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文镜气的不行,明明是打算让杨显明出银子征召盐丁,可这死太监一毛不拨,只是让他自己出私房银子,他也心疼的紧。
说句难听话,扬州失守的后果他当然清楚,不是被李信抓住枪毙,就是被崇祯杀头,但是他心里抹不直啊,扬州又不是他的,凭什么要他出银子守扬州?
其实他当这个扬州太守也不容易,年年都被朝庭催着征收赋税,不满额需要自己想办法,否则就是夺官视事,所谓自己想办法大多是向富户盐商摊派,虽然他是官身,可是富户盐商谁没点后台背景,不是他随便就能摊的,需要给出足够的利益,让他这个官,越来越难当。
他也是进士出身,出仕之初,也曾有过远大的抱负,没有谁的理想是当贪官,可是残酷的现实磨平了他的棱角,渐渐地,被社会大染缸染成了灰色。
他的血冷了,他的心变狠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名利二字,让他出银子守扬州,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呼~~”
韩文镜呼了口气出来,不舍道:“我出一千两,杨公公多少也拿些出来,毕竟扬州破了,对咱们大家都没好处,我再从衙门里募些银子,那些盐商也叫他们出点,大家凑一凑,弄个几万两,募集万余盐丁守城,应能渡过难关。”
“好,咱家也出一千两,即刻命人取来,韩太守速把各家盐商请来议事!”
张太监点了点头。
“我还是先去一趟山陕会馆为好!”
韩文镜略一拱手,便快步而出。
……
盐州盐商分为西商和徽商,《扬州竹枝词》中唱道: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这首词描写的是来自于山西、陕西的商人,时人谓之西商,聚居于扬州最繁盛的下关一带,靠近大运河沿岸官方盐运司和钞关,以贩盐致富,雄霸一方。
西商因开中法而兴盛,就是民间商人向边关输送粮食兑换盐引,大概三十斤粮食换取一份,在明代两百六十府中,按税粮多寡排名,西安府仅次于号称粮仓的松江府,位列第四,使得开中法形同于为陕西商人量身定做的倾斜政策,关中产粮区的农民掀起了进城经商、卖粮贩盐的热潮。
但是弘治五年,出身于淮安的户部尚书叶淇将开中法改为以银换引的折色法,商人不必千里迢迢送粮食到边关,而是直接拿银子购买盐引,此举打破了陕西山西边商的固有优势,给了地理上更接近两淮的徽商涉足盐业的良机。
自此,留在西北边塞种粮食失去了经济上的意义,陕西山西商人,纷纷来到运河沿岸的两淮食盐转运枢纽扬州,成了专业盐商。
直至明朝灭亡,山陕商人实力仍然强横,徽商不时要从他们手中购买盐引,山陕会馆独自建在靠近运河的大东门东关老街,而徽州及湖南、江西、岭南等商帮会馆,扎堆于新兴市场小东门一带。
就在韩文镜去了山陕会馆不久,徽州会馆,馆长黄启乾正抽着旱烟,听着书僮念诵帐目,却是一名中年男子匆匆奔了进来,急声道:“黄馆长,韩太守去了山陕会馆哩!”
徽商中,以黄、汪和吴姓为首,又有江程徐郑曹宋鲍叶诸姓,实力不俗,或为场商,或为运商,各有生财之道,场商专向灶户收购食盐卖给运商,通常以贷本取利、压价盐价盘肃灶户,有的场商还招募盐丁,自行生产,运商则专事办引销盐,以极低的场价购买食盐,运至销盐口岸高价发卖,获利丰厚。
闯进来的这人年近四旬,是汪家家主汪环,在徽商中的地位仅次于黄启乾。
“哦?”
黄启乾眉头一皱:“老太守这时去山陕会馆……你说说看,是为何事啊!”
汪环不急不忙的坐了下来,书僮给他奉上了茶,抿了两口,才沉吟道:“流贼放出风声要攻打扬州,而扬州兵不堪为战,要想守城,只能征召盐丁,若我所料不差,韩太守当是去山陕会馆筹银子去了,恐怕不久,还会来咱们这里弄些银子回去。”
“这……”
黄启乾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好一会儿,似是要说什么,又望向书僮,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把吴士敏老先生请来!”
“是!”
书僮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吴士敏是吴家家主,出是微州会馆的三巨头之一,六十来岁,早已不问事,汪环不由问道:“为何请吴老先生?”
黄启乾先伸出脑袋子,向左右探看,确定无人,才关上门,问道:“汪兄觉得扬州能否守住?”
汪环不假思索道:“扬州六十万人口,丁壮有二十万,周边盐场还有数万盐丁,纵然官军没什么战斗力,但韩太守只要申明厉害,不难征召丁壮守城,而流贼只万余人,据高邮一座孤城,取下扬州,怕是难比登天。”
黄启乾笑道:“汪兄此言不地道,你我两家,相交数十年,你我二人,形同兄弟,何不说出肺腑之言?也罢,兄弟我便说实话,我不大看好韩太守。”
“哦?何以见得?”
汪环讶道。
黄启乾摆了摆手:“等吴老过来再详谈。”
汪环似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而是取出烟枪,叭哒叭哒的抽起了烟。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老态龙钟的吴士敏才在家人的搀扶下赶来。
“见过吴老!”
黄启乾与汪环赶忙施礼,并一左一右搀扶着吴士敏坐在了中间太师椅上。
虽然徽州会馆由黄启乾主持,但吴士敏资格更老,是上一任的馆长,坐主位,并无不妥,吴士敏也很满意,咧着没剩几颗牙的嘴巴,呵呵笑道:“老喽,行动不利索,让你俩久等了。”
“吴老客气了!”
黄启乾干笑一声。
到底是久经风浪,吴士乾一看二人神色,就知道必有要事,于是转头道:“先去楼下等我!”
“是!”
两名家人躬身离去,屋子里只留下了徽商三巨头,黄启乾亲自给吴士敏沏上了上好的西湖龙井。
“哈~~”
吴士敏轻轻蹭了蹭茶盖,抿了一小口,只觉颊齿留香,不由叫了声好,便道:“贤侄正说着什么?”
黄启乾笑道:“我与汪兄正在讨论韩太守能否守住扬州,不知吴老是什么意思?”
“不好说呀,不好说!”
吴士敏摆了摆那枯黄的手掌,摇摇头道:“贤侄既问起此事,想必心中犹豫难决,可是如此?”
“不错!”
黄启乾与汪环同时点了点头:“正需要吴老指点迷津,请吴老放心,此间只你我三人,无论说的什么,都不会入第四人之耳。”
吴士敏呵呵笑道:“你们三家,份同世交,老夫不信你俩,还能信谁,此言勿要再提。”
说着,便是一脸沉凝道:“李司令初生之犊,自有一股勇猛锐气,从他先克高邮,再破淮安,直至逼退得黄得功便可看出,实精通兵法韬略,再观他所做所为,决不能以流贼视之,而是应看作太祖爷,张士诚那般人物,从他起兵之初,就存了夺天下之念。
且李司令攻破淮安,却不占取,只取漕粮,逼迫黄得功速战速决,可见进退有度,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等人物,生于乱世,自当有一番作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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