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徐锐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状若疯癫,众人听说他竟是暗棋之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见他突然狂笑不止,不禁为之一愣。
不知为何,韩百行心中忽然有些不安,立刻眯起双眼,冷笑道:“徐锐小儿,我知你有些道行,但若以为装疯卖傻便能蒙混过关,那就未免太小看在下,眼下你谋害大帅之事已经败露,还想玩什么花样?”
徐锐不理会他的咄咄逼人,笑声更大几分。
刘异与曹公公对视一眼,他们虽不相信徐锐是暗棋之人,但锦衣卫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胡乱攀咬,再看徐锐如此表现,不禁都感到有些不妙。
韩百行心中不安更甚,咬了咬牙,朝身后的锦衣卫士卒挥了挥手,几个士卒立刻就要冲上去把徐锐按翻,但就在这个时候,徐锐终于止住了笑声。
他一边擦着泪花,一边摇头,讥讽道:“好好好,看来韩千户火眼金睛,已经胜券在握,既然如此那便把我是南朝奸细的证据拿出来,然后把我带走吧。”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韩百行冷哼一声,随手扔出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一大包白色粉末,正是砒霜。
“此物便是刚刚从你房中搜出来的,与大帅中毒吻合,你还有何话说?”
徐锐冷笑一声,心道暗棋果然如自己所料,把嫁祸的戏码演了全套,面上却是毫无变化,淡淡地问:“看韩千户的意思,此物便是铁证?”
韩百行道:“人赃并获,难道徐佐领还想狡辩?”
徐锐摇了摇头,道:“好,那按韩千户的意思,是我用这些砒霜谋害了大帅?”
眼下徐锐在北武卫名头实在太响,韩百行深怕掉入他的圈套,每回答一句话之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仔细思量一翻,觉得没什么漏洞,韩百行点了点头道:“当然!”
徐锐道:“那么请问韩千户,徐某自认不是蠢材,为何毒杀大帅之后不赶紧将藏在房内的砒霜处理干净,反而到县衙击鼓引来众人,此后更是对自己毒杀的目标全力施救,我是怕自己嫌疑不够大,还是想要大帅醒来戳穿自己?”
“这……”
韩百行脑子转不过弯,一时语塞。
刘异和曹公公却是双目一亮,心中那种不妙的感觉少了大半,在他们看来,这小子只要恢复正常状态,就不怕他揪不出真正的凶手。
果然如他们所想,徐锐没有给韩百行留下片刻的喘息时间,步步紧逼道:“若按韩千户所言,徐某乃是南朝暗棋,那在沂水城下、雨山关前、溢水河畔、岭东城内,哪一次不可将北武卫全军覆没?又何必冒着性命危险,不辞辛劳地将大军带回大魏?”
此言一出,刘异和曹公公心中仅有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一路的艰辛与危险。
如果徐锐真是南朝暗棋,在沂水城下时他只要什么也不做,大军必在黑旗军的突袭之下全军覆没,又怎会有后面那许多事情?
“这个……放长线,钓大鱼,也许你图谋太大,不将这五万北武卫将士放在眼中……”
苏变成徐锐之后本就不再是暗棋,一心一意想要拯救大军于水火,所做之事有目共睹,韩百行自然无法反驳,只得硬着头皮编造一个理由。
徐锐大笑道:“韩千户不觉此话自相矛盾么?若我还有图谋,那还有何理由谋害大帅?等大军回到大魏,徐某立下大功,平步青云,那时再一展我的图谋不是更好?”
“这……”
没想到徐锐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韩百行猝不及防,顿时语塞。
徐锐冷笑一声,厉声喝问:“韩千户,你先礼后兵,口口声声说徐某乃是南朝暗棋,要将徐某拿下,可你既无凭证,又漏洞百出,难道是故意栽赃陷害徐某不成?你我之间究竟谁更像南朝奸细?!”
“我……”
谋害杨渭元阻止大军北返大魏,和徐锐这一路的努力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一对矛盾,韩百行终于发现,徐锐看似顺着他的思路,其实是引导众人理顺逻辑,将他逼到了角落。
早在大军出发之前,锦衣卫便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虽无确凿的证据,却已经有七八成把握能够确定徐锐就是暗棋中的一员。
大军抵达泾阳之前,徐锐的所作所为也刚好印证了这个猜测,所以即便没有证据,韩百行也早已认定了徐锐的暗棋身份。
徐锐之后虽然数次拯救大军,但韩百行不明所以,先入为主,自然将其归为另有图谋的范畴。
等到杨渭元出事,他立刻认为此事便是揭发徐锐身份的铁证,再加上从徐锐房中搜出了砒霜,更是心中大定,这才立刻发难,拘捕徐锐。
没想到徐锐三言两语便将他的铁证驳得体无完肤,心中顿时又惊又怒,却又一时没有办法。
曹公公见他坐蜡,眉头一挑,讥讽道:“在京城时便有人对咱家讲过,锦衣卫仗着是天子耳目,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咱家原本以为你们没那么大胆子。
没想到你们今日果然打着圣上的旗号,乱行其事,简直无法无天,等回到京中,咱家便要向圣上一五一十地分说清楚,免得你们这群狗崽子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韩百行心中一颤,锦衣卫本就被东厂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他太明白这群阉货进谗言的可怕之处,心中顿时大惊。
但他本就是个固执的人,眼下又被逼入墙角,心思一乱更加难以变通,只觉今日若不坐实徐锐的罪名,等回到京城一定会为锦衣卫招来大祸,一颗心立刻变得坚硬如铁。
“徐佐领诡辩之才,卑职的确自愧不如,但他乃是南朝暗棋的身份不容辩驳,好在他今日已经落网,只要将其隔离起来,让卑职好生查探几日,不信找不出破绽!”
