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末日幸存者在晚清 > 第六回 书房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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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光周正坐在书桌旁长吁短叹,黄家小姐站在他身边轻声解劝,管家黄安也苦着一张脸肃立在一边。听到方从则进来的脚步声,屋里的人都抬起了头。“是秉义来了呀!”看清来人,黄光周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只是语气有气无力象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是,学生听闻大人身体不适,特来看望。”方从则躬身行礼。

  

      黄光周摇摇头,“老夫身为一县令长,负有守土御敌,保境安民之责。如今城廓为乱党所据,真正是上有负圣恩,下愧对百姓。如若不是小女尚且年幼,恐我死后孤苦无依,老夫必自尽殉国,以全名节。”几句话说得又响又急,引起一阵激烈的咳嗽。

  

      黄小姐眼中含泪,一边拍着父亲的背为其顺气,一边哀求。“父亲不要动气,保重身体要紧!女儿已没有了母亲,不能再没了父亲。如若父亲有什么不测,女儿于虎穴之中怎得保全,彼时只得相随父亲于地下。”黄光周爱怜的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儿,嘴哆嗦着,最后只化为深深的叹息。

  

      方从则上前两步,解劝道:“大人万勿起轻生之念。樊川居士有诗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大人应保重有用之身,以待将来。”

  

      黄光周看了方从则一眼,突然猛的站了起来,指着后者。“你……你……你竟敢自甘从贼,卖身求荣!?”却原来是因为房间内光线昏暗,他直到此时才发现方从则剪去了辫子。

  

      方从则连忙低声道:“东翁切莫动怒!学生实在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什么苦衷?不过贪生怕死罢了!”黄光周重新坐回椅子一脸鄙夷之色。

  

      方从则心中暗暗不快。你为了女儿不肯死节就有道理,我剪了辫子就是贪生怕死?还真是官字两个口呀!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口中却还是十分恭敬:“东翁容禀!如今天下攘攘,烽烟四起,以呈明未乱世之象。当年后金偏居辽东,不过趁明朝亡于闯贼,吴三桂冲冠一怒之机,入关才据有北方;而后南明又内斗不止,所以才侥幸得了天下;其后虽开国立朝,却处处提防汉人,致使民怨沸腾。反叛此起彼伏,比之蒙元不过百步笑五十步耳。”

  

      一席话说得黄光周目瞪口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自己熟悉的,饱读诗书的,平时看上去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年轻人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方从则只当他哑口无言,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势与明末何其相似。朝廷内政不修,武备松驰。外无御敌之兵,内无充饷之银。外寇屡屡犯边,八旗全无招架之功,一如当年之后金;长毛处处掠地,绿营全无还手之力,一如当年之流贼。前有李自成之大顺,今有洪秀全之太平天国。彼此之势何其相似也!”

  

      黄光周一时找不到语言来反驳,只得厉声喝问:“那你投靠这髡发反贼又是何道理?此辈断发易服,必与洋夷有所勾连,你是要做数典忘祖的汉奸吗?”

  

      听到黄光周的话越来越不客气,方从则也收起了恭敬。“东翁此言差矣。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朝廷失德,方有这各路烟尘。光复军结交洋人,以为强援并无不妥。”

  

      “洋夷贪婪成性,髡贼引狼入室,必成千古罪人。”黄光周越来越激动,胸口起伏不停。

  

      “当年明朝流贼两家鹤蚌相争,最后为满清渔人得利。今日清廷与长毛相斗,最后必是我光复军成就大业。”此时方从则已不只是在为光复军辩护了,同时也是在为自己打气,平时不敢说的话已经毫无顾忌,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光复军依靠洋人占据岭南,坐山观虎斗。等待时机挥师北上,一举鼎定中原。到那时自己就是“从龙入关”的功臣,荣华富贵岂不唾手可得。方从则已经上了贼船,只能跟着走到底了,潜意识里只能把形势往好处想,并开始以光复军的一员自居。

  

      “荒谬!自古胡虏无百年之运,洋夷一时得势,岂能持久。尔等不怕死后白铁铸像乎?”黄光周没想到自己曾经看好的年轻人会堕落得这么快。痛心疾首啊!

