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李秉所料,走了不算太远,三人就到了茶铺。
这季节中午闷热的慌,早起赶路的人倒是不少,茶铺上已经坐了不少歇脚的人。
乡野小店没有什么金贵食物,好在李秉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点了馒头和稀粥,又叫了两个小菜,就算是果腹了。
三人坐在一桌,默不作声,总觉得尴尬,李秉率先开了话头。
聊了两句就谈到初次见面时候,盈澜儿要追的那个儒生。
她只道那人是她的未婚夫婿。
李秉闻言更加好奇,想要再问,却看盈澜儿似乎还在想刚才的惨烈画面,并不愿意多说,自己也只能作罢。
三人又陷入一阵沉默之中,万幸这时候菜已经端上来了,总算是有点东西可以打破尴尬了。
李秉正大快朵颐,却听旁边一桌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你听说了么,阳月宗的掌门被人刺杀了,连门派的至宝也被抢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凶手年纪似乎只有二十不到。好家伙,年纪轻轻就一身好功夫。”
“你知道什么啊,那掌门是被下毒毒死的。仵作验尸都查出来了。”
“我也听说是这样。你说自从“安、史”两人被斩之后,本想着又能过几十年太平日子了,这才十余年,江湖上怎么又这么乱。”
李秉闻言,放下碗筷,端着酒碗就凑了上去。“嘿,几位大哥,你们说的是真的么?我怎么听说阳月宗掌门武功高强呢?怎么会轻易被杀死,是谁下的手啊。”
刚才说话那几人不认识李秉,谨慎之下,怕李秉跟这事有关系,也不答话,朝李秉挥挥手让他走开。
李秉碰一鼻子灰,正要悻悻走开,却听旁边一桌人搭话到:“小兄弟,这你就听岔了。武功高强的,那是上一代掌门,这一代掌门呐,据说武功也就那样……”说完还爽朗大笑两声。
李秉顺着声音望去,那一桌一共坐着三人,说话的是个国子脸,看起来倒是威严的很。
他旁边坐着的年纪稍轻人闻言连忙咳嗽两声:“隔墙有耳,二哥慎言。”
这国字脸大汉倒不以为然,本想继续说,却被李秉打断了:“那,凶手抓住了么?”
刚才开了话头的那一桌,见这边也有人搭话,便又大声说道:“那当然是没有啦,要是抓到了,哪还能有这些江湖趣闻。”
国字脸憋着话,也不吐不快:“你看,我就说吧。堂堂偌大一个门派,掌门被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人给杀了,还让别人跑掉。你说这些人,武功能高到哪去。”
李秉正想继续问话,却听旁边一桌人拍了桌子:“喂!你是瞧不起我们阳月宗么,先侮辱我们前任掌门,后侮辱我们门派。不然咱们比划比划!”
听出这几人正是阳月宗弟子,李秉生怕被这几人认出来,端着酒碗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自己那桌。
国字脸大汉也是硬气,拍了桌子就要站起身,却被身边那青年人一把拉住。
青年起身来说道:“兄弟别往心上去,我这朋友喜欢胡吹大气,说话当不得真的。”
那四个阳月宗青年弟子倒是不依不饶,领头那人已经抽出兵刃,一剑劈在三人吃饭的桌上:“怎么了,有胆说话,没胆比试了么。”
国字脸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挣脱青年的手,大声说道:“三弟,你别管。”话音未落,他已经站起身来。不等众人看清身形,他已经夺下了领头那人的长剑,一把掷回阳月宗几人的桌子。
领头还未那弟子反应过来,已被国字脸大汉一把抓起,高高举过头顶之后,径直扔回了其他三个弟子的身上。四人倒地,拧作一团。
那大汉满意的笑了两下,大声对那几人说道:“老子说老子的,你们听你们的。老子又没瞎说,少来找不自在。”说完便坐回桌上。
那青年人见状,不禁皱了眉头,对大汉说道:“二哥,你太胡闹了,我们这次出来是有要紧事的。”
李秉巴不得这些阳月宗弟子栽个大跟头。看的正起劲,却听盈澜儿整顿了愁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本来不是很确定,看那人出手,已经有七分把握。这三人应该就是墨家三兄弟,都是高手。
最边上那个胖子是老大,人称‘赛天翁·墨染江’别看他胖,他的的轻功可是奇高无比。那个大汉是老二‘翻天手·墨染河’。旁边那个人是‘划天钺·墨染湖’。本来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墨染溪,据说是前些年得病死了。”
李秉闻言看去,那青年人的身边果然带着双钺,使这门兵刃的人倒是不多,想来应该没错。又瞧见阳月宗领头那人倒在地上,还未爬起来,忽然很着急的在衣襟里翻了翻,掏出信封的一角,才安心下来。
显然这信十分要紧,李秉正在思索要怎么弄到那信封,却瞧见安庆方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想起安庆方的老本行,当下会意,便眨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安庆方也知道李秉心思,站起身来,去扶地上那几人:“几位大哥,大家出门在外,犯不着为几句话伤了和气。您说是不是!”
