带回来的。
当时顾世子听了脸色就十分不好看。
邱俭事说的不会是这件事吧?
这事可不是他传出去的,他回家可是连他媳妇都没敢说。
他担忧的往顾重阳那边看过去,就看到顾世子一脸绯红,也不知是酒用得多了还是因为羞恼。
不过顾世子像是并没有看他们这边,只专注的夹着桌上的一盘凉拌石花菜。
这让他悄悄松口气。
不闹大就好,他回头私底下解释清楚就好。
又有些羡慕顾世子,带来一大笔嫁妆的媳妇,还是自己想娶的姑娘,多好。
要是他,别人说吃软饭就吃软饭,只要有实惠,管别人爱说什么。
只是还未等他放下心来,邱俭事就一摇三晃的走到顾世子跟前。
扯着嗓子喊宴客这家的下人:“人呐,人呐?都去哪了?还不赶紧给顾大人上点软烂的菜来?”
把顾重阳筷子底下的盘子端起来,“这什么玩意?不知道顾大人牙口不好咬不动硬东西吗?”
馋着脸对着顾重阳笑得一脸猥琐,“这些狗奴才就是没眼色,是不是啊顾大人?嘿嘿嘿?”
四周安静得像陷入沉睡的夜。
若是刚刚还有人没猜到邱俭事在做什么,现在他都说的这样直白了,只要不傻的都明白了。
邱文河这是故意要激怒顾世子。
顾重阳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石花菜,咽下去以后把筷子放下,用手帕擦擦嘴。
嘴角勾着一抹淡笑。
有人就觉着要出事,偏气氛压抑得人像被使了定身术一样,想上去劝解动也动不了。
不过,即是有人动了也来不及阻止了。
也就是一闪念间,邱俭事的发髻就被顾重阳给抓住了。
按着他的头往那盘凉拌石花菜里按上去,上下搓着,“邱大人的牙口好,多吃点。”
邱文河想要挣扎,被顾重阳照着膝盖和肚子分别踹了两脚以后,人就彻底不再动弹了。
被他像拖着死狗一样,挨着内外院每一桌的这道菜都重复往他脸上糊一遍。
有人想上去求情,顾重阳一道眼神扫过去,狼一般的眼神,让上去的人都缩了回去。
直到到了邱文河夫人做的那桌,他夫人认出来被拖着的人是她丈夫,颤抖着声音尖声道:“你把我们老爷怎么啦?”
跑过来查看她丈夫的情况。
顾重阳才把人丢到她身上,拿帕子擦干净手,把帕子随手一扔,说:“你们家老爷牙口不错。”
不顾邱夫人一脸错愕,迈步离开了。
今日宴客的主家一直随在后头,看顾重阳把他放开,赶紧吩咐家人去请大夫,自己则追在顾重阳后头。
一直把人送出门。
他娘的这是什么事啊!他招谁惹谁了?
石佑安慰了他几句,随着顾重阳一道离开了。
回到惟志院,顾重阳吩咐长戟:“备一份礼给陈大人家送去。”
长戟去安排了。
石佑默默跟着顾重阳进了书房,瞅着他面上稍缓,解释道:“大人,不是属下传出去的,属下回家连家里人都没敢说。”
顾重阳倒了一本茶给他,“我知道不是你。”
这事不要想也知道是谁指使的,肯定是安定侯府的手笔。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激怒他,待成亲后他才会迁怒于明珠,并不屑于用明珠带来的财物。
这些财物才会最终便宜他们。
想得挺美,做得也不错,就是可惜他不是他们手里的牵线木偶,不会受他们摆布。
石佑这会也看出来了,顾世子就是顺着邱文河陪着演了一出戏而已。
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
奉承道:“这些人就是嫉妒呢,他们心里不定多羡慕大人呢!”
这话顾重阳爱听,点头赞同。
他并不在乎明珠带来什么嫁妆。
明珠带来万贯家财他喜欢,明珠什么嫁妆都没有他依旧喜欢。
若是喜欢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的多寡而变化,那这份感情就变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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