  

      “黄先生。”就差最后没撕破脸了,方从则连称呼都换了。“古语有云:识实务者为俊杰。如今天命在我光复军,先生当顺应大势,以免落得与赵无延一般下场。”

  

      “鼠辈敢尔!”黄光周须发皆立,目眦欲裂。“尔等若伤赵教谕毫发,老夫必与尔等誓不两立!”

  

      方从则轻蔑的一笑,“已经晚了!”

  

      “难道……难道尔等……”后面的话始终说出口,黄光周眼中充满了不信、不甘、愤怒。

  

      “赵无延那老匹夫冥顽不灵,不肯顺应大势,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刹那间,仿佛被睛天霹雳击中,黄光周整个人都麻痹了。随后颓然的坐下,双眼紧闭,好似昏了过去。吓得黄小姐和黄安连忙围拢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黄小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到底宾主一场,方从则也不为己甚,拱了拱手道:“黄先生饱学之士,自当明辨事理,日后何去何从,还请好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就径直出了书房。

  

      ※※※※※

  

      就在黄方二人激烈辩论之时,一群人正围在一台监视器前看现场直播。

  

      看到方从则出了房门,马进叹道:“这人也转变得太快了吧?才半天时间,就变成我们坚定的拥护者了。”

  

      “他上了我们的船,而且已经下不去了。”申行时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他现在只能希望我们最后能成功,不然清军反攻回来,他一定逃不脱抄家灭门的结局。想想解放前的那些叛徒,今天还是坚定的革命者,明天可能就成了最凶狠的敌人。”

  

      “甫志高从招了开始,就只能盼望烤馒头胜利了。”大威也表示赞同申政委的观点。

  

      “切!我们是代表中国先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进步组织。怎么能拿烤馒头来做比喻呢!”马进呛了大威一句,然后不得大威反击又担心的说道:“如果我们杀了那个教谕的消息传出去,那些读书人岂不是要起来反对我们?还有我们的打扮,已经被土著归入二鬼子一类了,这会不会引起老百姓的反感?”

  

      “这个不用担心。”做为政治思想工作权威人士,申行时主动出来给他解惑:“首先,我们现在主要依靠的对象的普通的劳苦大众,无产阶级据有最坚定的革命性。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也就不怕失去什么,所以太平天国运动才会在短时间内发展壮大。而古代的读书人做为统治阶层的一部分,本来就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个赵无延就是典型的例子。曾、胡、左、李就是典型的代表。所以我们需要用雷霆手段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乱说乱动,这样其中有野心的读书人就会或被迫或自愿为我所用。”

  

      “伟大领袖说得好,知识越多越反动。”马当归适时插上一句,引起一阵笑声。

  

      “况且我们也并没有真正的杀人,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拉拢一部分读书人。”说话的时候,申行时目光投向扔在角落里那个满是血污的人头。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不是一个真的人头,而是一个给学习美发的人做练习用的模型。红色油漆画成的血迹让它面目全非,再加当时恐怖的气氛,才没有让大堂上的人发现破绽。

  