李秉做贼心虚,加上自己本来就和阳月宗脱不了干系,此刻害怕让那几人瞧见,只是低头喝酒,却听那大汉墨染河转头对他说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们刚才说道哪了。”
他心里此刻正爽着,斜眼微微瞥见一眼阳月宗众人说道:“哦!说道凶手没抓住。”国字脸兴高采烈,正要接着说这事,却被三弟墨染湖瞪了一眼。
墨染湖掏出铜钱压在桌上,喊了一声结账,便要起身。
那大汉也没办法,只得跟着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向李秉说道:“小兄弟,三弟发火了,看来今天是说不成了。咱们改天再聊啊。”
话音未落,那青年和胖子已经走出茶铺,墨染河只得跟上去,临走时,倒是连阳月宗几人瞧也没瞧一眼。
安庆方扶起几人之后,便回了座位,跟李秉使了眼色。
李秉当下会意,拉起盈澜儿就要走。
盈澜儿倒是还傻兮兮的,被李秉拽走。掏钱放在桌上还不忘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
“喂!急什么啊,我还没吃完!”
李秉拖着盈澜儿,走出半里地去。
“怎么样!信上说了什么?”安庆方虽然不认字,看是看着这信上工工整整的火漆密封,就知道内容肯定也不一般。
李秉看完嗤笑一声:“哼!真是天助我也。好你个阳月宗,居然想联合东川节度使,贪我李唐国土。”
盈澜儿对这书信倒是不感兴趣,看着李秉笑出声来,低声问了一句:“我李唐?”
李秉心知说漏了嘴,赶忙把话题扯“大唐是李家的天下,凡是姓李的人,自然要保卫国家。”顿了顿,又道“这信是阳月宗‘新掌门魏子松’发给东川节度使的,说大事已成,阳月宗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愿意按照之前的计划,投靠东川帐下。并且提议让东川再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吞下山南西道这一大块地方。”
自大唐安史之乱后,各地纷纷叛乱,朝廷已经无力统治全国。安史之乱的叛将和平叛战事中崛起的军阀,纷纷占地为王,各统一道或数州,军事民政,命官、征税,皆得独立,父死子继,自以世袭,号为留后而不待朝命。朝廷无力讨伐,往往姑息了事,承认其地位,世称藩镇,而首领则封为节度使,在明面上仍归大唐节制。
现下长安西南方向,山南西道(即现在陕南、川北地区)大部分还归朝廷管辖,蜀中地区有东川张阀,占领一块飞地,包含剑阁,渝州(今重庆江北),泸州。朝廷封他为东川节度使。而此时往东川张阀以西南,成都、嘉州等川南地区,尚且还为朝廷管辖,对东川形成合围之势。
安庆方也道无趣:“我还以为能有什么好玩的呢。”
李秉把信收起来,说道:“好玩的是真有,魏子松在信上劝节度使派人参加九月初在嘉州举行的‘法家大会’夺取名望,招揽贤士。这样看来,九月的法家大会,倒是会精彩的很呐!”心里却道:上次不能把你阳月宗搅合个底朝天,这次总要在法家大会把你统统搅黄。
盈澜儿却被这消息吓了一跳:“难道,客栈里的事情,跟他们也有关系么?”
