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惨白,夜色萧寒,晚风凄楚,虫鸣刺耳,正应了此时此刻曹满悲苦凄凉的心情。
太不仗义了,太没人情味了,半夜三更的把小耗一人丢在荒郊野岭,你们心里安稳吗?
其他人也就算了,连小曼都不来,小耗这心,比寒冬腊月里的冰疙瘩都都冷。
“噢,噢噢......”
远处狼声响起,曹满打个激灵,不敢再有埋怨,否则就他光杆一人在外,真引来了饥饿的野狼,还活命不?
尽管在老龙寨待的时间不长,但他听虎千斤和海子说起过,以前寨子附近有不少野狼,每当夜幕落下,便是狼群活动捕食的时间,寨里的家畜没少被这些嗜血的野兽给叼了去。
除了野狼之外,还有诸如豹子老虎之类的凶猛野兽,虽然近几年太平了不少,但偶尔也会有饥肠辘辘的猛兽出没在附近......
“此地不宜久留,久留是憨腚。”
曹满惊怕的四外瞅瞅,确定没啥危险后,开始来回摇晃着身体,打算借住惯性把压在身下的生铁锅翻过来。
嘿哟,嘿哟,一二三......
打着节拍,曹满前一下后一下的摆动起来,可是费了半天力气都没能翻过身来。
其实吧,这事并没有那么困难,曹满也是忙中出错,一时慌了手脚,否则他解开捆住的绳子,直接从铁锅上下来不就得了。
嘿哟,嘿哟,一二三......
曹满一根筋钻到底,依旧摆动着身体前后晃悠着,忽然......
“沙沙......”
一阵细微的响动传入了他的耳中。
啥情况?莫非有什么可怕的野兽潜伏在这附近?
野兽移动时的声响极为细小,就如同此时此景一样,若非夜晚宁静,一般不会轻易被人听见。
“娘嘞,真要了爷爷的命了!”曹满焦急如焚,不顾一切的摆动着身体。
危急关头爆发出来的潜力往往远超想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蛋正和大地亲密接触着,门牙生生啃下一撮泥土,连带着草根一同塞进了嘴里。
“呸,呸......”
连吐带喷,好一会儿曹满终于把嘴里的草根土渣吐了个干净,心里是晦气到了极点。
“好在爷爷牙口倍儿硬,否则崩了牙岂非得不偿失?”失落中曹满不忘安慰自己一声,也算是平衡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沙沙......”
脚步声更近了,而且十分的清晰,从发出声响的方向判断,应该是从身后传来的。
曹满毛发倒竖,凉气倒吸,绷紧着身体,缓缓把僵硬的脖子转了过去。
月色下,一张拉得老长老长的黑脸映入了视野之中,诡异的是,长脸的上方,竖着一对翘起的长耳,下方两排森白的牙齿中咬着一堆好似骨头的东西......
“怪,怪物!”
曹满一声尖噪的婆娘叫,吓得直接施展大招,遮天蔽日,动作出奇麻利的把身体蜷缩进了大黑锅中。
躲进生铁锅中,曹满浑身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尽管他不想这么没有出息,但发自内心的恐惧以及徘徊在脑海中惊悚的画面,彻底让他失去了勇气。
“啊哦,啊哦......”
“娘嘞,这怪物居然还会学驴叫......”
“等等,长脸、竖耳、驴叫......球的,这是阿亮!”
猛然惊醒过来的曹满火往上撞,一把掀开生铁锅,身子像弹簧般窜地而起。
“可恶的色驴,爷爷把你煮了吃肉熬驴胶!”
曹满晃老拳就想二次开战,谁知拳头还没打出去,却被眼前的一幕给看呆了。
面前那怪物是阿亮没错,至于驴子嘴里咬着的东西,刚才黑乎乎的没看清,这会儿曹满瞅得清楚,根本不是什么骨头,而是几包苞谷外加几根甘蔗。
苞谷,甘蔗?恶驴这是想搞事还是......
曹满保持着挥拳的姿势,不解的看着地上的东西,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阿亮摇摇脑袋,凑上前来用鼻子拱拱曹满的手臂,随后从地上咬起一根甘蔗,放在了他的手中。
“阿亮,难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曹满不确定的问道。
阿亮咧着驴嘴,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时不时用嘴碰碰他的手,意思是让他赶紧吃,别饿着。
这一刻曹满眼睛湿润了起来,原来他一直都误会了对方,阿亮根本不是什么恶驴凶驴,而是一头好驴子,地地道道的善驴。
“阿亮,我错怪你了......”曹满声音有些哽咽。
阿亮打了个鼻响,小样,谢啥?举手之劳而已,看把你感动的,现在知道驴爷的好了吧?
