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妇并非想拜见就能拜见皇后娘娘或贵妃娘娘,只有逢年过节或宫中有喜事才能奉诏入见,平时想拜见得先奏请。
任钰儿虽不是命妇,也不是皇后或贵妃的娘家人,但因为曾为朝廷深入虎穴打探过夷情,在皇后和懿贵妃看来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曾赏过她有事可奏请入见的恩典。可就算有这个恩典,一样得打点总管太监。
那些个小鬼她不晓得该怎么对付,韩秀峰却是轻车熟路,赶到圆明园给刘公公塞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在总管内务府大臣文丰帮着收拾的宅院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叫小安子的内廷太监就前来传召任钰儿觐见。
任钰儿又给小安子又塞了一百两银票,问能不能带连儿去内廷见见世面。
内廷太监平日里没啥油水,全靠主子赏赐,见任钰儿一出手就是一百两,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边带着二人往里走,边交代宫里的规矩。
赶到一座幽静的宅院,任钰儿照小安子的吩咐让连儿守在外头,然后整整衣裳跨过门槛,跟着小安子走进正厅,只见皇后娘娘端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懿贵妃陪坐在一边,几个也不晓得是妃还是嫔的女子,站在两侧好奇地打量着她。
“民女任钰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见皇后娘娘笑而不语,任钰儿又转身对懿贵妃行起大礼:“民女任钰儿,拜见贵妃娘娘!”
“姐姐,让她起来说话吧。”懿贵妃回头笑道。
皇后抬抬手:“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说吧,今儿个怎得空求见哀家的?”
“皇后这么问真让民女无地自容,民女天天挂念娘娘,可又不敢冒昧求见,所以……所以……”
平日里见的不是各公主、郡主就是各王府的福晋,除了衣裳、首饰好不好看和谁家的孩子聪不聪明、懂不懂事没别的话题,但见曾走南闯北去过好多地方,甚至深入虎穴跟洋人周旋过的任钰儿就不一样了,能听到许多在深宫中想都想不到的稀罕事。
见任钰儿有些拘束,皇后一边示意嫔妃和宫女们先出去,一边笑道:“好了,哀家不为难你。说吧,是遇着了什么难事,还是看上了谁家的后生,不好意思开口,想求哀家帮你提亲?”
“娘娘又取笑钰儿了,钰儿真是想念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才斗胆求见的。”
“说的倒好听,真要是想念哀家,怎不早些求见。”皇后故作不快地埋怨了一句,又回头问:“兰儿妹妹,你记性好,你说这没良心的丫头有多久没来请安了?”
“禀皇后娘娘,这丫头有小半年没来给您请安了吧。”
“听见没,小半年没来给哀家请安,还说挂念哀家!”
“娘娘恕罪,钰儿早想来给娘娘请安,早想来伺候娘娘,可钰儿一介民女,真不敢坏了宫里的规矩,真不敢轻易求见。”
“那今儿个怎就敢的?”
“禀娘娘,钰儿想通了,只要能伺候娘娘,只要能陪娘娘说说话、解解闷儿,别人说三道四又算的上什么?何况钰儿没爹没娘,本就孤身一人,真没什么好顾忌的。”
“你个死丫头,又想骗哀家的眼泪。既然来了,那就说点正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不说门亲事真成老姑娘了。你为朝廷效过力,皇上不知道怎么赏,哀家不能不管,要不哀家帮你做个主,指门亲事?”
任钰儿连忙苦着脸道:“谢娘娘挂念,钰儿不是不识好歹,而是现在真不想嫁人。”
她的事懿贵妃打听过,想到她这些年一直跟着韩四,可韩四早已娶妻生子,禁不住叹道:“你的那点心思,真以为皇后娘娘不知道?可皇后别的主都可以帮你作,唯独这个主作不了。天底下那么多才俊,你为何就想不开呢!”
皇后反应过来,忍不住嘀咕道:“那个韩四有什么好的,要学问没学问,要是没记错好像是捐纳出身。”
“娘娘,您误会了。”任钰儿真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急忙话锋一转:“娘娘,怎没见小皇子?”
“在南书房上课呢,”提起这个,皇后转身看着懿贵妃轻叹道:“寅时就得去南书房温习昨日的功课,卯时跟师傅学新功课。这些天还好,前些天那么热都得坐在那儿写大字,一写就是个把时辰,他才那么点大,可把他给折腾坏了,想想就心疼。”
“姐姐,我知道您心疼载淳,可谁让他是皇子呢。”
“你这个亲额娘都狠得下心,哀家就不再说了。”
“姐姐,要说亲,我看载淳跟您才亲呢!”