刘异闻言大惊:“你还要拿他?”
韩百行硬着头皮道:“正是!”
刘异大怒道:“我军即将行动,大帅生死不知,这一路还有诸事需他来做,何况就算用不着他,又哪有几日时间让你细细探查?”
韩百行道:“大帅遇袭,此事甚大,卑职查明之前大军不可妄动!”
“什么?”
曹公公惊呼道:“韩百行!你可知我大军此刻仍然身陷险境,你让大军不可行动,若被敌人包围,全军覆没,你如何担待得起?!”
韩百行咽了口口水,咬牙道:“先皇早有圣旨,非常时刻锦衣卫可暂夺各军之权,直至危机解除。
大帅遇袭,乃是非常时刻,卑职自可暂夺大军之权,何况卑职若不能查出凶手便是死罪,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卑职已经豁出性命!
公公要让大军行动也很容易,只要让他认罪,卑职便可结案,大军自然立刻就能行动,想怎么行动,就怎么行动!”
“什么?!”
没想到韩百行竟然抛出这样一个选择,曹公公下意识望向徐锐,目光顿时一沉。
他贪生怕死的确不假,可还没有到不分是非黑白的地步,何况他一向自诩义气,徐锐曾救过他的性命,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把徐锐抛出去,换自己的性命。
刘异更是大怒:“韩百行,你胆敢如此草菅人命,至大军生死于不顾,等回到京城,老子一定要拆了你锦衣卫的大门!”
韩百行已经没有退路,脸色铁青地拱了拱手道:“职责所系,二位大人就算有所怨怼,卑职等着便是,此刻多说无益,有这点功夫,还不如让卑职尽快找出证据,也好让大军早日脱离危机!”
说着,韩百行朝身后挥了挥手,几个锦衣卫立刻冲上去将徐锐按倒,刘异忍无可忍,就要拔刀,曹公公连忙将他拉住。
“不可,刘将军不可,要是在此时抗旨,回到京城必遭大祸!”
刘异一把甩开曹公公,怒道:“此时不抗旨,我北武卫五大万军不用等回到京城就要大祸临头,你给我闪开,老子劈了这帮鹰犬!”
曹公公一把抱住刘异,大叫道:“刘老将军!此时侯爷生死不明,北武卫就剩你一根顶梁柱,若是你再出什么意外,北武卫五万大军便再无生路了!”
此言一出,刘异仿佛石化,浑身的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周围的锦衣卫被他先前的气势所摄,都楞在原地不敢动弹。
徐锐挣开绑住他的锦衣卫,掸了掸身上的污秽,冲刘异抱拳道:“将军不必为小子动怒,曹公公说得没错,眼下您是北武卫最后的依仗,千万不能再出问题。小子相信清者自清,过不了多时,我便会安然无恙,还请将军不用太过挂怀。”
刘异不知徐锐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安慰自己,他心中有愧不敢抬头。
徐锐叹了口气:“刘老将军,一路行来,难道你还不信我么?”
刘异心中一动,豁然抬头,便见徐锐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说道:“请长坡先生照顾好义父,稳住大军,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刘异如何还不明白徐锐定是心中已有了计策,虽不知道在眼下的一团乱麻之中他如何能扭转局面,但还是心中一安,有了底气。
徐锐点了点头,对韩百行说道:“韩千户,不是要查吗?走吧,现在时间有限,我可不想等到黑旗军追来,陪你一起去死。”
韩百行自动屏蔽了徐锐的讥讽,冲几个锦衣卫点了点头,几人立刻将徐锐带了出去,他自己朝刘异和曹公公拱了拱手,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刘异突然冷冷道:“韩千户,本将军尊先皇圣旨,准你好生探查,但在你拿到证据之前,若是徐锐有个好歹,本将军一定将你剁成肉酱。”
韩百行心中一凛,不再理会刘异,大步跨出门槛。
外面围着的将领还未散去,大家都听到了几人的谈话,在徐锐的一翻呵斥之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开始质疑徐锐是南朝奸细的说法。
再加上锦衣卫平日里对朝中文武打压过甚,名声极差,将领们下意识以为是韩百行为邀功脱罪,不顾大军安危,硬给徐锐罗织罪名,纷纷怒目而视,就连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几个同僚也都咬牙切齿,若不是畏惧圣旨,他恐怕很难走出这道大门。
事已至此,再难回头,韩百行在心里叹了口气,咬了咬牙,推着徐锐向县衙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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