......
远处的小树林中,寒岳摸着胡须低笑两声,身为阿亮的老主,对方撂撂蹄子他就能猜出个一二三来。
“阿爹,阿亮该不会是想......”身旁虎千金低声说道。
“错不了,阿亮这驴子,鬼精鬼精的,就它那驴脑瓜,比人还聪明。”寒岳笑道。
冷曼听着称奇,好奇的问道:“寒大叔,阿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直坏笑着的海子抢先回道:“小曼姐,阿亮这贼驴心眼多了去了,它叼来苞谷和甘蔗,并非是同情或是讨好耗子哥,而是为了拉拢人心......”
“有这等事?”冷曼眨眨眼,眸子里带出了笑意。
“嘿嘿,这还有假?恐怕从此以后老龙寨不得消停咯!”海子笑了起来。
“好了,耗子有阿亮照顾,我们也不必在此守着了,天色已晚,大伙早点回去休息,从明儿个开始,我们也要加油了。”寒岳说道。
几人点点头,纷纷出了林子朝老龙寨走去。
临走段的时候,海子、虎千斤和冷曼不约而同朝远处曹满所在的位置看了看,随即三人互视一眼,目光中闪烁着的精芒,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夜色下的篝火格外明亮,火红的光线驱散了附近的黑暗,也带来了温暖。
篝火上烤着香甜的苞谷,曹满啃着甜蜜蜜的甘蔗,啃一口吸两下,甜甜的汁水流入肚里,不仅缓解了疲累,同时还抵御住了饥饿。
等甘蔗啃完后,苞谷也烧得差不离了,曹满张开五爪子拿了一苞在手中,烫得他龇牙抽嘴,左右手相互交替着,又是吹气又是捏耳朵。
苞谷烤香脆可口,一嘴下去,口感好有嚼头,唇齿间充满了浓浓的香味。
吃完苞谷,曹满咂咂嘴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左右看看能否再找点填肚的东西,可现在黑灯瞎火的,他上哪找东西填肚呢?
肚量大的苦恼便在于此。
无奈下摇摇头,看来今儿个就只能这么凑合一下算了,待天亮......
“骨碌碌......”
正想着,身旁一阵倒瓜落豆的响声,曹满好奇的回头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
刚才就在他饿狗扒食那会儿,阿亮不知为何神秘兮兮的跑了个没影,曹满也没理会,光顾着吃了,等这会儿阿亮再次兮兮神秘的出现,竟然又给他带来了不少丰盛的食物。
看着地上个儿大饱满的地瓜、洋芋,曹满眼眶再次湿润了起来,好驴啊,真是好驴!
生命有你,夫复何求?
想起以往对待阿亮,粗暴无礼,还动不动拳脚相加,此刻曹满都感到有些惭愧。
正想说句感激的话,谁知阿亮转身又走进了夜色弥漫的野地中......
有了地瓜洋芋,曹满心里总算是踏实了,有道是吃瓜吃豆满山跑,洋芋下肚三分力,就地上这些瓜洋芋,足够曹满打着饱嗝又剔牙。
喜笑颜开中,曹满把瓜洋芋丢进了火堆中,闻着渐渐散发出来的香味,哈喇子不由自主的溢出了嘴角。
烤好的洋芋外焦里嫩,入口松软干香,地瓜更不用说,清甜可口,入嘴即化,一口洋芋一口地瓜,那滋味,赛过活神仙!
曹满吃得兴起,不等他痛宰干净,身旁扑通一声,紧接着扑腾扑腾响了起来。
啥玩意?咋还带着扑腾声呢?
曹满好奇的看去,嚯!这可能吗?居然是条一尺多长的大草鱼!
惊喜来得太快,以至于曹满不敢相信眼前这条鲜活的大草鱼是真实存在的,直到草鱼翻腾得过凶,溅了他一脸泥水,曹满这才回过神来。
“啊哦,啊哦......”阿亮得意的驴叫声响了起来。
咋样,驴爷这能耐可不是盖的吧?论野外求生的本事,驴爷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曹满一挑大指,耗子舅都不服,就服你!请收下耗子的磕膝盖。
自古常言说得好,出门遇贵人,样样好来事事顺,曹满今儿个也算是开了眼,长了见识,啥叫贵人,不,是贵驴?眼前的阿亮就是。
赞阿亮,吃苦耐劳身先行,不惧风吹雨霜打,上山下河浑不怕,舍己为人功在今!