李秉看他又想起旧事,只是安慰到:“不要去想那些了,你把消息传到蜀风商会就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事交给别人吧。再说,我已经有办法把他们给搅黄了。嘿嘿。到时候看我的吧。”
李秉想着自己的绝妙计划,非常自信,脸上浮现那一抹荡笑:“现在差的就是学会阳月宗的剑法了。还好我早有准备。”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
他自然是没打算阳月宗的事情告诉另外两人,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自己越安全,盈澜儿两人也越安全。反正这本东西,肯定也没人见过,还不是由得他胡说。自从上次出了阳月宗,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书,现在借着这个由头,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看看这绝世武功秘籍到底是什么样。
李秉倒是没打算好好练这剑法,只想学个三两招能让别人以为自己是阳月宗弟子就可以了。按他的想法:我李家自己的武功秘籍成百上千,想学什么没有,一本江湖小派的武功秘籍,就算被吹的天花乱坠,顶破天也就那样,他倒还真看不上。
“你们看,上次我花了两贯吊钱在阳月宗门口买到的——阳月宗剑谱。厉害吧。”他掏出武功秘籍,在手里晃了晃。
盈澜儿一听是武功秘籍,便一把抢过去。“哈哈,我还当是什么呢,就是一本剑谱。你看着封皮这么旧,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写着《剑谱》两个字,真是笑死人了。”
说话间,盈澜儿翻开第一页。她和安庆方却同时咦了一声。
“这第一页怎么是黑色的,一个字也没有?”盈澜儿望了一眼李秉。安庆方却道:“原来你也奇怪,我还以为每本秘籍都是这样。上次从云起宗偷来的《白雪内经》的第一页也是这样。”
盈澜儿不等安庆方说完,便翻了翻后面几页:“看来阳月宗的剑法也不过如此,还什么日月星,一共才十一式剑招,看起来也只是马马虎虎,有几招更是一点都不顺畅。你不是让别人给骗了吧。”
李秉接过《剑谱》,若无其事的说道:“不会不会,我查证过了,这本肯定是入门弟子的剑谱。我早就知道阳月宗的武功不行了,反正只要学两招,模仿的像就好了。”
茶铺的事件过后,三人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烦恼,走在官道上,又开始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倒是好不自在。
李秉边聊边翻翻剑谱。这剑谱也是简单至极,一共只有十一式剑招,分为三系。
“《日四剑》太过刚毅、《月四剑》又太过绵柔,我还是学这个《星三剑》好了。”他说着便比划起来。
众星拱北
一天星斗
星行夜归
他从从未练过这套剑法,新学起来,姿势难看,惹得另外两人笑个不停。
李秉刚练了一遍,却感觉这剑法古怪,只是随意演练剑招,全身经脉已经被牵动。大觉诧异之下,竟然一路边走边练,引得路上行人侧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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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早些时候,客栈二楼带着斗笠那人,坐在村子河边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他轻轻拨掉披风的帽兜。清风吹开他的两须长发,露出脸庞,狭长的剑眉下面,一双凤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可谓英气逼人。只是脸和脖子的血管透着浅浅殷红,有些让人害怕。
“你终于来了。我从昨天晚上等你到现在。你要是早些来,你的手下也不会白白送了命。”
他背后走来一个少妇,一身浅紫纱衣,年纪大约四十有余,不过精神饱满,身形也是风韵犹存。
如果盈澜儿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个少妇。她便是云起宗的第一个女掌门——虞梦。
“孙无亦,这么说你是打算明抢了?”
叫孙无亦的那人也不转身,望着水面,淡淡说道:“当年我父亲机缘巧合拿到《白雪内经》的一份手抄本,可是上面记载的武功很是奇怪,经脉和运气方法根本就算乱说一通。我父亲只以为这是一本谬误太多,是伪造的,便将书收了起来。”
这人现下声音低沉,听起来仿佛是回到了很久之前一般。
“三十余年前,我还未成年,在家里找到这本手抄本的白雪内经,研究数月,半猜半试,照着里面的记载,创出了一门练法。初练之下,果然像传闻一样,这《白雪内经》胜过法家所有内功,内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是没过几年,我觉察出了不对,这内功即便不做修炼,内功依然增长。当时只以为是这功夫神奇,便没做多想。
可几年之后,即便我早已按照图册打通全身经脉,这内功运行起来,总是涨得浑身难受,真气之充盈,远远超过了我能承受的极限。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将内力发泄出去,纵然如此,气府之内,很快又会变得充盈无比,全身也变得赤红。起初只是每隔几个月便要卸功,后来这间隔越来越短。直到昨天晚上和你手下动手的时候,和上一次散功仅仅隔了两天而已。”
孙无亦站起身来,转过脸对着虞梦,脸上的血丝却把虞梦吓了一跳。
“我本想留他们一命,引你出来就好,谁料内力太过充裕,我已经难以自制。今天连脸上的血管也显现出来。我知道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知道你手上有《白雪内经》正本,而且你也没有参透其中的奥秘。不若你将那本《白雪内经》借我,若我能参详其中奥秘,说不定,我还有的救。而且不论是否成功,经书都归还于你,我还可将其中奥秘与你分享,如何?”
虞梦看着孙无亦的脸庞,沉思片刻,说道:“按你所说,我确实应该借你一看。但可惜云起宗祖上有规定,这本书不给对门派之外的人参阅。上代掌门‘梁昊存’帮助‘安禄山’起义之后,我们费尽心力把这本书找回来,就是为了不让他落在其他门派手里。这位朋友,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孙无亦解下披风的带扣:“看来!我只有用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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