      看到那个人头,大家会心一笑。申行时拍了拍陈建华的肩膀,“关于第二点,还是让我们的历史专家来解答吧!”陈建华也不客气,接过话头说道:“清朝的老百姓比较排外,但绝对不爱国,也就是说他们不会为了我们是外国侵略者的帮凶这个原因来反对我们。在他们眼里保家卫国是皇帝的事,是官府的事,只要洋人没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就对反抗侵略者没有兴趣。就以第一次鸦片战争为例,广州三元里爆发民众抗英事件,后因被写入历史教材而广为人知。但少为人知的是,在三元里民众抗英的同时,也有不少民众成为英国军队的后援,组织成苦力运输队,冒着弹雨为英军背送弹药。就在清军和英军激战时,众多的小商贩和无业游民加入到‘汉女干’行列中来。小商贩只图赚钱糊口,而不会理会他们做生意的对象是谁。而那些一直处于社会最底层,向来受人歧视的疍民,这时也纷纷把蔬菜衣食卖给英军。英军在发动战争前即注意到了这些中国社会的内情,说中国东南沿海的居民‘特别爱贸易’,而且‘绝不热爱他们的鞑靼统治者’,所以在战争中要‘尽量少与人民做对’。基于这一思想,义律一边进行战争,一边四处张贴布告,这些用中文张贴的布告总是说英军的作战对象是中国政府而不是中国人民,它们还让广州人去‘想一想现在他们中间的外省中国军队是不是真正的祸害’,试图让广州人相信英国人是‘这个城市真正的保护者’。”没理会一些人鄙视的眼神,他继续侃侃而谈,“而我们一真认为的民族英雄林则徐,把由于和外国商人有密切关系的广州十三行的商人定性为‘汉女干’,他一到广州就称:‘本大臣奉令来粤,首办汉奸,该商等未必非其人也。’听到这样的话后,大行商伍崇曜忐忑不安地去向钦差大人示好,说他可以把全部家产拿出来为一触即发的战事服务。对此,林则徐只是轻蔑地回答,本大臣不想要你的钱,只想要你的项上人头。伍崇曜随后被林则徐下令监禁,他在绝望中向北京输送了大笔钱财,方得以获释。而从事‘汉奸’行为让这些疍民、小商贩和无业游民得到了大大高于往日的银钱收获。林则徐禁止与英商贸易后,‘无籍游民’偷运粮肉蔬菜可以获得五倍于平时的利润,所以众人趋之若鹜,贩卖鸦片则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对此,试图消除‘汉女干’却收效甚微的林则徐只能慨叹:‘本皆朝廷赤子,或为利诱,或为势逼,陷入夷党,情亦可悯。’”

  

      陈建华洋洋洒洒,照本宣科说了一大堆,其中心思想就是“天下无人不通夷”。“而就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的1858年,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空的今年1月,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后,派遣了几个小队穿城而过去捕捉巡抚和总督,把顽固的叶名琛用船送到加尔各答,叶即在明年死在那里。他们把曾在广东供职二十多年的蒙古人,那个谨慎而无倾向性的巡抚柏贵,当作现代第一批傀儡行政官员之一安置在他的衙门里。利用柏贵的名义,一个由能讲汉语的委员巴夏礼理所当然地占支配地位的联合委员会统治广州达三年半之久,直到1861年10月为止。这个联合管理机构于今年2月重新开放关闭了十七个月的港口贸易。它派出由中国警察和外国海军陆战队共同组成的巡逻队,沿街维持城内秩序,而中国人的法律诉讼和别的日常行政事务则继续由巡抚衙门处理。柏贵的布告由巴夏礼在幕后审查。这个也就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维持会。当然,它们在短时间内是没有能力来干涉我们的。”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带给老百姓带来好处,他们就会拥护我们。”马当归总结道。“当然等我们实力强大了,还要加大宣传力量,把老百姓引导到正确的爱国主义道路上来。让他们形成民族和国家的意识,这样他们才能成为我们的统治基础。”他也拍了拍陈建华的肩膀,“华仔你对清末广东的民情、社情都有很深的了解,以后在宣传工作方面要多出点力哦!”

  

      马进打趣道:“伟大领袖也说过,‘宣传部是阎王殿’。华仔这下不就成了阎罗王咯?”

  

      陈建华谦虚道:“我哪里算什么阎罗王?最多算下面的无常鬼。”结果一失言成千古风流人物,从此得了个“胖无常”的绰号。

  

      “那个黄县令怎么处理?”取笑过陈建华,马进又问道。

  

      “怎么关心起那个老头来了?难道你看上人家女儿了,那小萝莉才十二三岁呀!你真是个禽兽!”陈建华抓住机会反唇相讥。

  

      “这个事儿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决定的,还要等委员会开会讨论。不过这段时间要把他软禁在房里,你要密切注意,不要让他们父女出了意外!”马当归眼角带笑,郑重的吩咐道。

  

      “就怕小马监守自盗,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大威也加入了打击他的行列。

  

      不知是理亏,还是不屑一顾,当事人始终没有开口反驳。此时天色已晚,大家忙碌了一天也都累了,除了守夜的几名军官,其他人都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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