看着懿贵妃羡慕的样子,皇后忍俊不禁地说:“哀家又不让他背功课,不逼他写大字,他自然跟哀家要亲一些。”
“您总是惯着他。”懿贵妃嗔怪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钰儿,你别瞒皇后娘娘,也别瞒本官,今儿个求见,究竟有什么事?”
“是啊,有事赶紧说。”
任钰儿早就知道就算能瞒得过皇后,也瞒不过无比精明的懿贵妃,见这里也没外人,故作犹豫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说:“禀皇后娘娘,禀贵妃娘娘,钰儿虽是个女子,可钰儿一样想为朝廷效力,想为娘娘分忧。想着外头不大太平,所以斗胆进宫伺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
皇后下意识问:“外头不大太平?”
任钰儿定定心神,鼓起勇气道:“也许是钰儿想多了,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反正钰儿不大放心,就斗胆来了,恳请娘娘收留,哪怕让钰儿在您身边做几天宫女也行。”
皇后追问道:“什么近忧?”
任钰儿苦着脸道:“钰儿不敢说。”
“钰儿,你是担心西夷?”懿贵妃低声问。
“贵妃娘娘,钰儿求您别问了,钰儿受恩深重,就想伺候几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您。”
懿贵妃意识到她担心的一定是西夷,毕竟长毛远在两江,就算想再北犯京畿,可相隔上千里,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杀不过来,于是紧盯着她问:“想留下伺候皇后娘娘好说,可真要是有什么近忧,你一个女子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禀贵妃娘娘,钰儿可以帮着传递消息。”看着懿贵妃若有所思的样子,任钰儿硬着头皮道:“实不相瞒,钰儿的义兄比钰儿还要担心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小皇子的安危,这两年也在一直为此不动声色做准备,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在南苑枕戈待旦就等皇上差遣。”
想到任钰儿不会无缘无故来,更不敢无缘无故说这番话,懿贵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楞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道:“姐姐,要不让钰儿先留下?”
皇后被任钰儿刚才那番话吓得乱了方寸,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禁不住问:“钰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危言耸听该当何罪?”
“禀皇后娘娘,钰儿知道。”
“皇上知道吗?”
“禀娘娘,钰儿只知道家兄连遗书都写好了。”
见任钰儿欲言又止,懿贵妃无奈地说:“姐姐,您就别再为难钰儿了。她能来给您请安,能跟咱们说刚才那番话,可见是真挂念咱们。”
“好吧,哀家不问了。”
……
就在皇后和懿贵妃琢磨着怎么去跟皇上打听外头的消息之时,韩秀峰正在跟总管内务府大臣文丰打听皇上要是出京巡狩,一般要率多少文武官员,要带多少后宫嫔妃,要有多少太监、宫女和仆役随行。
想到韩秀峰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再想到韩秀峰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来了十几个马甲,这会儿全手扶腰刀守在外头,文丰惊出了一身冷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心惊肉跳地说:“韩老弟,你不是在跟老夫说笑吧?”
“大人,您觉得秀峰像是在说笑吗?”
文丰擦了把汗,魂不守舍地问:“照老弟这么说,这一关不大好过?”
韩秀峰深吸口气,意味深长地说:“这一关好不好过,那是皇上、惠亲王、怡亲王、郑亲王和肃顺大人、穆荫大人等王公大臣及在天津的僧王操心的事儿。大人您和秀峰都是内务府官员,无需也无权过问那些军机大事,咱们该做和能做的就是伺候好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小皇子!”
“老弟说的是,可这么大事你得容老朽想想。”
“大人估算个大概就行了。”
“可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你我人微言轻也说不上话呀,不然要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做什么?”
“我想知道大概有多少人随行,会有多少大车运送一应所需。要是人多车又多,这行进速度自然就快不起来,沿途如何护卫,尤其如何殿后,全得考虑妥当了才好布置,不然只会忙则生乱。”
文丰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紧盯着他问:“韩老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这些皇上知道吗?”
韩秀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说:“文大人,您以为秀峰这几个月去口外真是去捕捉飞禽走兽的?您以为秀峰这两年真是在南苑疏浚河道海子?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您心里有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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