美阿亮,驴头翘首身段美,尾巴一扫傲然立,四蹄嗒嗒山涧响,迎朝送暮兽中尊!
好阿亮,爷们气概冲天吼,追鸡撵狗谈笑间,雄赳气昂万驴迷,敢叫日月化星辰!
无疑,现在的阿亮在曹满眼中俨然成为了高大上的形象,若非身份是驴,曹满非跪倒膜拜不可。
夜色不再那么凄冷,篝火下曹满笑红了脸,一嘴的香货,满肚囊的杂货,吃了个尽兴,乐了个开怀。
可惜没有酒,否则他非开怀畅饮,和阿亮拜把子不可。
直到夜深,物静月稀,曹满抱着胀鼓鼓的肚皮打算开拔回寨,谁知阿亮却用嘴咬住了他的衣角。
“咋了,难道还想给我弄些美味来?”曹满不解的问道。
阿亮驴眼一番,这货,除了吃就是吃,不做猪种还真亏了你这身肥膘。
松开驴嘴,阿亮四蹄在草堆里来回踏了两圈,随后身子一爬,直接蜷卧了下来。
曹满嘴角一抽,对方的意思很明显,是想来个天当被地当床,星光闪闪睡野觉。
可问题在于阿亮是牲口,哪睡都行,可自个儿呢?大活人一个,又不是满街游荡野外露宿的大侠,能这么随吗?
本打算劝两句,不过又一想,对方为了他没少着弄来吃食,如果还心存不满的话,岂非太不仗义了?
算咯,当初讨饭那会儿没少着睡野觉,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曹爷爷。
想到这,曹满就着阿亮身旁,取下生铁锅往草丛里一滚,压平草地后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多久便呼呼睡去。
听着打呼声,阿亮渐渐笑弯了驴眼......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还在蒙蒙亮时,熟睡中的曹满便被阿亮的驴叫声给吵醒。
揉揉眼睛,曹满睡眼惺忪的四外张望一下,心里顿时不乐意了起来。
“阿亮,太阳公公都还没睡醒,你叫哪门子的天亮?”说完,曹满倒头就想再睡一会儿。
忽然......
“疼疼疼......”曹满痛呼着从地上翻身坐了起来。
看看被踩红的手臂,曹满气不打一处来,有这么损的吗?叫人起床还带用蹄子踩的,喂!爷爷是人不是牲口,叫人起床用嘴叫,叫牲口起床才用蹄子叫呢。
一肚子的牢骚刚冒出嗓子眼,曹满一瞅地上的苞谷洋芋,顿时肚里的饿火消了个没影。
“嘿嘿,原来是叫我起来吃早饭,我说阿亮,下回别这么粗鲁,只要把吃的往我这一滚,我立马醒来。”
抱着苞谷洋芋曹满开始忙活了起来,等美美的吃下了一顿早饭,曹满懒洋洋的伸着懒腰,晨风吹来,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
咋滴啦?不就野睡了一宿,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曹满紧紧身上的衣物,靠近火堆打算温暖一下发冷的身子,驱驱寒。
这一下阿亮可不乐意了,驴眼圆瞪来到了曹满身旁,鼻子对准后臀一顶,曹满一个前空翻仰面摔倒。
“臭驴子,知道你没安好心,咋滴,找茬是不?”曹满翻身爬起,拉开了干架的姿势。
阿亮没有理他,自顾自的把一旁放在地上的生铁大黑锅拱了过来,接着看看曹满又瞅瞅黑锅,意思不言而喻。
曹满愣了愣,不会吧,驴子这是让我背锅开始锻炼?
可不对啊,阿亮再聪明也是头驴子,会有这么聪慧的头脑吗?莫非此驴非彼驴,而是头驴皮人脑的驴精?
上下打量了足足三十六眼,曹满越瞅心里越是疑惑。
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驴子成精当师父,比母猪上树公鸭说话都稀罕,不行,再多瞅两眼,等将来回去也好有吹嘘的谈资。
半晌,人驴对望,相顾无言,唯有青雾蒙山,晨风徐徐......
“啊哦......”
阿亮火了,驴叫两声后蹄子在地上不断蹭着。
“呃,亮兄,别急,我这就背锅,只是有一点,我可不会拜驴为师,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你逼我也没用。”
曹满识趣的把大黑锅背在了身上,心里不住的一阵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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